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
他對自己的兒子,還是有些了解的。江聘的性格與他的相似之處就是,絕不甘心為他人所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們都有著自己的骨氣和孤勇。只要有一絲機會,定會拼了性命也要逃出生天。
我命由我不由天。
江錚遠也是在賭。賭江聘不會辜負他的期待。
幸運的是,他們都賭贏了。
鶴葶藶已經有了七月有餘的身孕了,由於是雙生子,肚子極大。這一路的顛簸,雖是人人都用了心思去呵護照料她,但到底還是難受的。
一路下來,肚子越來越大。她的臉兒卻是越來越瘦,胳膊腿兒也還是細細的一小條兒。
一路向西,景色再不像中原那樣的溫婉細緻。連樹木都是更加挺拔的,蒼勁豪氣。
斜陽像火一樣,把路面都染上了一層金亮的日輝。遠方的山峰巍峨,抬眼遠看,一片蒼茫。
馬車儘量平穩的行駛著,軲轆偶爾碾過砂石,會有一些顫動。
鶴葶藶扒著車窗往外看,有時會發出聲小小的驚呼。她的臉色雖不是以往那樣的紅潤可人兒,眼裡的神采卻依舊明亮。
就算一個年輕的,健康的女子,讓她這樣連續不斷地行幾百里路,也是吃不消的。何況是早已經大腹便便的姑娘?
難過嗎?有些的。
不過更多的還是期待和歡欣。
鶴葶藶摸著肚子,再一次把那張快要被她看了千百遍的紙條從袖中拿出來。細緻地,認真地,再看一遍。
江聘已經聯絡上他們了,他們已經約定好了地點,三日後便可到達那座城。
一想到就要見到那個心心念念了好久好久的男子,姑娘的指尖都是顫抖的。
字條上寫著…來日可期。
是啊…最好的等待啊。是來日可期。
.
這三天,她頻繁地收到江聘的信。多頻繁呢?兩個時辰,她就能收到三封。
都是些瑣碎的內容,沒什麼意義。無非是問,葶寶吃了嗎?睡了嗎?孩子有沒有鬧,讓你煩?
我很想你,你有想我嗎?就快見到了,葶寶高興嗎?我很高興,比打了勝仗還要高興得多。
他手邊隨時備了一疊紙。想到她了,就要寫幾句話,讓人快馬加鞭地送過去。
為此,江聘還特意組建了一支快騎兵。就是為了滿足他的一己私慾,給她送信。
江小爺以權謀私。
他忙,忙著布防,忙著練兵,沒辦法陪她走完這幾天的路。不過他為她安排了很多。很多很多。盡心盡力,無微不至。
被五百精騎兵護衛著的感覺,真是說不出的奇妙。
鶴葶藶只要一掀開帘子,沒一會就會有個滿臉絡腮鬍的高大士兵拍著馬屁股趕過來。彎著腰,用很輕的聲音,操著一口蹩腳的中原話問她,“夫人,有何吩咐?”
沒什麼吩咐的,就是想看看天。鶴葶藶有點尷尬,擺擺手把帘子再放下來。
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是有些緊張的。因為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個個都雄壯得像頭牛。
就連偶爾路邊路過的女子,也是阿柴那樣的高大。頭上圍著布巾,臉頰上是奇特的紅色。看見有軍隊路過,會很高興地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用他們的語言說一些話。
鶴葶藶本來是聽不懂的。直到有個很熱心的士兵跟她解惑。
那些民眾說的是,“感謝你們,保衛我們的士兵。”
那個大兵說出這話的時候,下巴揚起,很驕傲。
姑娘趴在車窗旁,也跟著笑。她也驕傲,她的阿聘,真棒呀。
不過慢慢的,鶴葶藶也就習慣了這些人高馬大的當地人。他們很熱情,很善良,純樸,團結。有時候,甚至有些可愛。
這是和中原毫不相像的民風。可是,她很喜歡。
這裡的男女之防並沒有那樣的嚴格。有的時候,鶴葶藶也會和那些士兵說說話。說來說去,全是圍著江聘。
他們對這個將軍是極為崇拜敬仰的,連帶著對待她這個弱女子,也是全心全意地尊重和保護。
因為,她是江聘的妻子。愛護將軍的妻子,是所有達城人民的責任。他們心甘情願,並且引以為傲。
從這些士兵細碎的話語裡,鶴葶藶知道了江聘對他們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他們把將軍比作當空的紅日,藍天上的雄鷹。那是他們的信仰和希望。
她也知道了,她對於江聘有多重要。
她的丈夫從來不掩飾對她的愛。即便那時候她根本不在他的身邊,甚至永遠不會知道他說過的那些話。
江聘並不是為了討好她才這樣,他是真的把這個姑娘當作他的驕傲。無論什麼時候,一想到了,就總要拿出來顯擺顯擺。
晚上的時候,達城的氣溫很低,很冷。大家就總愛聚在一起,點堆篝火,再來一罈子美酒。
這個時候,就是江聘的炫妻時間了。
他盤著腿,一邊笑一邊比比劃劃地跟那些人說,我的妻子有多麼多麼的好。哪裡都好,沒有一點點的不好。
我有多麼多麼地愛她。哪裡都愛,沒有一點點的他心。
見不到人,江聘就只能用言語來表達他的思念。他一遍遍地說,不厭其煩地說。
久而久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有一個特別好的小妻子。貌美如花,溫柔似水。
而威風凜凜的江大將軍,是個專一痴情的好漢子。他的外表剛硬,心卻是軟的,很軟很軟。
裡面住著個嬌嫩的姑娘。那是他的心頭寶。
鶴葶藶聽著那些士兵爭先恐後的描述,羞紅了臉。心裡卻也是喜悅的,很高興。很高興。
真好啊。她的阿聘,真好啊。
.
馬車慢慢走著,前方的那座城,越來越近。
今天的天氣好,可以說是風和日麗。漫漫黃沙中,路邊有胡楊樹。
遠遠的,能看見古樸厚重的城牆,上面有拿著刀劍守城的士兵。城門是朱紅色的,又高又大,林立著突起的鐵釘。
這座城,像守衛著它的將士那樣。威武,雄壯。
鶴葶藶用指尖拈起帘子的一角,透過窗看了一眼,又匆匆放下。她安穩地坐在榻上,手交疊著放在膝頭,垂著眼,很安靜。
在外面久了,也就沒了那些規規矩矩。她沒戴那些瑣碎的釵環,也沒梳著整齊的婦人髻。只是把頭髮披散下來,上面簡單地盤了盤,簪一根桃木簪。
頭髮又長了,還是黑亮的。她坐著,發梢能垂到她的指尖。
粟米很激動地在嘰嘰喳喳。鶴葶藶不想出聲,她的睫毛輕輕地顫著,伸出手指去纏那柔軟的髮絲。把它們弄得卷卷的,再鬆開。
她還是個漂亮的姑娘。柔婉的,只是坐著,也有芳華在她的身周流淌。
“姑娘,咱們就要到了。馬上就能看見姑爺了。”這兩句話,粟米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可仍舊樂此不疲。
這一天的幸福和安穩,所有的人,都在祈盼。盼了那麼久啊,團圓的日子終於要到了。
鶴葶藶低低地應了她一句,手撫著肚子,闔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