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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音頓了頓,微微一笑道:“人定勝天,只是走投無路下,尋找精神寄託的人所編織下的一個謊言罷了。天,強大到可以將塵世間的種種包納,如何是人力可以抗拒的?”

  笑中早已沒有了年輕似的灑脫不甘,有的不過是垂暮之年孤身一人的悽苦罷了。

  許久未曾聽到謝白的回覆,他又繼續說道:“如果被註定是個孤星的話,就算再強大,即使用盡一生的時間去將它破滅,想要將它從你的身上摒棄,最後也不過是落得個孤身一人的結局,繼續如一粒塵埃懸浮於這世間罷了。”

  當將現實凝縮為零丁數語,便會將這一切的苦痛點綴上無數悽美的裝飾,悽美地讓無數人所動容。

  只可惜,話語如它,現實依舊。

  謝白笑道:“你所說的卻又如何不是你為自己編造的謊言?”

  普音點了點頭,似乎絲毫沒有為他的話感到驚訝,幾乎是一瞬間,眼角眉梢皆是帶上了笑意,看著他說道:“你總是毫不留情地將我弱點撕出。”

  “你也總是毫不留情地將我打入低暗的谷底。”

  目光交匯,兩人猶如不像敵人的兩敵人,笑中仿若帶著癲狂。明明是冰釋前嫌的笑意,卻從來便未將之前的厭惡與敵意給摒棄,確實,如果沒有這相看兩厭的情感在,他們也不會如此平靜地站在這裡。

  普音捋了捋鬍鬚,再度笑道:“哈哈,說的不錯,我們如此算扯平了。”

  他們的話不大不小,恰兩人所聞,恰淹沒在四周無盡的誦經聲中,讓這佇立著佛像,迴蕩著此起彼伏經文聲的大廳中難得顯出一份輕鬆。

  不知何時,外間天色已全然黑透,只一盤圓月明亮地掛在天空之上,比往日都明亮,泛著森白的透亮,照著大地都仿佛被披上一件薄薄的紗衣。

  十五,再過幾日便是要到了。

  廳中經聲依舊,圍坐在四周的和尚便像是一座座永不會動搖的雕塑般,敲著木魚,念著經文,仿佛聽不見他們二人所講,仿佛,只是想在這繁雜紛擾的塵世中,享受一番這難得的安詳。

  此次,是謝白先打破這份沉寂,道:“你今日尋我來,不止想同我講這麼無關痛癢的幾句話吧?”

  目光逐漸匯聚,匯聚到他身上時才逐漸又顯現出了活著的氣息,眼角的哀思逐漸斂去,普音笑道:“幾年不見了,甚是想念老朋友罷了。”

  這笑,便如發自肺腑般,響亮地從口中飛出,像再沒了牽掛,隨著那份哀思,永遠地掩藏,不再為世人所知曉。

  仿佛被面前人的笑意給閃了雙眼,眼前逐漸被一片花白給替代,那份笑意再眼前逐漸便得模糊,卻像是烙鐵般清晰地從心底深處一點點地湧起。

  謝白一頓,隨即淡淡道:“你放下了。”

  連他都放下了,可他依舊如三年前那般,在是與否間猶豫著徘徊。

  普音笑著搖了搖頭,似是自嘲:“沒有,你都未曾放下,我卻又怎麼捨得放下?”

  所謂放下,向來只屬於那些有勇氣拋卻的人,而他,從來便不是。

  放不下的話,便也僅剩下放手這一條道了。想想距當年也有幾十年了,也該是要放手了,他累了,當真是累了。

  “你變了。”

  “你也變了。”

  忽然間,嘶拉一聲清響,帶著燭芯炸裂斷裂的聲音,燭光在急劇黯淡後,噌得一下晃動了一個大幅度,瞬間再度將大廳給照亮,比剛才更加明亮,照在每一個人的發上,渡染上一片銀白。

  謝白道:“下一次見你會是什麼時候?”

  普音搖了搖頭,笑道:“不會有下一次了,這次,便當做是永別吧。”

  笑中帶著從未有過的灑脫,便是在當初相勸他時,都不曾有過。

  謝白仿佛不信,挑眉道:“你不再擔心我了?”

  普音笑著反問:“你會因我的擔心而改變主意?”

  謝白沒有回答他,只目光繞過他停留在打坐念經的眾人身上,隨即目光銳利地回到普音面上,緩緩道:“你在懺悔。”

  普音沒有否認:“對,這幾十年來,我一直後悔當初的決定,若是時間能夠重來,我一定會選另一條路。”

  這幾十年,每時每刻,他無不在懊悔。

  因為他那個愚蠢到不可挽回的決定,他將他所擁有的盡數失了,他背棄了他的國家,他的信念,與他,所愛之人。

  “可惜,這一切都早就塵埃落定。”

  “是很可惜。”

  笑容逐漸僵硬,可他依舊在笑著,仿佛要將這幾十年來所欠缺的笑意盡數補完。細細品味著這並不陌生的兩字,卻是在那麼一瞬間,不認識地幾乎心慌。

  暴雨後的烏雲來的快,散得更快。

  順著大門處朝外看去,普音若有所思地逐漸將目光上移,停留在上空泛著無盡的光輝的圓月之上,目光中閃過一抹哀愁,卻是轉瞬即逝,隨即說道:“那小女娃怕是要尋來了,你卻還打算留在這同我這老頭子談天?”

  像是自言自語般,普音再未將目光移回他的身上,眼中波光流轉,閃著這幾十年從未有過的灼灼光輝。往年的歲月仿佛在盡數在眼前飄過,美麗繁雜得幾乎讓她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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