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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春節,寧以沫過得相當窘迫。

  把一切看在眼裡的辜江寧終於在大年三十那天發了話,讓她北上,去他的公司做會計。

  正在包餃子的寧以沫頓了頓說:“我還是想自己努力,經營一份自己的事業吧。”

  辜江寧也不跟她擰,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說:“什麼你的我的?我的事業就是你的事業。你難道從沒想過當我的賢內助嗎?”

  寧以沫語塞,迷迷瞪瞪地看著他真誠的臉。

  辜江寧看著她的眼睛,心中動了一下,起身將她拉進懷裡,試探性地吻了下去。

  寧以沫下意識地想去推他,又像想起什麼,推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唇游去她耳邊,有些動情地問:“以沫,我們是不是該結婚了?”

  寧以沫的呼吸生生梗住:結婚?

  她完全沒有就此做好準備,也從沒想過這件事會這麼快地降臨在自己身上。

  “你有沒有想過,我已經二十七了,是時候該定下來了。”

  寧以沫僵僵地扭頭看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他已經等了她這麼久。她總以為自己還年輕,還經得起等待,卻從未想過,自己蹉跎了別人的年華。

  他們的婚期定在了國慶十一,剛好可以趕上那年的結婚cháo。

  那年三月,寧以沫去了北京,同行的還有歡呼雀躍的美莎。

  從西客站出來時,美莎站在人來人往的天橋上,激動得兩眼放光,只差沒跟凱撒似的說一句:“我來,我見,我征服!”

  寧以沫雖然答應了辜江寧的求婚,但她還是堅持靠自己的能力適應北京。美莎一方面覺得她腦袋被驢踢了,一方面又很高興有個人跟她合租,分擔生活費。

  兩個人在趕集網上找了一天,都沒找到性價比高的房子,最後只能在通州合租個二十多平方米的一居室。就這麼個一居室,還榨乾了她們的全部積蓄。

  搬進去的當晚,兩人並排躺在大床上看天花板發呆,美莎歪著腦袋瞟寧以沫:“真奇怪呵,你放著男朋友的三居室不住,跑通州來跟我同床共枕,擠一個鴿子籠……咱倆到底誰的價值觀出問題了?”

  見寧以沫不答,美莎翻了個身,撐著下巴說:“以沫,跟你商量個事唄。”

  “說吧。”

  “我想去你男朋友的文化公司工作,你幫我跟他說說吧。”

  “他的公司沒你想的那麼好。”

  寧以沫就事論事地解釋,辜江寧那個文化公司,聽上去挺崇高,其實加起來不超過十個員工。他旗下籤的藝人,都是不怎麼入流的小歌手、小演員,公司員工的工作就是將這些藝人推向各種商演、飯局,為公司賺抽成。同時,他們還要負責向形形色色的有錢人拉投資贊助。總之,這是個人前風光,人後受罪的工作。

  美莎聽完後,默了半晌,信誓旦旦地說:“苦點累點無所謂,我的特長是什麼?就是認識有錢人啊。你男朋友需要人幫他釣凱子,我需要一個平台,合理地接近那些凱子,我和他這叫雙贏合作,一舉數得啊。”

  “注意文明用語。”

  美莎才不管什麼文明不文明,抓起寧以沫的手機遞到她面前:“現在就給他打電話,幫我說和說和!”

  寧以沫無奈,只好撥通辜江寧的手機遞給她:“你自己跟他說吧。”

  美莎抓過電話,用那種甜得發膩的聲音說:“喂,江寧哥哥,我是陳美莎啊,我有點事想找你聊聊。”說著,她在寧以沫惡寒的目光里走去了陽台。

  二十分鐘後,她將手機丟回給以沫,朝寧以沫拋了個媚眼:“成了!”

  寧以沫不得不承認美莎是個高情商的人才。

  簽約進了辜江寧的文化公司後,她很快就褪去了新人的青澀,在工作中嶄露頭角。因為外表美艷,會討好投資人,不到三個月,她就幫辜江寧的公司拉來了幾筆大投資。辜江寧心花怒放之下,不但給她升職加薪,還把新電影的女三號給了她。

  從那以後,辜江寧每逢外出都會帶著美莎,儼然將她當成了自己的第一心腹。美莎也不負他的厚望,該幫他擋酒就擋酒,該給活躍氣氛就活躍氣氛,恨不得為他肝腦塗地。

  說來也怪,只要帶上美莎,辜江寧要談的事情都會順風順水,馬到功成。所以,辜江寧除了拿她當下屬那樣器重,還拿她當朋友那樣交心。

  就這樣,美莎開始無處不在地出現在寧以沫和辜江寧的約會裡。

  有時候辜江寧約寧以沫吃飯,但寧以沫等到最後,往往會等來兩個人。起初辜江寧還會解釋,他和美莎一起談工作,談過了飯點,所以順道帶她過來吃飯。慢慢地,他就不解釋了,好像他帶著美莎來約會是很天經地義的事情。就算美莎本人某天沒有出現,但是他和寧以沫的談話主題還是離不開美莎。

  寧以沫有些失落,相比美莎的能幹,她顯得太笨拙了,不但絲毫幫不上辜江寧,而且連自己的事業都經營不好。

  她花了一個多月時間求職,才在一家美資500強企業里找到一份行政助理的工作。

  500強的名聲固然好聽,但是薪水低廉,加班不斷。寧以沫慢慢地才意識到,越是出名的公司越會仗著自身的品牌優勢,剝削求經驗的新人。

  三個月工作下來,寧以沫對付完房租和交通費,幾乎窮到日日食粥的地步。

  反觀美莎,她不但月月有結餘,衣櫥里還多出了很多一二線的大牌。每天出入高檔酒店應酬的她,被各種珍饈佳肴養得艷光逼人,襯得寧以沫無比清寡。有時候連寧以沫自己都不相信,那麼光彩照人的美莎居然是和她同處一個屋檐之下的。

  這天下午四點半,北京忽降暴雨,白晝瞬間變成黑夜。

  一時間,寧以沫的QQ群、MSN群炸開了鍋,無一不是調侃末世降臨的。

  屏蔽掉工作群里的信息,寧以沫安之若素地制著表,等雨停。然而六點下班的時候,那雨不但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反倒瓢潑似的越下越大。

  臨到要走,寧以沫才傻了眼——她沒有帶傘!公司離車站、地鐵站都小有距離,她該如何回去呢?

  不得已之下,她只好撥辜江寧的電話,不料電話卻是關機狀態。她看著外面雷電交加的天空,猜他是在取外景,不便在雷雨天開機,更加不便來接她,索性也關了手機自己想辦法。

  他們二人間一向都有這種涼薄的默契,就像結婚數十年的夫妻,少了些甜蜜殷勤,多了些信任理解。

  出了公司大樓,寧以沫才發現情況比想像中的還不樂觀,大雨把馬路都淹沒了,肉眼根本看不清路面是什麼狀況。

  大門外的走廊里擠滿了人,計程車接連被不怕淋的男人們搶走了,女人們見久等無益,也都撐著自己的小陽傘,義勇地往地鐵口走去。

  半個小時後,偌大的樓宇外,就只剩下幾個和她一樣沒帶傘的女孩了。

  為方便打車,寧以沫走到走廊頂頭的車庫出口處站著,那裡離大馬路最近,也最容易找到機會。

  她百無聊賴地看著一輛輛高級轎車從出口裡出來,再看著它們從容不迫地匯入路面,心裡裊裊升起些失落。

  不久,連剛才那些被落下的女孩都接踵被打車前來的男朋友接走了,孤身一人的寧以沫看著車庫口的保安朝她投來的同情眼神,那股失落感就更加強烈了。

  她以前並不是一個容易覺得失落的人,為什麼一來到北京就全變了?她失神地看著瞬息萬變的路況,想到同樣瞬息萬變的美莎和辜江寧,忽然有種迷失的愴然。

  在這樣一個城市,除了辜江寧,她還有什麼呢?可是他走得那麼快,她又那麼遲鈍,會不會有天就跟不上他了?當然,她也可以逼自己努力地去追,可是她更怕追著追著,就把原來的自己丟掉了。

  眼見心裡越來越悽惶,她趕緊晃了晃腦袋,試圖驅散滿腦子的負面情緒。

  這時,她身邊緩緩地駛過一輛白色轎車。看慣了大街上黑灰的車子,這樣優雅的白便顯得格外打眼。寧以沫禁不住多看了幾眼,目送它匯入車流。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寧以沫就剛才那輛車展開聯想,會是什麼樣的人坐在那樣的車裡呢?公司老總,還是普通中層?她不會認車牌子,自然估不出車價,單覺那車好看,暗想什麼時候自己也能買得起那樣的車。

  她的神思越飛越遠,慢慢地聯想到了很多電影裡的雨景,不知怎麼的,她忽然想起一張狗仔偷拍的已故明星張國榮的照片。那張照片裡的故事也發生在這樣一個雨夜,張國榮被大雨隔在了一幢商廈外,等待愛人唐鶴德來接。由於香港交通堵塞,唐鶴德久等未至,反倒是聞訊的狗仔快一步趕來,藏在暗處偷拍張國榮的窘態。然而他意態淡然,默立一隅一直等著,很久,唐鶴德才姍姍而來,舉著傘將他帶進傘里,彼此沒有解釋埋怨,於傘下眼神交匯,相視而笑。

  那張照片剛好就偷拍到了他們這經典的相視一笑。

  在這相似的如晦風雨中,寧以沫生出一種感悟,也許,這世間最美好的愛情並不在那些轟轟烈烈、盪氣迴腸的傳奇里,而是在這樣莫逆於心的相視一笑里。

  她正胡思亂想著,身後忽然傳來“嘀”的一聲車響。

  她驚了一下,回頭望去,只見剛才那款白色轎車又出現在了身後。

  寧以沫不無遺憾地想:這麼好看的車,原來竟是爛大街的款!

  這時,駕駛室的車窗緩緩搖下,一張寧以沫最不想看到的臉戲劇化地出現在她眼前。

  她目光閃爍了幾下,本能地擠出溫順的微笑,叫了聲“哥哥”。

  “真的是你。”辜徐行難以置信地打開後排車門,“上來。”

  寧以沫自覺沒有推拒的餘地,忙裝作千恩萬謝地躬身跑進車裡。

  辜徐行遞了盒紙巾給她,目光深沉地問:“你什麼時候來的北京?”

  “最近。”寧以沫生怕他追問為什麼來了北京不告訴他,忙岔開話題,“你……你怎麼看到我的?”

  “剛才掃一眼,隱約覺得樓下站著的人很像你,所以繞回來看看。”他將車子開上馬路後,淡淡地說。

  寧以沫心中微微一動,良久才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辜徐行透過車鏡看了眼她的員工胸牌:“江寧沒跟你提過,我的公司也在這棟樓里?”

  寧以沫勉強地笑了下:“他沒提過。”

  下一秒,她已經開始在腦海中寫辭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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