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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淵站定腳步,在這一刻之中,他擔心贏的人如果不是那個人……

  忽然間的恐懼籠罩了他的心,直到他看到商弈庭搖搖晃晃地拖著長劍,一步一步地從蘆葦叢中走出,面色蒼白如紙,身上鮮血淋漓。

  看到他時,商弈庭竟然露出一個極為好看的笑容,只可惜這一笑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讓他軟倒在地上。

  岑淵連忙上前扶住他,卻見他十分清醒,目光直勾勾地看著他,還要去摸他的手。

  他任由他抓住了自己,心中五味雜陳,已知自己心中,雖然能承受離他而去的痛苦,卻是萬萬不能接受他死去的事實。

  商弈庭上下掃了他一眼,雖然狼狽至極,卻是充滿了昂揚自得的神情,像是在審視自己的戰利品,接著面色一變,顯然是發現岑淵衣衫有些不整,「他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

  岑淵搖了搖頭,只打算回去後悄悄將兩枚松針摘下。他剛才憂急於心,竟是沒注意到自己,那松針似硬實軟,行走時又刮到衣服,蘇麻得令他生受不了,也不知有沒有斷在裡面。

  「我就知道。」他的神色盡數看在商弈庭眼中,氣得商弈庭完全控制不住自身的冷靜:「我早該殺了他!」

  有些人氣血虧虛時便會身體衰弱,商弈庭卻是更為精神,讓岑淵頗為無奈,小聲道:「莊主,你還是休息一陣吧。」狠了狠心,往商弈庭的昏穴上按去。

  商弈庭表情極為不甘,但卻是無法阻止岑淵了。

  許是為了他的聲名著想,商弈庭並沒有讓弟子們暗中埋伏。商雋或許是讓人接應了,只是沒逃到接應的地點,就已被人所殺。

  回想起剛才商弈庭渾身是血的模樣,便如地獄中殺出來的殺神,完全不像他此時安靜躺在自己懷中的樣子。

  岑淵完全不明白,他為何對著自己的堂叔有這麼大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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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弈庭看似傷得極重,其實只不過失血過多,只需修養些時日便好。岑淵將他帶回莊中,請了大夫來看,大夫開了補氣血的方子,也只說是無礙。過不多時,便有屬下來請示內jian應該如何處置。

  商雋留在莊中的探子向商雋告密,商弈庭來不及處置,便讓人看押著。原來商弈庭一直讓人注意商雋所屬勢力的動靜,他當初的建議,商弈庭是的的確確聽進去了。他的轉變真是大得驚人,岑淵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

  莊中肯定還有殘餘的內jian,商弈庭自然存了殺雞儆猴的意思,要狠狠處置他們一番,但商雋已死,內jian都成了廢棄的棋子,若是過於狠辣,怕是令人心寒。

  商弈庭已然甦醒過來,有氣無力地道:「頭都砍下來,掛到議事廳外面的大旗上去。」

  岑淵小聲道:「他們的親屬還在莊中,看到了怕是過於悲慟。」

  「婦人之仁!」商弈庭冷笑,對下屬吩咐道,「親屬通通沒收家產,趕出山莊,讓他們討飯去。本庄上下,一概不得施捨他們一文錢。」

  下屬應聲退下,岑淵知道不能阻止什麼,嘆了一口氣。

  「你對他們這麼心軟,難不成商雋賄賂了你?」此時房中無人,商弈庭立時開始口不擇言,「我才離開多久,你就倒戈了?在山下時我問你的話你居然敢不老實回答,你……」他說得太急,不由得咳嗽起來,小腹處的傷本已包好,此時滲出不少血跡。

  岑淵不由得有些慌亂,上前扶住他,一手輕拍他的背:「莊主息怒……」

  商弈庭趁著他近在身前,伸手一扯,將他衣帶扯開,竟要去剝他衣裳。

  方才倉促之時,岑淵只將松針取出,但胸口血跡仍在,唯恐被商弈庭看出,他臉色微變,當即將衣帶從商弈庭手中扯過,緊緊攏住衣裳。

  這種心虛的反應頓時讓商弈庭震怒:「脫,給我把衣裳脫了!」

  岑淵發現他竟然忘了兩人還在吵架當中,此時竟然覺得對不起商弈庭,但衣裳是萬萬不能解的,於是小聲道:「莊主還在病中,不宜風月。」

  商弈庭氣道:「我都快死了,還風月什麼?」

  他如此中氣十足,哪有半點要死的樣子,岑淵不由得心下嘆氣。正在這時,丫環已將藥煎好,呈了上來。

  岑淵連忙道:「莊主先喝了藥再說。」

  商弈庭頓時又恢復為剛才奄奄一息的模樣,有氣無力地道:「喝藥也是沒有用的。」

  岑淵左右為難,雖然他病情不重,但不喝藥也怕出意外,只好道:「等莊主病好了,不管怎麼樣都隨莊主,莊主又何必急在一時?」

  他這話已是相當於原諒了商弈庭,商弈庭面上露出喜色,但旋即便是惱怒:「你連這個都肯答應,都不願脫衣裳,你讓我怎麼想?他是拿刀子劃傷你了麼?還是打了你一掌留了掌印?你不給我看,那就讓我死了罷,反正你不信我,不理我,還不如不管我,讓我死了個乾淨。」

  岑淵無可奈何,只得將藥碗放到床前的板凳上,頓了一頓,才去解了衣裳:「他當真沒對我做什麼。莊主要看,那就看吧,只是看完之後,要將藥喝了。」

  那松針已被摘下,不過留幾個微小的血孔,縱是商弈庭瞧見也未必注意得到,縱是注意到了,也未必知道是怎麼弄的。若是一直拒絕,反而讓他起疑心。

  衣裳緩緩墜落於地,商弈庭勉強坐起身來,凝目注視片刻,頓時大怒,一腳將矮凳踢翻,那碗藥汁也連帶被掀翻了。

  「商雋欺人太甚!」

  岑淵慌忙道:「二莊主為何如此生氣?」

  「你還敢問?」商弈庭氣得胸膛起伏不平,「你辱頭是不是被他用針刺的?」

  「一點小傷……」

  「閉嘴!」商弈庭冷冷地道:「你屢次狡辯,還敢瞞著我,不是他刺的,難道是你自己刺的?」

  面對商弈庭的蠻不講理,岑淵面紅過耳,只怕他說話太大聲了,連外面的人也聽到。心中卻是十分清醒地發現,他在商弈庭面前越久,商弈庭就越是無法鎮定下來。

  「莊主既然不肯喝藥,屬下只好先行告退。」

  「站住!」商弈庭猛地拉住他的手臂,迫得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卻見商弈庭借力下了地,赤著腳站在他面前,猛地吻住了他。

  柔軟靈巧的舌尖剛要啟開他的唇舌,忽然,岑淵感到懷中一重,兩人唇瓣分開,商弈庭倒在他的身上。

  原來他已到強弩之末,最後這一吻已花掉他所有力氣。

  岑淵愕然,隨即則是哭笑不得,將他抱回床上,讓丫環再去煎一服藥,哺著他餵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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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發生的事實在太多,若不是商弈庭前來相救,只怕他現在不知是何下場。

  若不是商弈庭坦言當年的舊事,他不會覺得浩然山莊不可久待而深夜離去,若不深夜離去,就不會被商雋趁機擒住,若不是商弈庭浴血相救,恐怕他不會因此內疚,再次回來。

  雖然還是在他身邊,卻覺很多事發生了改變。

  此時靜下心來,才發現他和商弈庭之間一筆爛帳,實是說不清誰欠了誰。

  當年的商弈庭對他的確帶著偏見,甚至到了反感的地步,在地牢時,他甚至懷疑商弈庭是真的想弄死他。可是此人現在待他極好,令他忍不住去想,他們之間是不是真的有兩情相悅的可能。

  看著商弈庭俊美蒼白的容顏,熟睡時帶著一種無辜的神情,令人忍不住想親近他。

  岑淵心想,他應該從來沒有清醒過。

  因著在山莊中,岑淵擔心下屬看出兩人關係,只餵了藥便出門去,讓外面等候的丫環進來服侍他。回到綺春園時,岑淵方覺得有些奇怪,他離開時十分小心,除了一直監視他動靜的探子遠遠跟蹤他外,他自認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商弈庭又是怎麼找到他的?若是早就查明了探子的身份,又怎地不告訴他?

  思來想去,他也想不通,也只好不想。身上早就疲憊至極,於是倒頭便睡。

  迷迷糊糊地聽見丫頭在旁邊呼喚,他一驚而醒,看到丫環慌慌張張地扯住他袖子:「副莊主,不好了……」

  「什麼事?」

  「莊主說,你不在,他不想喝藥。」

  岑淵擔憂疑慮的表情頓時僵在臉上:「這是什麼大事?用得著一驚一乍的?」

  「莊主摔了好多東西……還打人……」

  岑淵用手按了按眉心:「你下去吧,我馬上過去。」

  他神情凝重地來到商弈庭房中,卻見商弈庭躺在床上,看到他來時,有氣無力地把人都斥退了,對他道:「你終於來了,你再不來,我就死了。」

  「哪有人動不動就把『死』字掛嘴邊的?」

  商弈庭滿含希翼地看著他:「你是在心疼我嗎?」

  岑淵瞥了他一眼:「你再不老實,我就走了。」

  話歲這麼說,但岑淵卻十分自然地端了那碗黑漆漆的藥汁來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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