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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佳代的話,我連反駁的信心都失去了。  「也許仁一對她說過:同你現在的丈夫離婚,同我結婚吧。姐姐在初戀情人的擁抱下,愛欲升華到了絕頂,已經喪失了自制力。她簡直像在做夢,就接受了對方的要求。可是,就在約定再見,仁一回去之後,姐姐又為自己犯下的過錯而羞愧滿面。她對不起姐夫,可是已經無法挽回了。在恐懼和悔恨交加之中,她的心裡就逐漸萌生了以死謝罪的念頭——這就是她自殺的真正原因。是這樣吧,姐夫!」到此,佳代中斷了她的話。  從她蒼白的臉頰上,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滾落,可見她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  「在我開始看那封遺書的時候,我就疑竇頓生。遺書上寫著:我也對不起佳代君。姐姐從來都沒有用過這樣客氣的稱呼,把我叫做『佳代君』,她只把我叫做『佳代』。」  「不過,口語裡和文章中是不一樣的。」  我這軟弱無力的異議,被輕而易舉地駁倒了。  「不,遺書上所寫的字,原來卻是『仁一君』。姐姐像做夢一樣,一度同意和仁一君結婚,可結果呢,願望成為泡影,她感到也對不起仁一君,這才向他請求原諒。可是,姐夫惟恐讓人看到這句話,家醜外揚,企圖徹底割絕仁一君的存在同姐姐自殺的瓜葛。於是你靈機一動,就把這個名字改了一下。你把『仁一』改成『佳代』,只要添上寥寥幾筆就行。遺書的文章照舊,而內容卻大相逕庭了。姐夫在這部分添上幾筆,就勾銷了姐姐自殺的真相……」  無懈可擊的推理!我完全被制服了。可是……  「佳代,」我說,聲音像是從喉嚨底里擠出來的,「你的這些話,為什麼不對警察說呢?」  「沒有必要。而且……」佳代有些吞吞吐吐,又像下了決心似地說:「因為我愛著姐夫。」  她的這句話,使我大吃一驚。我一時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  佳代在愛著我?佳代……第六節「我不能相信。」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我說:「你這種感情,從來也沒有溢於言表嘛。」  「我嘛,就是這樣的性格。」佳代的嘴邊,好容易才浮現出了微笑。「從別人把姐夫介紹給我那時候起,我一直在愛著姐夫,可嘴上又不能說。我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我並不知道呵。我一向認為,佳代是一位時髦而勇敢的小姐。」  「因為勇敢,也許反而不能向男人求愛了。當我知道姐夫向姐姐提出求婚的時候,我承認自己失敗了。我確實傷心、難過,哭了整整一夜……」  她的話,銘刻在我此時此刻的心裡。  那是她的愛情,防止了我那卑劣行徑的行將暴露。  一片寂靜。夜深了,街上燈火闌珊,聽不見來往行人的腳步聲。我和佳代之間,已經沒有相互可說的話了。只有座鐘的滴答聲在我的耳鼓內鳴響,令人難受。  突然,我被一陣坦白真相的衝動所驅使:現在可以說啦。現在……可是,我拼命地把這種衝動壓制住了。過分相信佳代的話,那是危險的。在她的「愛情」中,也許正隱藏著她這28歲女人的算盤。要是我坦白了真相,我就不能保證她會站在我這一邊了。只要我一息尚存,就必須把這真相埋藏在我的心中。  「啊呀,已經是什麼時候啦!」佳代一扭身子,向裝飾柜上的座鐘瞟了一眼。  她的短裙撩起著,外露的大腿的光滑潔白的肌膚,刺激著我的眼睛。我屏住了呼吸,一種湧上心頭的慾火,灼燒著我的身體。  「你也該休息了。」沒想到佳代站了起來。「這麼晚還打擾你,真對不起。」  「沒什麼。」我簡短地回答。然後,喃喃地補充說:「謝謝。」  在打開了門,跨到外面之後,佳代還是回過頭來說:「我說過愛姐夫的話,一言既出,決不後悔,不管發生什麼情況……」  她說了聲「再見」,把門關上了。  下樓梯的腳步聲消失了。唉,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第七節佳代的推理是正確的。她確實看透了美佐江自殺的真相。然而,那只是真相的一部分,不是全部,在美住江自殺的背後,還有更多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實。  我在記憶中重新搜索那天夜裡的情景。  我一到東京站,立刻乘上地鐵回到了家裡。到此為止,都像佳代所推理的那樣。  當我跨進起居室時,我不禁大驚失色,一下子站住了。我發現,那裡,和美佐江的屍體一起,還有一個男人。兩個人合抱著,直挺挺地橫在床單上。  在受到瞬間的驚愕之後,我在兩個人的枕邊坐了下來。美佐江的呼吸已經完全停止了,可那個男的,還在持續著有規則的深呼吸。當時,他還活著。這是個我素昧平生的人,三十四五歲,淺黑色的、輪廓鮮明的臉龐。黑色西裝的上衣脫在一邊,身穿黑褲子,白襯衫,繫著藍色的蝴蝶領結。  事態已經完全明白:美佐江和這個男人一起殉情。我發現了一封裝入信封的厚厚的遺書,從遺書上得知,男的名叫的場仁一。她同男的關係,也如佳代所說的那樣。可是遺書的紊亂,字裡行間,除了傷感的表現,都是對我的謝罪之詞,已經到了絮絮叨叨的程度,至於她決心殉情的心理上的曲折,我無法確切理解。  男的在大阪一帶的俱樂部和帶舞廳的酒館工作,似乎是當服務員之類。  我赴京都的當夜,他們兩人進行交歡的熱烈程度,儘管美佐江沒有記載下來,可我從室內充塞的陰濕氣味也可以充分想像。  後來,因為決心殉情,他們雙雙入浴之後,美佐江還換了新的貼身衣服。這種從容不迫的姿態,不禁使我怒火中燒。我不能容忍。  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抱著我的妻子,橫臥在這裡,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滿腔怒火,咬牙切齒地凝視著兩個人的姿態。  就在此刻,「呼」地一聲,那男的嘴裡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他微微睜開了眼睛。也可說是一種反射性的行動吧,我抬起一隻腳,使足力氣向那男的臉上踢去。與此同時,我狠狠地踐踏著那男的頭顱。那男的嘴裡擠出了一點聲音,不是嘆息,也不是說話,令人發疹。  我幾次三番地併攏雙腳,跳到那男的胸脯上,每一次都「喀哧」一響,發出損傷肉體的聲音。奇怪的是,我一面這樣做著,一面考慮起了收拾那男的屍體的地方。緊接著,我筋疲力盡地夾著那男的屍體,拖到了院子裡。院子的一角,有一塊窪地,是把一棵枯死的老樹連根拔起後留下的。我把那男的屍體搬到了那裡。我用鐵鍬挖了一個坑,等到把那男的屍體掩埋結束,已經汗流浹背了。  幸虧是在夜裡,而且這一帶是住宅區,行人也少。工作以一小時左右告終。我丟掉了那幾張不必要的遺書,只在最後一張上稍微動了一點手術。那就是:像佳代所推理的,加了幾筆,把「仁一」改成了「佳代」。  美佐江在遺書中所寫懇切託付的事,就是仁一遺體的處置,她還在遺書的最後部分寫著,希望同那為自己殉情的男人合葬。  然而,這種信口雌黃的要求,我會同意嗎?最後,必須把美佐江的自殺作為一個人的事來處理。粉碎了他們兩個人的願望,我也算報仇雪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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