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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著面,能數清她的睫毛似的。沾著淚珠兒的,黏成一縷縷,長又卷翹。眼眸被潤澤得清澈剔透,唇微微撅著,好委屈的樣子,楚楚動人。

  江聘好心疼。

  他嘆了口氣,往旁邊走了幾步,背靠在牆上,將她往懷裡又攬了些。用鼻尖貼著她的,柔聲跟她講道理。哄小孩子一樣的語氣,寵溺又溫柔。

  江聘個子高大,手臂強壯有力,這樣的姿勢也並不覺得多累。只是懷裡姑娘的抽泣聲讓他心口酸麻,很難受。

  他原本是想帶著她走的,他也捨不得她。史上也並不是沒有將領在行軍路上帶過家眷,辛苦些罷了,危險倒是沒想像中的那樣多難。

  他本來把一切都打點好了,可是老夫人的一席話又讓他打起了退堂鼓。

  大冬日的,風大天寒,路上困難重重,他的小妻子那樣嬌氣,怎麼受得住。到時候她若是生了病,染了風寒,又該怎麼辦?

  她性子好,溫柔懂事,有了難處也不愛跟他多說。他忙於戰事,自是會少了時間顧及她,她得受多少委屈。

  還不如留在家中,他不能太自私,為了自己而傷害了她。

  鶴葶藶垂著頭不看他,越聽他說,心裡就越難過。

  見她這樣子,江聘親親她的額,笑著問她要不要睡。

  “要你管?”姑娘自己跳下去,轉頭瞪了他一眼,自己噔噔噔地跑到床上去。把被子全都纏在自己的身上,睡到床的最里側。

  江聘站在牆邊看了她一會,走過去給她掖被子。她的腳還露在外面,他便拽著被角想給她掩上。姑娘使了勁一踹,正好踢在他的肩上,順便蹭過了他的臉。

  不輕不重的一下,沒一點疼,江聘還是故意悶哼了一聲給她聽。

  “江聘你真的是太煩了,你今晚不要睡在我旁邊了。”鶴葶藶用被子捂住頭,罵他,“把燭吹熄了,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她蜷縮成一團,不時抽一抽鼻子。可是無論江聘再怎麼好言好語地哄著,都不再給一絲回應了。

  夜深了,江聘滅了燈,坐在床邊看她。不時摸一下她的發,換來她不耐地扭動,只能苦笑。

  到底該怎麼辦呢。

  72、章七十二 …

  這天晚上, 鶴葶藶做了一個夢。很孤單…很讓人覺得難過的一個夢。

  那是個午後,寒風瑟瑟,卻是沒有一點點的陽光。烏雲壓城,遮天蔽日。壓抑, 煩躁, 慌亂。

  有烏鴉在飛。

  城門被攻破了, 隨著馬蹄的踢踏聲, 刀光劍影,遍地是血腥。滿街都是奔逃的百姓,入耳的只有猖狂的笑聲還有一聲聲慘烈的哀嚎。

  明明都是熟悉的音調,明明是獨屬於中原人的臉龐,可卻又是那樣的陌生。陌生得讓人呼吸都不再順暢,只覺得暈眩。

  那一片的紅服潮水般的涌過來,像是血海。

  本來安靜漂亮的城主府成了煉獄, 花枝被折斷,牆底下倒著一具具屍體, 都來自於她熟悉的人。

  可是那些每天都會看見的人啊, 現在只是沉默地躺著。沾滿血跡, 看不清原來的臉。

  老夫人和貴妃都不見了,奶娘也死了,就剩下她一個了。絕望,無助。

  她抱著兩個孩子,戰戰兢兢地躲在床底。聽著一陣陣腳步聲紛亂地響著,偶爾會有兩聲男人的調笑, 聽著就讓人心寒,卻在一聲聲地叫著她的名字。

  “小美人…出來啊…”

  她在哭,又不敢出聲音,只能伏在地上,狠狠咬住唇。地上涼,她把外衣脫下來給兩個孩子裹上,再摸摸兩張小臉兒,示意他們要安靜。

  孩子們意外地乖,只是睜著大眼睛看著她,咧開嘴笑。

  他們純淨得像是天使,似乎能淨化世間的一切污濁。若是平日,她定會也跟著笑,可現在卻只能穿著單衣,不斷地顫抖。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走過來,用劍鞘敲著床板,跟旁邊的人說,“就剩床了。”

  她慌亂,急忙摟著孩子往裡面躲。咸澀的淚流了滿臉,唇被咬破了,嘴裡好苦。

  外面突然安靜,她抖著唇,等死般的盯著那一小片亮光。

  黑色的靴子停下來,那裡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臉。陌生又熟悉,像極了那個只見過一次的新皇,嘴角勾著放肆的笑。他很高興的樣子,把劍尖伸進來,敲打地面。

  “又見面了…”

  孩子突然哭起來,她急忙護住,再扭過頭卻只見到閃爍的劍光。新皇揮了劍,直直指向她的孩子,她來不及驚叫,趕緊用後背擋住。低頭,孩子卻不見了。

  只有一點點帶著血的劍尖從她的胸前穿出,不太疼,但是冰冷。

  她什麼也聽不見了,只有江聘似有似無的聲音在她的心中一遍遍的響著。那日進城之時的情景好像又在眼前重現了似的,他湊在她的耳邊,聲音溫柔又繾綣。

  他說,我在呢,再不離開。

  可是…你在哪兒呢?

  你是個騙子啊。

  再然後,她便就驚醒。發濕的透透,鶴葶藶用手背摸了把鼻尖,濕黏的,全是汗。睜眼時,眼前只有紗幔,帶著點清冷的月輝,朦朧的,很美。

  可是那種絕望的心悸感覺還在啊。她只要一閉眼,眼前就全是那片似是無邊無際的荒蕪。

  就像是很久前,那場似是無止無休的遷徙。

  怕了,真的是怕了。不想離開,不肯離開,不敢離開…

  “阿聘…”鶴葶藶轉頭,想要去抱他,可入手的卻是一片冰涼。身旁哪裡有他在呢,被褥都沒有一點的褶皺,他根本沒有來過。

  意識到這件事的一瞬間,她便就懵了。

  別是偷偷的走了吧…別這樣啊…你真的是太壞了…

  鶴葶藶匆匆掀了被子,赤著腳,瘋了一樣往外跑。她從來沒跑的這樣快過,好像只是一眨眼,便就到了門邊。風颳過汗濕的臉和發,激得她打了個哆嗦。

  絲綢的布料摩擦著她柔嫩的肌膚,又滑又涼。

  她站在門邊,看著那個依靠在旁邊柱上的背影,心倏地一松。心還在砰砰地跳著,呼吸急促猛烈,鶴葶藶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門喚他。

  “阿聘…”

  含了團棉花似的,含糊不清,軟糯糯。滿滿的都是委屈,還有恐慌。

  幾乎是同一時刻,江聘便就回頭。他站在那不知有多久了,呼出的氣帶著白霧,月光從他背後灑下來,影子很長,頭髮上有銀色的光。

  “怎麼了?”見著她紅通通的眼,江聘的心漏跳了一拍,趕緊過去把她抱起來,用外袍裹好。姑娘悶悶地不說話,他也不敢耽擱,趕緊關上門往屋裡走。

  被子散亂地堆在床上,有一角落在了地面。江聘單手撿起來,抱著懷裡低落的小妻子坐在床沿,用臂環的緊緊。

  他輕聲哄著,把冰涼的腳丫放在自己暖融融的肚子上,伸手揉她的亂發,“葶寶不要怕,不要哭。”

  “我做噩夢了。”鶴葶藶吸了吸鼻子,在他胸前蜷成一小團,“我夢見了很糟糕的事情,你不見了,我很慌。可是醒了,你卻真的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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