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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線沒再看他,只是點點頭:「放在那邊大桌上吧,待會兒我跟他說一聲。」

  他在桌子上找了一張廢紙,寫上大大的四個字:「趙彬醫生」,把紙貼在裝飯盒和保溫桶的口袋外面,便空著手,離開了醫院。

  第4章 主訴:反覆咳嗽、咯痰、氣促10+年,復發2天

  趙彬又是晚上快九點才到家,羅銘遙做好了晚飯等他。聞到飯菜的香氣,他想起今天送來的飯菜,心裡多少有些愧疚。中午那一段太忙了,他都是一點過才知道羅銘遙來過。飯也是吃得很匆忙,都沒來得及加熱,更沒認真嘗嘗味道。

  兩個人在一起這麼久,默契十足了。羅銘遙看他表情就大致能猜到他想的。雖然今天去看他這一趟有點委屈,但還不至於有什麼抱怨。

  羅銘遙把筷子遞給趙彬:「中午搶救的什麼病人?」

  趙彬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他們之間,其實無需抱歉,他知道羅銘遙都會理解。但正是這樣的理解,讓他更加心疼。羅銘遙想的不過是多一點陪伴,現在的境況下,他卻越來越難做到。

  「遙遙,」他坐下來說,「明天白天我們去看電影吧。」

  羅銘遙眼裡閃出一點喜悅的光彩,繼而又暗了回去:「你明天夜班啊……還是算了,白天出去了,都不能好好休息,到時候一整晚太難受了。還是在家養足精神吧。」

  趙彬笑著說:「去電影院我正好睡。」

  羅銘遙想起他每次都在電影院睡著,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那我查一下明天有什麼場次。」

  訂好了電影票,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聊著,話題繞來繞去還是回到了工作上。於是又談到了中午搶救的動脈瘤破裂病人。

  「呼吸興奮劑都用了,自主呼吸沒有恢復,估計也很難恢復了。」趙彬說,「出血量很大,外科評估出血量至少40ml,已經形成腦疝,腦幹受壓,做了去骨瓣減壓,也不一定能救回來。現在家屬是不太願意做手術,轉到監護室去了。」

  「家屬理解嗎?」羅銘遙擔憂地問道。趙彬那個小腦梗塞的病人還沒消停,這時候如果再出現什麼糾紛,就是雪上加霜。

  趙彬表情還算放鬆:「家屬倒是說,早就聽別的醫生說過,這個東西很危險。只是沒想到一來就這麼要命。」

  羅銘遙暗暗鬆了口氣。

  趙彬忍不住戳一戳他的額頭:「我還不至於就被嚇怕了。就算有這些事,醫療還是得照常進行。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羅銘遙苦著臉說:「要是我,真的要難受很久。」他突然放開心裡的閘,把內心的矛盾困惑向趙彬傾訴:「我現在就特別怕跟病人說漏了什麼,每次要說好久,有個病人家屬都嫌我囉嗦。我們二線又說,說太多了也要小心,有些話被病人拿來當把柄。我還怕病人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以前實習沒有這樣跟病人直接打交道,研究生在本科室,內分泌也沒遇到這麼多難纏的病人。在心內科和呼吸科,真的覺得每天都好累……做事情我都認了,和病人打交道讓我……讓我每天早上都有點害怕查房了……」

  趙彬沒想到他這三個多月壓力這麼大,安慰道:「這個慢慢來,你的性格就是包容性大。我要是病人,我非常喜歡你這樣的醫生。至於怕出錯,只要你在這個行業里,總是會出錯。畢竟醫學不是機械操作,人體各不相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況。保持謹慎的態度,該怎麼做就怎麼做。雖然我身上發生了這些那些不愉快的事,但其實還是少數,我也是這麼多年頭一次遇到。」

  羅銘遙仍然有些消沉:「我有時候覺得,可能我是真的不適合做醫生……」

  趙彬打斷了他:「我覺得除了完全沒有責任心,沒有同理心的人,沒有什麼適合不適合做醫生的說法。你只要想做醫生,我一直相信你能做個特別好的醫生。」

  羅銘遙笑了笑,笑容略微有些勉強。他從來沒有告訴過趙彬,他現在面臨的這些困境,以前有人已經預示過他,他的內心,早就因為這些預示的吻合、最近經歷的這些慌亂,而動搖了。

  十二月已經接近尾聲,趙彬的官司終於結束。法院判決醫院負輕微責任,賠償醫療費用的10%,將近十萬。一部分費用由醫院承擔,一部分由科室承擔,按照首診負責、主管醫生負責的制度要求,他和NICU的文真萍被罰了一個月的績效獎金。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醫院法律顧問也很無奈。輕微責任本來就是「沒有責任」的緩衝說法,法院更多偏向「弱勢群體」,所以無論醫院勝訴還是敗訴,最後都要賠。家屬那邊表示不服判決,但也沒有當庭起訴。

  李勇波二審時候去旁聽了,判下來就給趙彬打電話通知結果。醫院處罰決定出來,還沒發紅頭文件,他又趕緊打電話告訴趙彬。

  趙彬今天下夜班,不巧羅銘遙上夜班,接電話時候他一個人在家,吃著外賣,聽到消息,笑得苦澀:「我現在啥也不想了,鬧了這麼久,扣錢扣獎金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了。我只覺得終於塵埃落定,精神解脫了。」

  李勇波嘆了口氣:「哎,雖然總歸會是這個結果,我還是替你覺得委屈了。」

  趙彬的聲音帶著沉重和疲憊:「案子剛開始,我覺得簡直是飛來橫禍,竟然遇到這種倒霉事情,真是天大的冤屈。事情前前後後拖了半年,一開始那些憤怒、委屈全都消耗了,從開庭一直耗著,這些情緒都慢慢轉變成了緊張、焦慮、不安。我都沒告訴過其他人,第一次開庭那段時間,我晚上覺都沒睡好過。那時候在庭上我就已經懂了,無論怎麼審,結果都是醫院要賠,只是多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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