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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我已經醒了許久,他卻還在睡,臉上靜謐得如嬰孩般,呼吸脈脈漾在鼻間,節奏緩和。

  這麼累嗎?思緒間晃過這念頭,我的臉上忽而一熱。

  目光落在姬輿□的肩膀上,光潔的肌膚間,幾道紅痕隱隱可辨。身體的感官中仍保留著昨晚激情的炙熱記憶,不知是不是經驗的緣故,已經不那般澀澀地疼了,占據在腦海中的卻唯有那數次引入雲霄般的快樂……

  我凝視著他,心中忽而感慨交雜。回想當年,我在太室山上遇見姬輿時,何曾想過會有今日這一刻?

  我苦笑,那時,自己的心思也不算單純,卻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那樣好奇,當遇到燮時,更覺得這是上天給我了卻遺憾的機緣。然而峰迴路轉,最後與自己生命交纏的人,卻是那個不過在我眼中有著孔雀般高傲外殼的少年……

  手指輕輕地撫上他的眼瞼,掠過睫毛末端,指腹下一片若有若無的柔軟。忽然,姬輿的眉頭動了動,我一愣,趕緊收回手。姬輿一個長長的呼吸,身體稍稍翻轉,我身上的手臂移開了。我忙閉上眼睛。黑暗中,只覺他的身體在被褥下伸展,片刻,卻突然打住。手臂重新放了回來,環得更緊。鼻尖上頭,一片溫熱的氣息漸漸攏來,稍傾,睫毛似觸到了什麼,點點地發癢。

  我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躲閃著低下頭。

  姬輿似恍然怔了怔,接著,那懷抱倏地收緊,我聽到他胸腔里低低震動的笑聲,大手從被口探下,似撫似撓,我驚叫著蜷起身體……

  “邑君。”

  忽然,門外傳來申的聲音,我和姬輿動作突然各自停下。我抬頭,姬輿看著我,臉上微微僵住,卻漲滿紅cháo,幽深的雙眸中仍閃動著未褪的□。

  “何事?”片刻,他微惱地轉頭向門外。

  “邑君,公子盂已至。”

  盂?我愣了愣。

  姬輿頓了頓,回答:“知曉了。”

  申應諾,門外再沒一點聲響。

  姬輿仍抱著我,臂膀和頸窩橫亘在眼前。兩人呼吸長短不一,此起彼伏,顯得尤為清晰。

  “我吩咐家臣待盂來了便告知我。”只聽姬輿在我耳邊低語道。

  “嗯……”我應了聲。

  停留片刻,姬輿鬆開我,長身而起。

  他走向椸,從上面取下衣物,我這才發現,昨夜所有的衣服都整齊地掛在上面。

  光影淡淡,勾勒出他背影上的每一寸線條,頎長而結實的身軀一覽無餘。我定定地望著他,一聲不出,目光在脊背上游弋,緩緩往下……忽然,他回過頭來,四目相對,我面上一訕,攏了攏被子,轉向內側。

  “輿何時吩咐了家臣?”我問。

  “今晨御馬時。”

  “御馬?”我訝然回頭,猛然看到他正在系芾,忙紅著臉轉過來。

  “然。”姬輿的聲音中隱有笑意:“那是你還在睡。”

  我懵然。

  頰邊灼灼發熱,想起自己剛才的那番揣度,此時的心思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

  “姮。”稍傾,姬輿的聲音在上方響起,我轉頭,他已經穿好了衣服。他俯下頭來注視著我,低低地說:“我過不久便回來。”

  我望著他,嫣然一笑:“好。”

  姬輿離開後,我獨自躺在床上,再度合眼。不知為什麼,這次清醒之後,腦子裡混混沌沌的,卻再也不能入睡了。

  外面有隱約的弦響傳來,隔得很遠,卻在這靜室中是足以入耳的響亮。躺了良久,我不再堅持,從床上爬起來。

  身體仍有些酸痛,我從椸上取下衣服,仔細地穿戴整齊,打開門走出去。

  廊下一個人也不見,我沒有回西庭,一路往前。

  寬闊的中庭里,侯張箭馳,習she的卻只有盂一人。看到我,他一愣,停下動作。

  我下階走過去,向他一禮,問:“虎臣何在?”

  盂看我一眼,用巾帕拭拭弓背,說:“方才宅外有大夫來請,虎臣說去去便回。”

  “如此。”我望望門外,微微頷首。

  正要轉身回去,卻聽盂在身後出聲道:“季姒!”

  我回頭。

  盂盯著我,片刻,道:“你勿拖累虎臣。”

  “拖累?”我訝然。

  “便是。”盂冷哼:“你勿太得意,虎臣前日拒了舅家送媵,如今城中貴族都在說你。”

  第119章 鑾鈴

  琴音在指下淙淙流動,淳厚綿長。

  我從堂前回到西庭,寺人衿給我一張琴,說這是方才申送來的,是姬輿的意思。

  姬輿送的?我將它接過,只見它樣式極其樸素,卻甚為古舊,琴身的漆已經開裂剝落,露出裡面干硬的木質。所幸的是保存完整,也沒有蟲蛀,裝上絲線調試,音色竟通透明亮。我心中一動,便將十指放在弦上,慢慢撫起。

  飽滿的音響帶著某種清澄的力量,聲聲淌在心間,似能將思緒引導開去。

  “虎臣前日拒了舅家送媵……”盂剛才的話仍在腦海中盤桓。

  弦音在手指的勾剔下忽而一重,又回復溫潤。

  我深深地調整呼吸。

  這種事我不是沒有想過,姬輿的父母雖然早逝,但他們都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有各自的家族留在世間。貴族間的利益說複雜也不複雜,姬輿一脈單傳又宗室單薄,與我成婚以後,舅家的關係勢必要被取代,他們不可能沒有打算。

  說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這到底不由我控制。即便他們不送媵,別的人也會送,將來也難保沒有第二家第三家。新婦母家和舅家在義務上是最近的,姬輿先後推拒,別的人再送就顯得勉強了,怪不得貴族們會生出議論……我苦笑,自己的事難道總要經過這麼多人的允許?

  最後一個音在指下完結,我緩緩抬手,餘音猶自留在弦上。

  忽然覺得門口的天光暗了些,我抬頭望去,一個頎長的身影不知何時立在了門邊。

  目光相遇,我的唇角微微揚起。

  “如何不撫了?”姬輿走過來,溫聲道。

  我望著他,不答反問:“公子盂習she完了?”

  “然。”姬輿說,在我身旁坐下。他的目光落在琴上,含笑問我:“你方才所撫琴曲何名?”

  我眨眨眼,答道:“不過信手胡彈。”停了停,問他:“如何?”

  姬輿唇角勾勾:“好聽。”

  就兩個字?我不滿地瞅著他。

  姬輿卻笑而不語,垂目看向琴弦,伸手過來。手背上一陣溫暖,姬輿與我弦上的手疊在一起,他貼近了些,耳邊傳來若有若無的熱氣,帶著些汗水的味道。

  “我日久未習,技藝粗糙了許多。”我稍稍將身體靠在身後的胸膛上,莞爾道:“不過輿的琴卻是好琴。”

  “此琴乃我祖父傳下,家人說,我母親當年也甚喜愛。”只聽姬輿輕聲道:“她離世後便一直放在藏室,再無人撫過,今日我記起它,便讓申去尋來。”

  心思似被什麼擾起,沉默片刻,我說:“申卻是個能幹勤懇之人。”

  “他在宅中已有多年。吾母過世後,豐宅便一向交由他打理。”姬輿道。弦上,他的手掌緩緩收攏,將我的手牢牢包在其中。

  “輿。”

  “嗯?”

  我定定心,回頭望著他:“你曾說,母親是豐人?”

  姬輿目中似有微光閃過,頷首:“然。”

  “何姓?”

  姬輿看著我,開口道:“姜。”

  心似被什麼撥了一下,我忽然覺得說不出話來。

  這時,身後的臂膀將我擁起,只聽姬輿在我耳邊低低地說:“姮,舅家前日與我提起送媵之事,我未許。”

  我怔了怔,抬頭看他。

  姬輿注視著我,眸中炯炯。

  “哦……”我說,竟有些不大自然。不想他這麼輕易地便把事情說了出來,之前準備的一番詢問還沒來得及出口。

  不過這話從他嘴裡出來,心情卻豁然開朗,他到底不瞞我了。我望著他,笑意不覺地湧上唇邊,坐直了身體,伸手捧住他的臉,在他頰邊用力地親了一口。

  姬輿似對我的舉動始料不及,目光卻閃閃流動。

  我猶自笑著,雙臂環上他的脖子。“輿,”我將臉埋在他的頸窩,停頓片刻,輕輕地說:“今後他們再提,你也不許答應。”

  脈搏有力的跳動在頰邊陣陣傳來。

  “好。”我聽見姬輿應道,語聲柔和。

  我沒再說話,埋著頭,手臂卻緩緩圈緊,似要抓住什麼似的,久久不肯放鬆……

  將近正午的時候,申突然來稟報,說鎬京王宮裡來了一名世婦,要見姬輿和我。

  “太后聞知公女已至宗周,恐關照不妥,特遣臣婦來接公女。”堂上,那世婦端坐,聲色和緩。

  我看著她,心中驚詫不已。這個人我有些印象,以前曾在太后宮中見過。這麼說,王姒竟知曉了,是周王告訴她的嗎?

  望向姬輿,只見他看著世婦,目光銳利。

  “太后過慮,”他說:“杞太子將公女托於此處,本為妥當關照。”

  世婦卻淡定,依舊緩聲道:“虎臣有所不知,杞太子正在鎬京,於太后此舉並無異議。”

  姬輿面色微微凝住。

  我看著他們,手指在掌心緊緊攥起。心中明白,王姒顯然有備而來,搬出觪,我便再沒有理由呆在姬輿宅中……眼睛下意識地望向姬輿,兩人目光在凝滯的空氣中相遇,皆複雜而無言。

  世婦說日暮前須趕回王宮,沒有給我們多少時間。

  王宮派來的車駕穩穩停在門外,寺人衿很快把行李收拾好,讓家臣搬到了馬車上。

  “豐距鎬京不遠,我稍後便去看你。” 稍傾,他低聲對我說。

  我望著他,彎彎嘴角。心知他還須奉命留在豐,此言或許只是安撫;也知道兩人分別在即,不知返國之前是否還能再見。總覺得該多說些話,臨到末了,卻一句也出不來,只將目光在他臉上流連,輕輕頷首:“好。”

  這時,前面的御人詢問是否可以出發。我望去,不遠處,世婦正挑著車幃瞥來。姬輿瞟了一眼那邊,神色冷冷,又看看我,將身體往後退開。

  我望著他,稍傾,攙著寺人衿將的手上車。鑾鈴“叮”地輕響一聲,車幃放下,光線倏地暗淡。

  只聽御人將長鞭一揚,馬車震動,轔轔地奔跑起來。坐了一會,我忍不住再掀開車簾,後面跟著的車輛卻擋住了視線,只見街道兩旁的宅院的高牆向後退走……

  車駕出了城,沿著周道向鎬京疾馳。一路上,崔巍的山巒和森林河道似曾相識,如風一般消失在車後。

  我坐在車裡,望著搖晃的車幃陷入深思。

  周王知道我在宗周並不奇怪,但我認為他沒有必要干涉,點破這件事毫無意義。那麼,這件事就徹底是王姒的意思嗎?她極重禮法,見不得我頂著“未嫁”和“孝中”的身份到處跑,這倒可以理解。心中不禁打鼓,這件事也許不是周王告訴她的,畢竟自己的行蹤說到底也並非保密得滴水不漏,被誰的耳目察覺也不是不可能的,而王姒曾經的權勢之重,連周王都要忌憚……忽然想到兩年前幾乎將自己攪進去的那次入宮風波,一陣隱隱的不安湧上我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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