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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著江錚遠,他總是像個豎起了渾身的刺的刺蝟。不把對方扎的頭破血流,他不甘心。

  都是倔強又驕傲的人。沒有溝通,不交心意。均是固執地堅守著自己的立場。

  這樣的父子關係,怕是再也難以磨合得光滑了吧。

  鶴葶藶回屋給他拿了件披風,蓋在他的肩上。她立在旁邊,笑著看他。

  “我不是很冷。”江聘偏頭,笑了笑。他的手覆在眼上,從修長手指的縫隙里看她。

  俏生生,活潑鮮亮。

  只有在他家姑娘身邊的時候,他才感覺到自己的意義。他還是被愛著的。

  “我怕你冷。”鶴葶藶蹲下來,輕柔地整理好他褶皺的衣角。又微微躬了身,捧著他的臉頰笑眯眯,“你得好好的,娘親說了,你得保護我。”

  江聘愣了瞬,她繼續講。不疾不徐的嗓音,帶著姑娘家的慢條斯理,“她可在天上看著咱們呢。”

  “好。”江聘回過神,原本凌厲的眼角溫柔下來,輕輕地應她。

  時光還是靜好的。不愉快總是會過去,剩下的,是細水長流的溫暖和愛。

  江聘心滿意足地摟著他的姑娘,安靜地笑。兩人一起擠在一張椅子上,悠閒地看天邊飄過的雲。

  有的從天邊來到眼前,有的從近處遠去天邊。有的雲聚在一起,變幻出萬千的形狀。有的就漸漸消散了,像是從未出現過。

  “阿聘…”鶴葶藶歪頭看他,用手指去撫他高挺的鼻樑。江聘長得好看,鼻樑的弧度像是被精心雕刻過,硬朗又不失俊俏。

  她躊躇著,還是問出口了那個問題。那句在她心裡盤旋了多少次,卻還是不敢問的話,“你…什麼時候走?”

  話落,鶴葶藶又閉緊了唇。手縮回來,藏進袖子裡。有些緊張,有些怕。

  她好怕分離。習慣了他的陪伴,她被驕縱得不像樣子。

  一想到午夜夢回時,枕邊是空的,身體的那一側是涼的。她就鼻頭髮酸。

  可是,她不能困住他的。即便是以愛為名。

  江聘是她心裡的雄鷹,他得去遠方。少年時的志向,不能成為他一生的遺憾。

  她只是個閨閣女子,做不了他的登天梯。但卻也不想成為他的絆腳石。

  “再等等吧…”江聘沉默了瞬,微眯了眼睛,嘴角抿著。

  這個問題他也思考過許多許多次。可無論怎樣做,他都有猶豫。

  向來以果斷利落的性子為驕傲的江小爺,在這件事上猶疑得不行。

  “我放不下你。你還太小,我怕你委屈了。”

  聽著他的嘆息,鶴葶藶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兒。甜,卻也酸。

  “不怕以後有人會笑你?”她裝作笑著去拍他的肩,“笑你兒女情長,因著家事有顧忌和牽掛。”

  “可就是這樣的啊…”江聘握住她的手,勾唇笑,“你就是那個牽掛啊。”

  38、章三十八 …

  可是, 變故總是來的如此之快。

  這年的冬天,格外冷。加上年初時有場旱災,地里的莊稼收成不好,百姓的日子俱是過得緊巴巴。

  年節將至, 街上巷裡簡直是哀鴻遍野。大部分普通人家的家裡錢糧都是緊缺, 且天氣嚴寒, 這是個罕見的窮苦年。朝廷是有心作為的, 然而無力。

  有窮,便就有亂。

  隆冬的時候,京郊山賊暴起。幾個山頭兒的賊人聚在一起,打家劫舍,擄掠民宅。搶走金銀財寶無數,也有姑娘婦人被擄去的。一時間,人心惶惶。

  征西將軍正巧回京, 攪賊之任順其自然便落在了他的肩上。

  征戰疆場不知多少次的精兵悍將,刃上沾滿鮮血, 腹中全是膽識。對付這幾百山賊, 簡直輕而易舉。只過兩日, 捷報便傳來,將軍大獲全勝。

  本是令人高興的事,只是,同時傳來的還有一個消息。將軍屠了山。

  一時間,朝堂震動。

  有人讚揚,有人中立, 更多的人則是指責。斥他血腥,無人性,無愛民之心,滿腔的暴虐。

  藉此一事,以往彈劾他坑殺上萬俘虜的摺子也被翻了出來。轉眼間,風光無上的征西將軍便就成了心狠手辣的佞臣,心思不明。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不出三日,將軍的斑斑劣行就在京中傳了個遍。

  每取一城池定要屠城三日,對待將士非打即罵,軍棍上釘滿長釘,還有他幾次三番拒返上京的抗命之行。他常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群眾的眼睛並非雪亮,而是盲目。有人指責,便就有人跟風效仿。

  很快,京中便幾乎沒人再記得他戰無不勝的勇猛。在百姓的心中,征西將軍成了幾與野獸等同的存在。報出名號,可止小兒夜啼。

  聖上並沒因此治他的罪,只是讓他閉門反省。

  反省多久呢?何時返邊呢?還會不會返邊呢?無人知。

  只是幾日的功夫。將軍府便就從聖上寵信的臣子之府,成了風雨飄搖的罪臣之家。

  將軍領命返家的那一天,大雪紛揚,鵝毛大的雪花從早下到晚。寒風蕭瑟,吹得人心都是寒的。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結果來的太迅疾。是天意還是人為?未可知。

  只是那塊鎏金的牌匾好像在雪花紛飛之中失了顏色,朱紅色的大門緊關著。這一年,將軍府連個紅燈籠都沒掛。

  變故…猝不及防。

  那天,江聘中午便就回了府。他沒踏進院裡,而是在將軍的書房待到了掌燈時分。

  紅木桌案上,燈光如豆。鶴葶藶蜷在炕上,翹首盼著那個人的回歸。

  她只穿著中衣,素麵朝天。就坐在那靜靜地等著,直到雪停了,風緩了,燭光搖曳著,溫暖卻昏暗。

  木門被推開,咯吱一聲。江聘輕輕踏進來,粟米要給他拿衣服,被制止了。他輕聲把人都趕出去,脫下沾滿雪的靴子,換上便鞋進了裡屋。

  他家姑娘一針一線給他做的鞋。穿起來的舒適,從腳上傳到心頭,那是再好的鋪子也無法企及的。

  鞋幫上用金絲和銀線繡上了連雲紋,針腳細密,圖案精美漂亮。在有些暗的屋子裡,淡淡流轉著光。

  “你回來啦。”江聘的動作放得不能再輕,鶴葶藶還是在他踏進裡屋的那一瞬就偏了頭望過去。像往常一樣,她抿了唇,淡淡地笑。側顏白皙精緻,眼裡水意瀲灩。

  溫暖又溫柔的小妻子啊。看著她的臉,江聘擰緊的眉也緩緩鬆開。他也笑起來,柔聲答她,“唉,回來了。”

  只是簡單的一問一答,每日都要至少做一次的必修課一樣。卻奇異地讓人安心。緊緊皺起的心,在她溫婉的笑里,就那麼輕易地被撫平了。

  就像一汪平靜的湖水。流在心裡,輕緩的,靜靜的。

  因為無論怎樣,總是有個人在家裡給你留著燈,笑著問候你的啊。這是家,是安定和暖心。

  她在的地方,就是他最好的歸宿啊。

  “怎麼只點了盞小燈?”江聘把還帶著寒氣的衣服脫下來掛到遠處的屏風上去,穿著薄薄的單衣坐在炕沿,輕聲問,“我還以為你已經睡了。都沒敢大聲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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