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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風漫捲著雪花飛舞著,像是群不知疲倦的舞者,遮天蓋地。由於風太大,阿炎母子兩個被吹得飄飄搖搖的,好像斷了線的風箏。要是在沒有風的夜晚,在這個懸崖上垂直掉下去,那就一定會被突出的岩石撞得粉身碎骨,或者呈拋物線跌落谷底,摔成肉餅。好心的大風啊,幫助他們躲過了岩石的傷害。幫助阿炎的還有圍在脖子裡的長圍巾,那條她親自鉤織的像火焰一般耀眼的紅色羊毛線圍巾。在快要落到谷底的時候,那條飛揚的圍巾忽然被掛在生長在深谷的一棵大樹枝杈上,並繞了一圈,死死地固定住,把阿炎母子懸掛在半空中。阿炎本來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忽然覺得被勒得有些窒息,就一下子醒來了。低頭看了一下兒子還在自己懷裡緊緊地抱著,他被這蹦極般的遊戲深深地吸引住了,正不錯眼珠地看著媽媽,眼神里很有希望再來一次的架勢。

  看到兒子活潑潑的樣子,阿炎因窒息而有些迷糊的神志瞬間變得異常清醒。她一邊念叨著感謝觀音菩薩感謝老天爺爺感謝太上老君感謝王母娘娘,一邊騰出左手去撕扯圍巾。圍巾很容易就被扯開了,娘兩個凌空墜下,撲通一下掉在樹下的雪窩裡。幾米高的距離掉在厚厚的積雪上,沒受一點傷,只是崴了一下腳脖子。阿炎鬆了一口長氣,一時竟覺得疲累至極,就如同虛脫了一般,就這么半躺在雪窩裡,迷迷糊糊睡著了。半睡半醒之間,只覺得懷裡有什麼東西一拱一拱地,那是兒子田田餓了,在自己找奶吃呢。

  劉清遠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午後了。窗外的太陽光亮得刺眼,白花花的,看上去一切都是模糊不清,像是一切都被夢魘住了似的。哦,不是視野模糊,而是玻璃上的霜花太厚了,擋住了屋子外面的風景。但不管霜花有多厚,刺眼的陽光還是頑強地透了進來,照得屋子裡亮堂堂的。也許是太陽太強烈了,玻璃上的霜花就慢慢有了些鬆動,忽然就化成了水線,輕快地沿著玻璃滑了下來。劉清遠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兩腮,似乎那水痕就是自己流下來的眼淚。

  “哥……劉主任,你可算是醒啦。”有人在耳邊急切地叫著,明顯帶著啜泣的聲音。劉清遠努力轉向臥床內側,見床邊坐著兩個人,四隻眼睛都布滿血絲,是任剛和阿福。

  任剛向阿福施了個眼色,阿福哦哦地站起身來,踉蹌著跑出門去了。

  劉清遠只覺得全身像是被抽去了骨頭似的,一點力氣也沒有,只是神志慢慢地活躍了起來,一些片段的回憶也一點點地聚在腦海之中,形成能連成片的圖象。他吃力地張開嘴,用不連貫的語言問:“這是哪裡?我睡了多長時間了?”

  任剛往門口看了一眼,仿佛那裡站滿了人似的。等確定沒有人,這才回過頭來說:“哥,這幾天市里又開會了。”

  劉清遠有些發怒了,透著著急:“我發昏了,你又沒有!我問你這是哪裡,我睡了幾天了?”又自言自語地說:“也不知道單位的情況怎麼樣了,老馬能不能搞得定。我這剛剛開始主持工作,百廢待興啊。”

  任剛又往門口看了一眼。

  劉清遠愈加憤怒,甚至用力捶打了一下床梆:“看你那失魂落魄的樣子!是老婆跟人家跑了,還是……”一句話沒有說完,就激烈地咳嗽了起來。

  任剛吃了一嚇,似乎魂魄真的離開軀體到外面轉了一圈,終於又被劉清遠叫回了殼殼裡,寧靜了下來:“我的哥,這裡是市委招待所,是王連甫把你安排在這裡休息的。你已經昏睡了三天三夜,要不是醫務所的小張給你每天打上一瓶葡萄糖,那可……”

  “啥?你說啥?招待所?三天三夜?怎麼不是在家裡,不是在醫院,要來什麼鬼招待所?”劉清遠一肚子官司理不清,有些氣急敗壞,又猛咳起來了。

  任剛動了動腦袋,想要扭頭看門口的樣子,但又努力阻止了自己的這個動作,揮了揮手,像是趕走一隻嗡嗡叫的蒼蠅:“哥,你聽我說,你昏迷的這三天,市里又開會了,又是針對人事安排的……”

  劉清遠氣急敗壞,要不是因為渾身無力,簡直都要坐起來了,但口氣已近於低吼:“滾你的蛋!我說東你說西,我打狗你去罵雞。人事會早就開過了,還開個球毛!”

  任剛也有點急了,有點豁出去的架勢:“哥,你聽我說麼。我是怕你剛剛醒過來,身子虛弱,聽我說了後再這麼一急……”

  話還沒有說完,又被劉清遠一陣咳嗽打斷了。劉清遠咳了一陣,氣喘如牛,整張臉都憋成了紫茄子的顏色:“你這……完全是驢唇不對馬嘴。你在這裡陪了我三天?怎麼不去上班?單位里一大堆的事,你都扔給老馬去管?那……那還不反了天!”

  任剛苦笑了一下:“哥,你真可以。到這份上還想著工作。你就不想她們娘倆了?”

  阿炎睡得很香,連夢都沒有做一個。她從心底深處只是覺得自己被無邊無際的寒冷包圍著,從骨頭縫裡都寒顫起來,就像是回到老家的冬天,一個人瑟縮在床沿上,強勁的北風從牆縫裡、窗戶縫裡肆無忌憚地鑽進來,盤旋著呼嘯著,帶著色迷迷的態度,再向著自己的懷裡鑽去。

  床上的被子是那麼的薄,就像是一張鐵片,找不到一點點溫暖的感覺。褥子是絕計沒有的,只是一張破損的竹蓆下壓了一層稻草,不是直接睡在床板上而已。每到這樣寒冷的季節,每天從寒冷中醒來,她都會有一個衝動,強烈的衝動,就是衝出門去,到挨著茅房的棚架下抽幾根乾柴,回到屋裡燃燒起來,感覺一下火苗舔著臉腮的幸福。而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因為家裡的柴禾是那麼的缺乏,整個冬天做飯都要靠那小的可憐的一堆柴。那還遠遠不夠用呢,媽媽還要經常在半夜裡跑到村頭外面,去抽人家堆在田間地頭的秫桔杆來貼補。媽媽去偷秫桔,要走很遠的路,抽很多的草垛。因為每個草垛的主人是有數的,在一個垛上抽的多了,就會被人家發現,人家就會站在街頭上罵,要是惹上性格強悍的,甚至會爬到房頂上去,向著村子的四面八方轉圈叫罵,攪得全村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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