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寧以沫期考完的第三天,辜家派了司機來接她回去。

  她默默收拾了東西,一言不發地跟司機回去了。

  王嫂見了她,表情有些尷尬內疚,她將寧以沫拉去一旁解釋了很多,寧以沫善解人意地表示她都能理解。末了,她問:“是哥哥還是伯伯要回來了?”

  王嫂愣了下,說辜振捷後天回來。

  寧以沫點了點頭,若非他們要回來,徐曼又怎麼肯把她接回來?

  見氣氛有些尷尬,王嫂連忙跟她說了些新聞。

  因甲流的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北京已經解禁了。等辜徐行過幾天回來,全家就一起搬去北京。末了,王嫂又歡欣地補充,辜徐行和陶陶都考上了清華。

  寧以沫微微笑了下,波瀾不驚地問:“那江寧哥呢?”

  乍然聽到“江寧”這個名字,王嫂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寧以沫想起高考那天辜江寧臉上的紅腫,有些不放心,放下東西就準備往外走。

  王嫂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是不是要去找江寧?”

  寧以沫點點頭。

  王嫂表情怪異地說:“別去了。”

  “怎麼了?”寧以沫的聲音揚了下。

  “他們已經不住在大院裡了。”

  “為什麼啊?”寧以沫有些詫異,同時,一種說不出的不安將她籠罩。

  “他爸爸已經轉業了。”

  消息來得太突然,寧以沫一時難以接受。她想過彼此的分離,但是沒想到分離來得這麼快。

  “是轉業去了外地嗎?”

  “那倒沒有,還是在聿城,聽說他爸爸轉業後在城建局當領導。”

  “哦——”寧以沫鬆了口氣,只要還在聿城,那就不算遠,“那他家是不是搬去城建局了?我上那兒找他。”

  “哎!”王嫂拽她的手緊了緊,“這孩子!說了別去就別去。”

  寧以沫一下子急了:“王嫂,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江寧哥出什麼事了?”

  王嫂心知是瞞不過去了,猶豫了好久才說:“不是他,是他家裡出事了。前幾天,他媽媽跟一個深圳富商私奔了,這事在大院裡鬧得沸沸揚揚的。他那個媽媽可真狠,他爸爸這邊剛一轉業,她就大張旗鼓地拎著箱子私奔,一點顏面都不給他留。他爸爸一路哭著求她留下,走到大門那兒都給她跪下了,她愣是連頭都沒回一下。他爸爸回家後,當場就想不開跳樓了。好在人沒死,但是一條腿斷了。你辜伯伯也是為這個事情,才這麼急著往回趕的。”

  王嫂後面的話,她已經聽不進去了。她忽然覺得很累,就像身陷泥沼,苦於無法自救時,還有什麼拖著她往下墜。

  那天夜裡,寧以沫用家裡的座機斷斷續續給辜江寧打了很多個電話,但是他的手機始終沒有開。次日,不知如何是好的寧以沫又接著打電話,耳邊依舊是那句冰冷的: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等到下午四點的時候,寧以沫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焦躁和不安,換了衣服準備上城建局碰碰運氣,不料人剛出門,客廳的電話就響了。

  王嫂從廚房出來接起電話,吃驚地叫住寧以沫:“以沫,找你的。”

  寧以沫直覺是辜江寧找她,著緊跑上去,捧著電話小心翼翼地“餵”了一聲。

  電話那邊默了很久,才傳來辜江寧喑啞疲憊的聲音:“你來大院門口接一下我,他們不讓我進。”

  大院一向管理森嚴,不管你曾經在這裡住了多少年,對這裡有多麼深厚的感情,一旦離開,就再也沒有自由進入的資格。就算哪天你想再回來看看,也要由熟人接引,在指定的時間裡探視。

  寧以沫有些不是滋味地掛了電話,她的一無所有,哪裡又比得過辜江寧的失去一切?

  大半個月不見,辜江寧瘦了很多,他穿著件寬鬆的菸灰色T恤,頭髮凌亂。寧以沫定定地看著他的雙眼,他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前方,木然冷淡。

  寧以沫領他進了大院後,他就撇下她,僵硬地往前走。他的肩膀像被一股力量狠狠地壓住了一般,滿身落魄頹唐。寧以沫蹙眉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堵得厲害。

  一路上有不少人看見了辜江寧,都朝他投去探究的目光,像是要從他臉上尋找那樁家庭倫理新聞的後續。

  他無視那些目光,拖著步子一路前行,走到他家以前住的地方停下。

  寧以沫順著他的視線往三樓看去,那裡的窗戶洞開著,一扇窗支棱在微風裡。

  樓下的水泥地上,隱約還有乾涸的血跡。想必那就是他爸爸跳樓的現場。

  辜江寧站了很久,舉步朝南邊走去。

  寧以沫隨著他默然前行,直到走進那片暌違已久的荒地。

  當辜江寧再次打開那扇木門時,寧以沫的心境已不同上次的心酸,而是有了一種洞悉世事浮沉的慨然。

  地下的萋萋綠糙在他們腳下發出窸窣的響聲,辜江寧一路走到那個廢棄水塔下,沿著鏽蝕的鐵皮梯子往上爬。

  寧以沫沒有絲毫猶豫,也隨著他爬上了水塔。兩人並肩坐在那水塔的邊緣,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時代。

  過了很久,辜江寧嘶聲說:“我們都是被圈子拋棄的人,拋棄你懂嗎?”

  寧以沫的心重重跳了一下,她記得這是辜江寧跟她在這裡說的第一句話。不知怎的,她的眼圈驟然紅了。她輕輕頷首:“懂了。”

  這回,她是真的懂了。

  辜江寧從衣兜里翻出一盒煙,取一支點燃:“很奇怪,有時候,你越怕什麼,什麼就來得越快。”說完這句話,他望著天邊的雲霞開始沉默。

  他一支又一支地抽著煙,身邊七零八落地丟了很多支菸蒂。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寧以沫抓住他點菸的手:“別抽了。”

  寧以沫又是害怕又是難過,眼睜睜地看著他,不敢說話。

  提到“陶陶”二字,一滴眼淚從他眼角泌出,沿著他白得青蒼的臉滑落,滴在寧以沫的臉上,冰冰涼涼的。

  寧以沫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她卸下滿心的防備,期期艾艾地安慰他:“哥哥和陶陶只是好朋友,你不要想太多了。”

  “我想多了?他們都一起旅遊這麼久了,還可能只是好朋友嗎?我要多傻,才會這麼以為?”辜江寧圓睜著眼睛,含淚質問,“就算他們什麼都沒發生,可是未來呢?他們都考上了清華,以後朝夕相對,遲早要在一起!我呢?我只考上聿城大學!你說說,我現在還能憑什麼和陶陶站在一起?”

  一股無法言說的酸楚襲上寧以沫的心頭,她哽咽了一下,卻強忍著沒有落淚。

  辜江寧鬆開她,重重地躺倒在地上。絕望、痛苦狂暴地在他身體裡翻滾,他用手背擋住酸疼難耐的眼睛,額角暴出駭人的青筋。他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很久,眼淚一滴滴從他指fèng里落下。

  就在這時,一隻溫熱的手輕輕地覆在了他的頭上,輕輕地撫摸著他的發。他心中重重一動,起身一把抱住寧以沫的腰,大聲慟哭起來:“你告訴我,我是有哪裡做得不好嗎?我那麼愛他們,可是他們一丁點愛都不肯給我。他們一個個說走就走,說跳樓就跳樓,說利用我就利用我,好像我的心一點也不會痛!”

  寧以沫輕輕地摟著他,腰被他勒得發痛,無數的情緒在她心底涌動著。天際,暮雲瞬息千里地變幻著,在迎面she來的夕陽微光里,她緩緩垂下幽黑的長睫,灑下一片濃重的悲憫。

  第27章 她只怕要眾叛親離了(1)

  辜振捷帶著辜徐行和寧以沫,又去醫院裡看了次辜默成。

  一個星期後,辜家正式搬往北京。

  去北京前一晚,辜振捷在空蕩蕩的客廳里開了一次家庭會議,大致是說,他現在在京擔任要職,要求家庭成員無論在什麼時候都不能忘乎所以,要謙遜謹慎做人,提高自己的修養。接著,他又說了些搬去北京後的注意事項,讓大家做好適應新生活的準備。

  末了,他見大家都沒有異議,放心地說了聲“散會”。

  就在這時,一直低頭聽他垂訓的寧以沫忽然開口:“伯伯,我不想去北京。”

  一句話如重磅炸彈般炸開,辜徐行陡然變色,銳利的目光投去她身上。

  大家集體沉默了會兒,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

  辜振捷走到寧以沫身邊坐下,滿臉關切地問:“以沫啊,為什麼不想跟我們一起去北京呢?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都跟伯伯說說——要不,跟伯伯去書房談談。”

  寧以沫望著辜振捷和藹的臉,心裡有些發酸。他雖然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但這些年的悉心照拂、真心疼愛,她完全都能感受。她未嘗不知自己這個決定會讓他難受尷尬,可是,這個決定,無論對自己還是對辜家的家庭和諧,都是一種仁慈。

  她不想看見徐曼因為她的存在而對辜振捷發脾氣,也不想辜振捷夾在中間不好做人,更加不想因為自己的存在妨礙到辜徐行和陶陶的發展——這大概也是徐曼最不希望看到的。

  當然,她更多考慮的是自己的感受,她的自尊不允許她仰人鼻息,她感情上也無法接受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從頭開始,她更加不想親眼看著辜徐行和陶陶是怎樣琴瑟在御的。

  她故作輕描淡寫地說:“不用了,伯伯。我從小是在聿城長大的,我很習慣這裡的生活,不太想去一個陌生的地方。”

  辜振捷默了一下,問:“你認真考慮過嗎?身邊沒有大人照顧監護,你可以應付得來生活上方方面面的難題嗎?”

  “我可以的。”

  “以沫啊,一個人如果想身心健康地成長,絕對不能僅僅依靠一衣一食的供養,還要靠良好的家教。生活里有太多暗涌的激流,隨時會把你衝上一條歧路。你必須在長輩的指引下,才能躲過那些可能毀壞你人生的劫難。”

  寧以沫咬了下唇:“伯伯,我不會走彎路的。”

  辜振捷搖了搖頭,嘆息著說:“孩子啊,你還太小,太不懂事。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要獨立出去,在伯伯看來都是一種不明智的孤勇。這種孤勇,可以讓現在的你覺得稱心如意,卻會對你未來的人生產生很多負面影響。等你長大後回憶人生,會發現自己因為缺乏人指導繞了很多彎路,做了很多不必要的犧牲。所以,伯伯不會同意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寧以沫含淚緩緩地搖頭:“伯伯,我真的不願意去北京。下學期我就讀高中了,我怕不適應北京的學校。雖然你們不在我身邊,但是住在學校,老師會照顧好我的。伯伯,請你放心,我會通過自己的努力考去北京,我會為自己的人生負責的。”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