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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生氣。
應妃慌忙跪下,一行十餘人通通叩頭,煙花一邊磕頭一邊解釋:“皇上息怒,皇上不知事情始末,我們娘娘……”
“朕不需要知道始末,你既護主,就陪著在這兒跪兩個時辰。你們,”他看向瑟瑟發抖的宮人,“都在這陪著,應妃渴了給她遞水,熱了給她舉扇——兩個時辰,少一柱香,人頭落地。”
發落之後,他低頭看我,眸底怒意被澄澈的光華暈染,如夏夜曠野兩枚低懸將落的明星。
但只一瞬,他又瞪起眼睛:“不過離開兩日,就這麼照顧自己?”
……天理何在,怎的對我也發起脾氣了?
漫天的眩暈感襲來,我向他動動唇角,疲累地合上眼。
夢中,似聽到一聲化解不開的嘆息。
……
——“你說只是失血並無他礙,怎麼睡了一天還未醒!”
——“許、許是娘娘身體過於虛弱,讓微臣再用針灸試試……”
——“許是?若沒記錯,陽太醫去年剛過了六十大壽,可是覺得活得太久了?”
真懷念司徒鄞動怒的樣子啊。
我勉強掀開眼皮,費力開口道:“好大的威風。”
“還知道醒?”司徒鄞壓下一瞬間的喜形於色,換成不咸不淡的挖苦,“迢兒,端參湯來!”
太醫惶然道:“皇上,娘娘剛醒氣虛,不如拿來參片讓娘娘含服,可省些力氣。”
司徒鄞深深看過去一眼,嚇得老太醫雙膝一軟。
“你跪什麼。迢兒,拿參片。”語氣依舊不好。
知道他在氣什麼,但這件事我也是受害者,如此遷怒太不講道理。本想理論一番,及見司徒鄞的臉色,又失了底氣,只虛聲道:“我要睡了,皇上先回去,等明晨我醒了再來。”
司徒鄞探探我的額頭,終是沒了脾氣,黝黑的眼窩凝著我:“才醒又要睡麼?”
“恢復元氣而已,皇上別擔心。是不是,陽太醫?”
“哦、是的,娘娘失血過多,需要時間恢復。”
“……好,我走。”司徒鄞食指在我額頭的美人尖點了一點,滿臉不願,還是起身。
他此刻的樣子與平素很不相同,好像一隻被拔了羽毛的孔雀,明明傲氣還在,卻多了分患得患失。
走時不忘吩咐人好生照看,迢兒都一一應承。我想起一事,攢著力氣叫住他:“應妃……不要太為難她。”
司徒鄞頓步,眼裡露出冷意:“到了這個時候還心軟?”
不是心軟,是權衡。
我聲音很輕:“跪兩個時辰已是重罰,我不想讓母后覺得我是仗著哥哥的軍功……”
“晚了。”司徒鄞斷聲乾脆,如落子左右命局。“人已經在冷宮了。留她一條命,是念她最後一點舊情。”
我傷口驚痛,半晌說不出話來。
久到以為他已離開,話聲又傳來:“你的釵斷了,改明兒我賠你一支。”
裂甲折纓槍倒下時,我發間常戴的棲鳳玉釵甩了出去,這等細務,他都留心。
一句釋千疑,我不再多想,閉眼輕道:“好。”
第35章 別有卿容
翌晨醒來, 覺得精神好了些,只是身子發沉, 右臂像被鋸斷一般脹痛。沒什麼胃口,靠在秋水身上,就著迢兒的手喝了小半碗米粥。
“小姐的臉色還這麼白,一會兒讓膳房燉些血燕窩給小姐補氣血。”迢兒瞅著我的臉色說。
我虛聲道:“別麻煩了,我喝不下。皇上什麼時候來?”
秋水道:“剛剛小蟲來報, 皇上被政事絆住了, 要晚點過來, 這個時辰恐怕還沒下朝。”
我心裡盤算著, 還是讓他們把燕窩燉上,等著司徒鄞來一起喝。
因有聖上口諭, 探病的人一律不許放進來, 所以即使銀箏也被擋在了門外。命迢兒出去謝客, 回來時她誇張嘆氣:“可憐了守衛大哥, 被公主軟磨硬泡了半天,愣是不敢放人進來, 公主還威脅要滅他九族, 真是好笑。”
我聽了一笑,銀箏也就一張嘴厲害。奇怪她混入圍場這麼大的事兒, 司徒鄞還為此提前結束狩獵把她押回來,怎麼沒閉門思過個十天半月,這麼快又能出來野?
迢兒繼續嘮叨聽來的八卦事:“聽說在圍場,靖親王為了兜住公主的身份, 不讓她胡鬧,時時刻刻跟在公主身邊,結果同行的侯府世子當他養了個豢寵,又見公主長得分外清秀,竟有了垂涎之意。”
“然後呢?”我聽得新奇。
“自然是鬧到了皇上那裡,皇上的反應也奇怪,說不出生不生氣,倒是王爺,將那個心有不軌的傢伙狠狠整治了一番,不過後來皇上又把故意隱瞞的小王爺整理了一番。”
“真是精彩。”我喟嘆,這場好戲我卻沒見著。
“的確精彩。”司徒鄞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
“參見皇上!皇上萬安!”迢兒驚了一下,沒跪穩,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是習慣了他神出鬼沒,淡淡一笑:“我後悔了,應該答應跟你一起去的,看場熱鬧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