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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以沫圓睜著沒有焦距的眼睛,她已經醉得不知今夕何夕了,她覺得好像有人在拿勺子餵她吃果凍,那果凍滑溜溜的,卻一點也不甜。可是那種感覺又不像是在吃果凍,堵得她喘不過氣來。她下意識地抱緊面前的人,努力含住那顆滑動的果凍,使勁吸了幾下,想往下咽。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回抱住她,緊貼著她的身體,越吻越深。

  他的手沿著她的背部曲線一路往下,觸上她後背光裸的肌膚,那裡的每一寸曲線都透著神秘的誘惑。他微顫著咬住她的唇,灼熱的手不由自主地往上移去。

  寧以沫本能地繃直了身體,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手。

  就像一瓢冷水兜頭淋下,辜徐行驟然清醒了過來。他收回手,羞愧地將她裹進懷裡,席地坐下。

  他的腦子嗡嗡直響,一顆心狂亂地跳著。他屏著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身體裡的燥熱才漸漸退去。

  夏天的夜燠熱難當,半夢半醒的寧以沫只覺胸口像有火在燒。腦子裡放電影似的過著些畫面,時而是畢業晚會,時而是爸爸縱身跳進火海,時而是自己站在人去樓空的辜家院子裡,時而又是陶陶和辜徐行結婚的場面,所有的這一切都讓她覺得天旋地轉。她蹙著眉,輕輕地說了句:“哥哥,別丟下我。”

  朦朧間,一隻手從她的眼角撫過,又輕輕地落在她的頭頂。

  “不會的。”

  那隻手溫柔地撫過她的眉骨,撫她的臉頰,落在她的唇上。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永恆的,但是無論世界怎麼變,我都不會丟下你不管。”

  第26章 不要丟下我(2)

  寧以沫醒來時,看見窗戶外面透進來的陽光,覺得有些不對。意識到外面已經是中午了,她忙掀開毯子,翻身坐了起來。

  剛一坐起來,她的腦仁子晃著痛了下,她閉了閉眼睛,仔細回憶昨天的事情,好一會兒她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喝酒了。繼而,她又想起陶陶和辜徐行主持畢業晚會的事情,再往後的事情,她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了。

  她飛快地起床,下樓。

  徐曼正在客廳里看電視,聽見響動,眼角斜了一下,不冷不熱地說:“喲,醒了。”

  寧以沫有些不自在地點了下頭,閃身進洗手間洗漱。

  王嫂故意磨蹭了一會兒,直到寧以沫都收拾妥當,才把飯菜擺了上來。

  寧以沫坐等她們都開動,才猶疑地端起碗筷,看了眼外面。

  “不等哥哥了嗎?”

  “阿遲早走了。”

  寧以沫“哦”了一聲,不解地問:“他去哪裡了?”

  “跟陶陶出國旅遊了。陶陶大清早就來了,說國內到處鬧甲流,不如一起去搞個什麼間隔年旅行……現在的小青年做事情都風風火火的,好像出國就跟去隔壁串門一樣。”

  寧以沫頓了頓,忍不住又問:“這麼快?不等高考放榜嗎?”

  “他們哪用得著在乎這個?”

  寧以沫還欲開口,慢條斯理吃著飯的徐曼低聲咳了下,示意她安靜吃飯。

  飯畢,寧以沫找到辜江寧家,想看看他是不是也跟他們一起旅行去了。她剛走到他們家門口,就聽見門內傳來摔東西的聲音。

  寧以沫驚了一下,愣在門口,不知道是不是該敲門。

  裡面傳來辜江寧的咆哮聲:“你們愛離不離!都別拿我撒氣!”

  寧以沫嚇得倒退了一步,剛準備溜走,門砰地打開了,一身怒氣的辜江寧紅著眼沖了出來,見寧以沫在外面,不禁一愣。

  他的臉上、手臂上都有一道觸目驚心的鞭痕。寧以沫下意識地往屋子裡看去,只見一個紅色的皮箱被撞翻在地上,地上丟滿了各種各樣的衣服。江寧的爸爸頹喪地半跪在地上,像是一尊絕望的雕像。

  辜江寧有些遷怒地瞪了眼寧以沫,快步衝下樓去。

  等到寧以沫追到樓道口時,他已經騎著摩托轟然往外面駛去。

  收假後的第二天,聿城下了場小雨,因為沒有帶傘,寧以沫和許荔跑到車站時,被夜雨淋了個半濕透。

  慣於淋雨的寧以沫並沒把它當回事,回家沖完澡,吹乾頭髮就睡了。不料第二天起來,她的頭腦就開始發暈,嗓子也癢得難受。

  吃早餐時,她剛把一勺熱氣騰騰的小米粥放進口中,冷不防就咳了出來。她連忙撕了張紙巾,掩住嘴連連咳了幾下。等到氣息平定下來,她拿起勺子準備接著喝粥,就見那邊的徐曼忽然放下了勺子,奪過一張紙巾掩住口鼻,面色警惕地盯著她:“你感冒了?”

  王嫂也有些緊張地放下了碗,關切地朝寧以沫看去。

  寧以沫剛準備開口解釋,忽然渾身打了個激靈,瞠目看著徐曼——她不會以為自己得甲流了吧?

  “王嫂,你趕緊摸摸她的額頭,看發燒了沒。”

  王嫂應了一聲,探手觸寧以沫的額頭,有點擔憂地說:“有點發燙。”

  “你快去拿體溫計來,把口罩也拿兩個來!”

  徐曼死死地掩住口鼻,嫌惡地說:“這大熱的天,你怎麼會感冒?”

  寧以沫也有些急了,連連擺手解釋:“阿姨,您先別擔心,昨天放學時下了雨,我被淋了,可能是有點感冒。”

  “你起開,離我遠點。”徐曼抓著椅子扶手,抓過王嫂手裡的口罩戴上,“王嫂,你也戴上,趕緊給她測一下。”

  王嫂知道徐曼的脾氣,一貫的小題大做,只能順著她的意思戴上口罩,把電子體溫計放進寧以沫耳朵里一測:“哎呀,是真有點低燒。”

  “那怎麼辦?”徐曼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會不會是甲流?”

  “您先別急,不會那麼巧。”

  “怎麼就不會那麼巧了?咱們聿城已經有三十幾例了!甲流多容易傳染啊,這孩子整天東遊西盪的,怎麼就不會是得甲流了?”

  “東遊西盪”四個字聽在寧以沫耳朵里,有種說不出的委屈憤懣。她咬住唇,低下頭去,不再辯解。

  “要不我們帶她去醫院驗驗血吧。”

  “誰帶她去?醫院現在是甲流傳播的高危地方,誰敢帶她去?你去嗎?萬一你被傳染了,家裡這一大攤子事情怎麼辦?”

  寧以沫有些心冷地說:“阿姨,我先去上學,中午的時候自己去醫院做個血檢。”

  徐曼反應激烈地說:“你這個孩子還有沒有心?你現在是甲流疑似病人,怎麼還能出去?萬一感染了別人怎麼辦?退一萬步講,就算你只是普通感冒,這個時候傳染了別人,不是給人家增加壓力嗎?”

  她的話雖然不中聽,卻也有理,寧以沫只好噤聲:“那我請假,等會兒自己去醫院。”

  “在家也不行!這兩個月暑假,我都在家裡待著,你萬一是甲流,我們怎麼辦?”

  王嫂有些看不過意了,賠笑反問了一句:“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您看要怎麼辦?”

  徐曼想了想說:“現在去醫院血檢不合適,不管是不是甲流,被留下觀察都是很危險的。這樣吧……你一會兒帶她去城北,讓她自己去那裡住。你幫她請一個星期假,觀察觀察情況再說。”

  王嫂想了想,問:“要不給北京打個電話,問問首長的意思?”

  “你糊塗了!我們老辜現在哪裡還有時間管這個?你這不是給他添亂嗎?”徐曼說完,指著寧以沫,“快去收拾幾件換洗衣服,跟王嫂去城北。”

  寧以沫靜靜看著徐曼的眼睛,已經冷透的心,一點點碎裂開去。

  回到房間,她面色平靜地將所有課本和自己帶來的幾件衣服收拾好。臨下樓前,她站在樓梯口,久久環顧四周。

  王嫂接過她手裡沉甸甸的箱子:“怎麼這麼重?不用帶那麼多東西,住幾天就回來了。”

  寧以沫鼻尖一酸,勉強笑著回道:“噯。沒事的。”

  車開到城北時,入目便是黃土矮坡和坑坑窪窪的宅基,放眼看去,滿目榛荒。

  徐曼就職的某部隊信息工程大學就坐落在這荒郊野外,作為該校教授,徐曼名下有一套兩室一廳的職工住房。那房子簡單裝修過,她從來不去住,只作為偶爾午休的場所。

  寧以沫進屋時,一股淡淡的濕氣傳入鼻端。她站在空曠的屋中心,暗想,此時此刻的她,多像是被流放了。

  王嫂又奔波了大半天,為她置辦了各種瓜果食材、感冒藥,這才放心地回大院。臨走前,王嫂說:“我一回去就要圍著她轉,很難來看你了。你自己好好照顧身體,一有情況就給家裡打電話。你徐阿姨是在更年期,脾氣有點壞,但心是好的。你別多想,感冒一好就趕快回大院。”

  寧以沫乖巧地點頭,目送王嫂出門後,她靠著門合上了眼睛,心裡慢慢浮出幾個大字:再也回不去了。

  寧以沫在屋裡走了一圈,一應家電都很齊全,她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王嫂走了之後,果然就沒有來過。寧以沫知道,徐曼是不會允許王嫂來看她的。

  寧以沫待在這被人遺忘的角落,每天平靜地自學複習。她很享受久違的安靜和自由,在這個屋子裡,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安排生活,她可以在睡不著的時候把臥室燈打開。她不需要擔心有人說她浪費電,更不需要擔心有一雙不冷不熱的眼睛挑剔著她的言行。

  她的感冒,在第三天就已經痊癒了,但是她一直拖著沒有回大院,也沒有回學校。

  第四天、第五天她還活在一片虛妄的其樂融融里,等到第六天、第七天時,那種強撐的堅強還是自行破裂了——沒人接她回去。她被遺棄了。

  人都有預見悲傷結局的能力,以為自己打夠了預防針,到時候就不會那麼痛。其實等到結局真正到來的時候,才發現那比想像中的還要痛。

  第八天晚上,她一個人抱膝在燈光里。郊區的夜闃寂得嚇人,好像整個漆黑的世界裡,只有籠著她的這麼一小團光。她直觀地覺得自己漂泊在一片海上,不明前路,也不知道自己將何時覆滅,前所未有的悽惶。

  那是她人生中最長的一個夜晚。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她默默背上書包,像往常那樣去了學校。

  除了許荔,沒人留意到她消失了八天,也沒有人關心她在那八天裡經歷了什麼。像她那樣一個人,即便消失了,人們也只會當她從未出現過。

  她以前會為這點而自哀,但是現在,她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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