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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思扯住她,道:“等會兒。”林自南回身,只見凱思攤開的掌中,躺著兩枚戒指,折射著窗外薄薄暈進來的日光。林自南似是明白什麼,身子微微顫了一下,便安定下來,目光垂著,見凱思拉起她的左手,把指環緩緩推上無名指。她問:“戒指都是你的,可怎麼辦才好?”

  凱思輕輕笑了一聲,把餘下那枚指環放進她的手心。林自南臉上發熱,耳尖沁出紅來,她喃喃:“是你的就是你的罷。”

  她拈起那枚戒指,給凱思戴上。末了,勾住他的指尖,竟戀戀不肯放開。她仰起頭,聽見凱思用母語說了一串什麼。林自南蹙起眉,問他。凱思眼裡含笑,說:“想問,可不可以吻你。”

  林自南下意識地回身匆匆瞥了一眼身後緊閉的隔扇,頗難為情,可仍勾著他的手不願鬆開。凱思掃了一眼被拉住不放的手,無奈地笑起來。

  忽然,“篤篤”響起兩聲叩門,林自南駭得將手飛快抽了回來。只聽門外錦兒問道:“姑娘,姑爺,堂上客人都等著哩。”

  林自南惱羞近乎怒,她抑著氣惱,回頭朝門外悶悶道:“立刻出來,莫要催了。”

  待錦兒應了,林自南正要轉回頭來,卻感覺有一隻手撫上自己的臉頰。未待她反應,凱思低頭,在她劉海穗兒上輕柔印下一個吻。氣息那樣近,林自南感覺自己被架在熱鍋水氣上,熱意騰得就蒸紅了臉。她怔在原地,凱思卻低低笑起來,問她:“不出去了麼?”

  林自南腦中一片混沌,踉蹌著給他牽了出去。走到半途,才問他:“我臉不紅罷。”

  凱思停下來端詳她抹了甚厚脂粉的臉,心中發笑,卻不曾出言揶揄,他只是很認真地道:“看起來和平常一樣,不會出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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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口放起鞭炮,一串串的蓽撥爆裂聲在院牆外蓬起,彩條硝煙四漫地炸開。客人都出來送新人。凱思牽著林自南往車內走,林自南拎著喜服,生怕在混亂中踩了裙裾。臨上車時,她回眸朝後瞧,一眼便望見林老爺站在人群前面。不知什麼時候走出來的父親拄著棗木拐杖,戴著圓帽,腦後垂著灰白的頭髮,身著五福捧喜的馬褂,靜靜地瞧著她。不知為何,一陣酸澀衝上眼鼻,炮仗煙霧中,人瞧不見,她卻知道自己落了淚。此前,她以為被接出那方院落,是擰開銅鎖的飛走,卻沒料到,這飛走竟也是一種別離。

  林自南坐上車,趕緊拗過頭,不敢再瞧窗外。可眼淚卻不聽使喚,只顧怔怔地落,打在喜服上,洇開痕跡,仿佛活了十餘年,傷心事都在此刻戳上心來。凱思見她哭得抽噎起來,靜默地抽出手帕,遞了過去。她抹著眼淚,卻發覺臉上胭脂水粉都給沖了下來,糊在手帕上,成了紅白混雜的污漬。盯著手帕,眼中還掉著眼淚,她卻吃吃笑起來。凱思見她如此,也跟著笑,伸手去揩她臉上淚漬。

  到了新居——凱思先前和她說起,這屋子非是買下的,而是租用。他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會回國,故沒有長居的打算。林自南對北平並無留念,未生芥蒂,只是林老爺為此生了半宿悶氣,可被林太太勸了勸,也就放過了。剛進院中,便見兩株梅樹襯著正門,梅花剛落盡,那樹下水缸面上還漂著殘瓣。聳鼻嗅一嗅,似余暗香。屋內凱思簡單布置過,原先主人的家具都留著,窗玻璃上都貼了紅紙裁的“囍”字。

  方踏進屋,林自南卻想起什麼似的,奔出院外,從醫生的車上搬下來一盆蘭草。那株蘭草生得特別精神,葉片支著,隨著林自南跑動的腳步顫顫地動。凱思見著那盆,覺得眼熟,想了半晌,才憶起是初見時林自南懷裡抱著,生怕別人搶走的陶瓷盆。

  將蘭草連同盆一起放在廊下,林自南攥著凱思的袖子,與他一同踏進屋中。她四顧瞧屋內布置,眼神新奇里透著怯意。屋內很明亮,家具不多,故寬敞,雖不甚新,卻勝在布局有致。凱思帶她在屋中逛了逛,瞧了廚房浴室,轉頭回去看書房和臥室。

  臥室中擺一張雙人床,鳶尾浮雕拱在床頭板頂,上了白漆。她走進去,不自覺地在床沿坐下,床墊軟軟陷了下去,害得她身子不穩,朝後歪了歪。她低眉輕笑自己傻,抬起眼睛時,卻含了感激,直直瞧著凱思。她覺得這間屋子仿佛有魔力,踏進的一剎那,便深刻地改換了她。以往那個陰沉的自己,如滑落的灰敗絲網,給從這喜服上撣下去了。

  聽見醫生在外面喚道:“凱思,沒忙幫我就回去了。”

  凱思看一看林自南,她頷首,他才轉出去送醫生。外面不時便響起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響,那響聲漸漸遠了,凱思方重新回來。

  他在林自南面前單膝跪下,執著她的手,仰頭望著她的眼睛,道:“南,我很抱歉讓你在這個年紀,就嫁給了我。”

  林自南詫異地看他。凱思繼續道:“這是我很自私的決定。我害怕你會嫁給別人,在我向你求婚之前。因為我聽說,中國的父母不願意聽子女的心意,會擅自決定孩子的婚姻。我不想你遇到這樣的事情。”

  “所以在結婚之前,我們只見過三次。一次是醫生去你家看病,一次是訂婚禮,還有一次是拍結婚照。我對於你,還是一個陌生人吧?”

  林自南聽了這番話,不知該如何作答。她支吾半晌,道:“陌生人倒談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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