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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津先生,這好像走馬燈,議論的惡循環。」 最上久露出不悅的神情說道。 「對不起。我從以前就被人譏為希臘的詭辯論者。」 恭介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最後還有一個疑問就是,兇手為什麼要這麽辛苦地把那麼重的屍體帶走?如果喜歡刺青,照第三件命案的手法剝皮就好,不是省事得多嗎?搬運又不是兩三下的工夫。照你的推論,兇手把屍體裹起來放在庭園待那麼久,為什麼庭園裡頭沒有血跡?到底兇手是怎麼處理血跡的?」 「這個……」 最上久緘默不語。恭介用道歉的口吻繼續講。 「到現在為止,我好像是一直在找你的推論的毛病,其實是得隴望蜀的心情,根本上我認為你的推理非常高明,只要稍微修正部分小缺失,馬上就可以判明真相。」 「那就對了。我再怎麼花心思想把完整的理論組織起來,也只是紙上談兵,對我來說,要想得比剛才說的更詳細,實在無能為力了。」 空氣似乎凝結停滯了。最上久鬱郁地一直抽著菸草。 「聽松下君說,你把這件案子比喻成下棋的殘局,你對下棋有興趣嗎?」 「嗯——我自己擺了一盤下到殘局的棋。這是我的作品。」 最上久說話的聲調透著幾許高亢,顯然心情好轉了,他從抽屜拿出一本雜記簿給恭介看。 恭介看著棋譜五分鐘,就說起解法。最上久發呆地盯著恭介的臉。 「神津先生,你下多久的棋了?這麼輕而易舉就解開這局殘棋,可不是外行人哦!」 「學生時代非常用功。」 「我們來下一盤看看,怎麼樣?」 「領教,領教。」 兩人隔著棋盤對坐。外行的研三,也感到雙方你來我往,殺氣騰騰。恭介挪動棋子的手指微頓,最上久打出的棋子則發出巨響,一副聲勢浩大的樣子。 雙方使出渾身解數,戰況激烈。想以一手定天下的最上久強硬地由右翼展開大反攻。恭介原本固若金湯的陣營立即潰散,將棋完全孤立無援。不過,最上久的將棋同時也被四面包圍,危在旦夕。 「到此為止。」 把棋子放回棋盤,恭介沉穩一笑。最上久鬆了一口氣,一面拭汗,一面回答: 「哎!神津先生,你的棋力實在很高強。第一次遇到業餘的高手。如果你那個棋子車,不走到那裡,不知道誰勝誰負!」 恭介微笑地行禮示意。 「有句話說——敗將不談兵,不過能和你下棋,我覺得很難得,下一局棋勝過百年知己。」 接著,又天南地北閒聊了三十分鐘。恭介在其間問了一句話: 「最上先生,你會不會畫畫?」 「怎麼問起這個?」 「哦——那邊那棟建築物看起來像間畫室。」 「哦,因為以前的屋主是個畫畫的……現在,我把它改做化學實驗室。」 「是這樣哦!難怪了,您是學應用化學出身的。在做什麼研究呢?是不是可以讓我參觀一下?」 「以前做一些胺基酸、葡萄糖,不過是為了戰亂的時候做來吃的,沒什麼值得參觀的玩意兒。」 恭介不再強求,就起身告辭。 「非常謝謝您。我想有機會再來拜訪。」 「隨時歡迎。」 最上久客氣地答道。 恭介步出大門,緘默地走在初冬的街道上,雙手插進大衣的口袋,垂著頭,兩眼的目光好像望著不存在於世上的東西。 走近荻窪車站,研三忍不住問起: 「神津先生,你知道兇手是誰了嗎?」 「我知道了。明天下午一點到警視廳,我會在你哥哥的辦公室公布兇手的名字,失陪了。」 說完,恭介轉身往回走去。第十八章翌日正午,研三坐在警視廳哥哥的辦公室里等侯恭介。僅僅兩天的時間,神津恭介解開了密室的謎底,看破博士行動的秘密,連最上久完整的假設也找出破綻,如今他表示真兇已經在掌握之中,這使得研三對於案子可以完全解決,毫無疑義。 「還沒來嗎?這次該不會輪到神津先生發生什麼意外吧!」 「可惜他身上沒有刺青,把他殺掉也不能剝皮。」 「你別急——我在想,神津先生是不是正在煩惱想不出答案?」 「怎麼?」 「因為最上久的理論非常完整。至少有關這件案子,比警視廳任何一個人的推理都還高明,神津先生的推理也不能比他更好,也許覺得沒面子,正愁不知道該怎麼辦?」 「大概不會吧!」 「要立大功,誰都可以……但是我們一定要有證據才行。推理方面已經足夠了,希望這次神津先生能夠找出決定性的證據。」 雖然帶著開玩笑的口吻,但是松下課長依然無法掩蓋心中的焦慮。 一點整,恭介才出現。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恭介看起來臉色發青、頭髮蓬亂、眼睛充血,和他平常大不相同,穿著也顯得漫不經心。 「辛苦了。請坐吧!」 松下課長拉了張椅子,請他入座。恭介坐進深椅,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口氣。 「你知道兇手是誰了嗎?」 「知道了。」 「到底是誰?」 「你們大概不會相信,怎麼可能是他……」 恭介睜開雙眼,注視兩人的臉,尖銳地說: 「兇手是最上久。」 松下課長像被雷擊似的,瞬間不能言語。但是,很快的,臉上露出輕蔑而憐憫的神情。 「神津先生。」 說話的聲音頓時變得帶有職業性的口吻。 「我一向很敬重你。但是對於你的判斷錯誤,覺得非常遺憾。絹枝到晚上九點還活著是毫無疑問的事實。至於最上久從九點到隔天早上九點都關在拘留所裡頭,我想這件事你應該不會忘記。該不是想侮辱我們日本警察吧!」 「不,我的推理絕對沒錯。」 恭介的聲音像冰一般的冷漠。 「那麼給我們看看可以相信的證據。把他的不在場證明推翻,我就相信你所說的,把他送上斷頭台。」 松下課長一點都不讓步。 「嗯,好。第一,請你把銀座的洋裁店『蒙娜麗莎』的女店東河畑京子調來偵訊吧!」 「神津先生,有句話我先說在前頭。最上和京子在一起是下午三點到八點之間。就算這段時間內他的不在場證明有一點漏洞,也不能證明他是殺害絹枝的兇手。」 課長不厭其煩重新強調他的邏輯推理。 「是的,我知道。沒關係,請趕快叫她來吧!」 大概是被恭介充滿自信的態度壓倒,課長馬上按鈴。 「石川君,很抱歉。請你馬上到銀座的『蒙娜麗莎』把河畑京子帶來。」 對刑警交代完畢後,課長把迴轉椅又轉向恭介這一邊。 「我派人去接河畑京子,在她來之前,還有一段時間。這中間,請你把斷定最上久是兇手的理由說一遍吧。」 「好,我一定據實以告。首先,我認為他殺人的動機很強。至於他不在場證明這麼完全,我覺得很懷疑。你剛才說,他在那段時間被關在拘留所的監獄裡面,的確沒有比這個不在場證明更令人信服的了。就這點來講,臼井良吉在第三件命案也可以排出嫌疑犯之外。這三件殺人案,很明顯地是由一個人計劃實行的,雖然臼井並不是第一件及第二件案子的兇手,但是他對於破案卻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第一,他發現在有樂町有個女人和絹枝長得一模一樣。暫且不去追究那個女人叫什麼名字,反正做那行的女人,也不會說出自己的本名。有決定性影響的是,那個女人身上有沒有刺青,很可惜的,並不知道。不過那個女人絕對不是絹枝是千真萬確的事。我在想,會不會是傳聞在廣島因為原子彈爆炸而犧牲的珠枝,其實還活在人世呢?只是她現在下落不明。這件事實對破案有非常重大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