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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目光幽寒:“你既吟得出,自然知道此詞出處。”

  我自然知道。

  ——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挼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

  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

  易安居士的《清平樂》,詞意並不好,先憶少時賞梅之樂,後訴喪夫亡國之苦——

  我不禁自嘲一笑,喪夫、亡國,這等詞調在天子面前吟出,豈非正是自尋死路?

  他既然成心尋我的過處,我主動給他一個又何妨?

  我一字一句,不卑不亢:“知道。但詞是好詞。”

  鋪天蓋地的冷香。

  死亡一樣的靜寂。

  半晌之後,司徒鄞輕慢地呵了一聲,“這一句如何抵得十首?”

  我沉聲道:“臣妾見微識淺,一首尚不能得,皇上若是叫我作百首千首,臣妾也只有這——”

  司徒鄞突然俯下身,一雙墨眸緊逼我雙眼,點點映雪,陰晴不辯。

  我心頭一緊,已抱必死的決心。

  捏住下巴的涼指愈收愈緊,“你對朕,有何不滿?”

  膝蓋刺痛,我縮了一下身子,顫聲道:“臣妾不敢。”

  不是嚇的,委實是凍的。如果這位褚國之君真是鐵石心腸,那麼今日我會步吳氏後塵。

  “起來吧。”

  我以為聽錯了,抬頭,卻見司徒鄞轉身,獨自往亭中去了。

  定在原地想了想,我默默起身,又想一想,默默跟上去。

  走近看清亭匾題為“雪裡香”。亭下小階膩如脂玉,亭中一方小巧石桌,桌上茗盞茶盅盡皆齊備。

  如同無事發生,司徒鄞命我坐下,我依言落座在他對面,他自己卻出神地望著亭外風景。

  寒天雪地里,我面對這位心淵難測的九五之尊,如坐針氈。

  一分也探不清他的心思,我不知該說什麼,亦不知如何是好,突聽一道清脆笑音:“皇兄果然在這兒!”

  隨話音而來的女子一身猩紅貂裘,頭上戴著煙羅紗纏的斗笠,擋住半張面容。

  司徒鄞見她便笑,喚了聲“銀箏”。

  原來是銀箏公主。

  我聽迢兒閒談過幾句,她是皇后的內侄女,與司徒鄞是表親,從小養在宮裡,極受寵愛。

  只聽司徒鄞問:“怎知我在這?”

  銀箏笑道:“皇宮只有這一處有梅,皇兄又遇雪便犯痴,除了雪裡香亭,再不會出現在別處。”

  說罷公主進亭,摘下斗笠撣雪。

  我站起身,與她打了照面後皆是一愣。

  “你!”銀箏驚愣的樣子,想必同是我的寫照。

  “這是嫻妃,還不行禮。”司徒鄞閒閒提醒。

  “你!”銀箏的舌頭仍繞在這個字上,水靈的眼睛瞪得老大。

  我心裡突突跳個不停,轉身對司徒鄞稱身子不適便要告辭。

  銀箏忽然洋洋一笑:“早聞嫻妃娘娘才貌雙絕,惹得哥哥百般憐愛,銀箏一直有意拜訪,卻不得空,今日好不容易見了,嫂嫂怎好就走呢?”

  這聲嫂嫂叫得好生親熱,面對她眼裡滿溢的得意,我很是想說:小姑奶奶你別鬧了,我這就把腦袋割下來給你好不好啊?

  但想來,我十顆腦袋也抵不過她那一顆稀世珍珠。

  哥哥說得不錯,若是真的找到人家門上,把我剁成餛飩餡都不解氣。

  若銀箏將我偷她珠子的事兒告訴司徒瑾……

  我看了眼亭外的飛雪,這冰冷的天兒,越發難過了。

  “嫂嫂怎麼如此恍惚,是冷嗎,還是心虛?”

  銀箏嘴邊勾起貓拿耗子的笑意,媚眼翻得嬌俏生姿。

  我只得輕嘆:“臣妾身子委實不適,便不打擾皇上與公主。”

  “我還沒盡興呢!”銀箏一把拉住我。

  碰到我的手,她“呀”了一聲,蹙眉嘀咕:“手這樣涼……”自然地脫下自己的棉袖給我套上。

  我看著她臉上的關心不像作假,一時茫然。

  銀箏這還不算罷,衝著她兄長狠瞪一眼:“嫂嫂這樣單薄,皇兄也看不見,難到嫂嫂的美貌還不抵梅花入得你眼?凍壞了可怎麼好!”

  我不知銀箏這樣厲害,司徒鄞一時也啞口無言。

  手上回溫,我心中安定一分,誠懇地看著銀箏的眼睛,“我皮糙肉厚的,並不礙事兒,若公主肯體恤,鍾了便感激了。”

  銀箏會意眨眼,提起斗笠轉了一圈,頗有女俠風範地一笑,“這個嘛,好說好說。”

  萬幸公主不是應妃一流,我正要舒氣,一旁的司徒鄞突然問:“你們之前認識?”

  ……忘了還有這隻狐狸。

  銀箏咳了一聲,連忙把話頭岔到別的地方:“老祖宗念叨著改天也來這裡賞梅,到時請皇兄割讓寶地呢。”

  司徒鄞看我一眼,而後偏頭答了一句什麼。

  我只顧眼觀鼻鼻觀心,也未聽清,後來到底尋個因由告辭,銀箏順水推舟幫了我。

  繞過小徑,我實實吐出一口氣,將要走出梅林,綽綽聽到銀箏的聲音:“皇兄寶貝這地方,向來不准別人踏足的,今日肯帶嫻妃娘娘來,又是如斯貌美,難不成終於要給我立一位皇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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