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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他們丟棄不管,罔顧這幾十萬鮮活的性命?

  壓低了的討論聲很快消失,眾人齊齊看著武松:“大哥?”

  武松右手有些抖。平日裡掄刀使棒,不論多累多僵,這隻手從沒抖過。

  猛地往下一斬。語調低沉。

  “按原計劃……全力出擊!”

  披上外衫,蓋住傷口,套上堅硬的皮甲,刀系回腰上。動作飛快,粗魯得不似往常,粗糲的繫繩磨傷了手。

  還有不少人替他猶疑:“可是……”

  突然焦躁起來,眼紅紅的,吼道:“六娘寫這信,意在示警,並非求援!她讓咱們好好兒打仗!咱們若是亂了陣腳,正中敵人下懷!咱們在這裡每打一次勝仗,她那邊的希望便多一分!”

  有條不紊的分析誰不會說。每喊出一個字,心裡其實便揪緊一分。仿佛讓人重拳擊著太陽穴,一下一下的懲罰那個膽敢剩下半分理智的腦子。

  “城丟了打回來!人丟了救回來!咱們梁山好漢什麼做不到,誰冒犯我們的人,咱們讓他後悔生在這世上!”

  用力咽下所有的情緒,清晰地再命令一遍:“按原計劃行動!”

  第295章 常勝軍

  陳橋門上, 東京城頭,床子弩、神臂弩、霹靂炮、旋風炮排排林立。城內搬運、調動、傳令之人碌碌不絕。開寶寺鐘聲連響, 汴河中船隻輻輳, 做好了殊死一戰的準備。

  求援信一封封發出去, 徵召附近的散兵游勇前來京師救援, 時間緊迫, 尚且鮮有人回應。

  方金芝突然說道:“阿拉在江南尚有三萬餘兵馬, 但不曉得來得及否……”

  眾人立刻如見救命稻糙。商議之下,趙楷當即傳令:“若方臘能來京師入衛勤王,朕……直接封他節度使!”

  也知遠水不解近渴,但總好過坐以待斃。

  兀朮雙手銬在身前, 眯著眼睛, 冷笑著評論自己這間家徒四壁的“客舍”:“比上次的條件差太多, 你們缺錢了?”

  “休要廢話!”饒是岳飛涵養再好, 也忍不住一腳踹過去。兀朮猝不及防,居然沒躲開, 左邊屁股上一個靴子印。兀朮大怒,雙手齊出,一拳掄過去回敬,讓岳飛輕輕鬆鬆躲過去。

  “再問你一遍!常勝軍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再不招認,我便找人用刑了!”

  被釋放回來的三個梁山將領,此前大多數時候被監押在小黑屋裡,絲毫不知軍情變故,只知常勝軍中似有譁變, 然後就被莫名其妙的恭送回城;然而譁變後的常勝軍顯然並未變成“友軍”——不然,那推到前線的百餘門巨炮,還有迅速集結的攻城陣型,又該如何解釋?

  只能到單間小牢房裡去詢問兀朮。兀朮早在幽州城裡就吃透了這群宋人的慫勁兒。被自己的軍隊背叛捉拿,扭送敵方,又絕非什麼光彩之事,因此只是冷笑不說。只等本國宗親得知消息,送上足夠的贖金,料想宋人便會像上次一樣,立刻恭請自己上路北歸。

  沒想到這幫宋軍日漸無禮,居然連“用刑”也敢說出來了?

  再看看眼前的年輕小將,似乎見過,忘記姓甚名誰。料想他也不是什麼狠角色,能知道幾個酷刑的名目?威脅幾句罷了。

  再冷笑:“欲知端倪,去跟他們打上一仗不就行了,在這裡婆婆媽媽的問來問去,算什麼英雄!”

  最好城內城外趕緊打起來。最好讓史文恭趕緊壯烈犧牲,趁亂將那兵牌再奪來。畢竟也跟常勝軍相處了幾個月,有不小的感情。

  岳飛不受他激,繼續冷靜訊問:“那麼常勝軍中,火炮營有多少,重甲馬匹多少,攻城器械多少,你從實招來!否則……”

  兀朮卻頗有些不怕死的氣魄,一屁股坐下,抬腳翹起個二郎腿,笑道:“這是我的軍隊,雖然現在非我所轄,但早晚不會是你的,我憑什麼告訴你?”

  岳飛大怒,抬腳就要踹他右邊屁股。外面奔來兩個親兵,給他攔住了。

  低聲勸道:“岳統制息怒!咱們無權對這人用刑!城下緊急,還是出去看看吧!”

  權衡片刻,也只能暫時讓這個兀朮囂張一陣子。抄起兵器離開監房,砰的一聲踢關了門,稍微發泄一下怒氣。

  三兩步趕到東北外城。半數禁軍、鄉兵均屬岳飛調遣,此時都已接受命令,進入最高警戒狀態。另外半數也各有編制,井然有序地跑步行進,增補城防。

  沒等上城,斜里衝過來幾襲白裙,撲跪在他腳邊開始嚎啕大哭。

  “我的相公,我的良人,你——你死得慘哪!那日我給你穿得風風光光,騎了高頭大馬,說是要去為國立功,未曾想,就是從此一去不回——狠心甩下我孤苦一人,前途茫茫,叫我做何生路!不如城破了便隨你去!——你是岳統制不是!他們都說中丞相公是為國捐軀,死得光榮慘烈,為何——為何軍中一點表示也沒有,連朵白花兒都不戴?嗚嗚……犧牲誰也不該犧牲他啊,我家秦中丞鞠躬盡瘁,求你、求你派兵去將他屍首取來,這是國之功臣哪!……不不,相公一定還活著,岳統制,你去派兵救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不信,我不信!……”

  正好撲在岳飛腿上的傷處。岳飛嚇一大跳,痛得趕緊把腳抽出來。

  隨行人有認出來的,說是秦中丞的寡婦王氏。兀朮既被押進京城,自然也告知了秦檜身亡的消息。王氏不知從哪裡聽聞,許是精神受了刺激,帶兩個使女,拋頭露面的跑出來要說法,已在城外號了半日了,逮著個軍官、文官模樣的就哭。

  岳飛蹲下去,客客氣氣地跟她說:“這……夫人哀痛,在下感同身受,但……軍中儀制、派兵救人什麼的,並非我職責所在,夫人還是去找宗澤宗相公……”

  聽兀朮的口氣,秦檜可不算什麼“為國捐軀”,死得並不太光彩。稍微將秦檜那些欺上媚下的言論轉述一二,大家一聽便皺眉——以兀朮的文化程度,萬萬編不出來這些。也不知這些行徑有多少是出自潘夫人授意的表演,但秦檜最後差點接受了兀朮的邀請,叛去金軍做參謀,可是板上釘釘的事實,難保不是假戲真做。

  因此眾人心情複雜,對此也就不多做評論。

  但岳飛覺得寡婦可憐,也不願當眾給人難堪。心系城防,作戰要緊,委婉推脫了一句。

  未曾想王氏哭得更狠,眼淚在青磚地上濕了一大灘,白衣邊緣髒污不堪:“找過了……說、說什麼戰事要緊,後事再辦……秦中丞的同僚上下級,凡是能找過的都找過了……一個個都是薄情寡義的、衣冠楚楚的讀書人哪!——人死燈滅,便不把我這個夫人放在眼裡了!嗚……嗚嗚,你為何走得這麼急,我連一男半女都沒來得及為你秦家留下啊……我要去找他……派兵去救他……派兵……”

  岳飛只得又說了一堆節哀的話。再耐心勸:“哪能就此輕易出兵。眼下的兵力要防守外城……等這一戰過後,定然向敵人討還秦中丞遺體,交予夫人,再行……”

  王氏哪肯就此滿意,猛然大哭:“便是連未亡人的這點要求都推脫不做,相公啊!你這身官服不值錢哪!我不如隨你而去啊……”

  忽然想起什麼,雙目圓睜,眼角淌著淚,叫道:“和他同去的那個潘夫人,她死沒死!為什麼她沒死!你們去把她帶來!我——我要親自問問,我相公到底是為何人所害!你們去帶她……”

  聽她的口氣,自家丈夫死得冤,那潘夫人若還活得好好的,難保不是害他的幫凶!

  秦檜的弔唁會沒幾個人去;但秦檜當初以自家夫人的名義,大搞“太太外交”,倒是籠絡了不少聯軍家屬,孫雪娥算是其中一個。後來跟王氏聊烹飪、聊孩子、聊御夫之道,她一個沒文化的小民婦,對王氏的談吐見識大為折服。

  於是開喪弔唁的那天,也來了不少跟王氏有交情的各路夫人娘子。幾家夫人湊在一塊兒,節哀順變的話說過,王氏便有意無意的開始提那個缺席的潘夫人。

  “……當初點名要亡夫一同跟去談判,也不知安的什麼心,唉……會之臨行前還反覆向我保證,跟那個潘氏沒有特殊的交情。這我當然信……會之從來對我一心一意,不對別的女人多看一眼的……”

  “……可誰曾想,她帶了三十萬大軍回來了,會之卻……不是奴家揣測,但你們倒是想想,一個卑弱女子,拋頭露面混在男人堆里已是不該,又怎可能輕易說得那些個雄兵猛將改了心意?換了咱們這些規規矩矩相夫教子的賢婦們,誰做得到?怕是……”

  有些話,身為大家閨秀的王氏還是說不出口,可巧身邊的丫環湊趣,低聲接下茬:“還不是靠她那張臉蛋!你們是沒瞧見,那些個契丹軍官——尤其那個姓史的——一個個在她身邊噓寒問暖的搖尾巴,簡直成何體統!真把她當蕭太后了……”

  廚房繡閣里也傳出酸溜溜的謠言:“不過呢,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她能讓這麼多大男人拜在裙子底下,也是本事……也沒見她有多傾國傾城,多半還有別的手段……”

  不知是王氏授意,還是下人們自行想像,總之秦府中人人不忿——秦中丞好好兒一個國家忠臣,回來的時候就成了冰冷的屍首,難不成是聽到什麼不該聽的,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因此……才遭了厄運?

  岳飛終於焦躁:“夠了!”

  做個手勢,讓親兵輕輕將王氏架到路邊,“我師姐讓人扣在城外!生死未卜!你休要胡言亂語!”

  說“生死未卜”算是樂觀的。史文恭看來暫時沒有拿她來要挾守軍的意思,想來是對自己的實力頗有自信;但也知此人底線為零,倘若速攻不下,難保不會動用什麼下三濫手段;更別提,他若對師姐有什麼覬覦之心,就此擄她不還,以後怎麼跟武松大哥交代!

  ——如果還能堅持到“以後”的話!

  甩開王氏,飛奔上城牆,各路守將已經各就各位。此時漫山遍野的敵兵如蜂如蟻,鼓角雷鳴,聲勢震天。紅日漸西,狂風突起,捲起飛揚沙塵一片。青天灰雲之下,顯得壯美無倫。

  人人站得筆桿條直,然而面有懼色的也不在少數。激勵軍心之事,岳飛已做得輕車熟路。忍著自己身上傷痛,一列列巡過去,不住低聲提點:“莫要慌張!記著訓練時的要領!武力人數都在其次!只要軍心穩過敵人,就贏了一半!今兒教你們一個獨門絕技:手若抖得厲害,就咽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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