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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楷將我丟進骯髒的深淵,他的兒子傅琛推著我往外逃,他的侄子傅斯澄拉著我的手走了那麼久。

  我以為我就要走出來了,我以為就算我的病永遠好不了,也起碼不用再日夜受困了,可為什麼到頭來,我還是陷在那個殘酷的怪圈裡,在我以為就要脫身的時候,一低頭看見仍然頭破血流的自己,和身上那道沉重又難堪的枷鎖,那是多麼絕望的一道倒影。

  世界安靜,搖晃的視線里,對面街邊,傅斯澄和傅琛臉上的笑意,是三四分的相像。

  我想起那個夢,夢裡,傅斯澄和傅琛的模樣合二為一,那張與他們兩人都相似的臉,問我要不要他救。

  好可惜啊,我原以為自己能被救的。

  不知道誰按了一聲喇叭,瞬間將我拖回了現實,渾身的血液好像再次流動,我雙唇發抖地往後退了幾步,然後轉身跑進一條漆黑的巷子裡,扶著牆壁彎腰嘔吐。

  何必要這樣對我,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手機響起,是一個語音通話的請求。

  我的眼眶裡全是嘔吐時漫上來的生理淚水,看不清來電的名字,失措之下按了接聽鍵。

  「你還沒到嗎,要不要我去接你?」

  是誰的聲音,傅斯澄的嗎?還是傅琛?還是那個夢裡的人?

  大概是許久沒有聽見我的回答,那聲音突然焦急了幾分:「梁暖?你在哪?說話!」

  我像是一個發不出聲音的啞巴,張著嘴發抖,緊緊地攥著手機,保持著彎腰的姿勢一動不動。

  「梁暖?梁暖!」

  腦子抽抽地疼,車流聲陣陣,手機里不斷傳來急切的聲音,我卻好像又聽到了什麼別的。

  「你快走!快走啊!一定要躲好!」

  那是三年前,我被傅琛推出門,他催我趕快跑,那麼迫切,那麼急促。

  「梁暖?!」

  「你快走!」

  「梁暖你怎麼了?」

  「快走啊!」

  「你在哪?!快說話!」

  「一定要躲好!」

  ……

  我跪坐下去,握著手機,額頭磕在地面上:「呃……」

  我覺得我的喉嚨好像壞掉了,哪怕再拼命也發不出正常的聲音。

  「呃……啊……」

  「梁暖,你說句話,求你了梁暖……」

  聲音好像不止從手機里傳出來,我聽到街對面也有人在喊,聲音穿過車流,模糊地傳到巷子裡。

  是傅斯澄,我確定了,是他在喊我。

  「傅斯澄……」我從嗓子裡擠出一點嘶啞的音,「對面……對面的巷子裡……救救我……」

  半分多鐘後,腳步聲響起,有人將我扶起來。

  我像一個在冰天雪地里凍到失去知覺的人,哆哆嗦嗦地往對方的懷裡縮,想要尋求一點可以感知的體溫。

  「梁暖?」他緊緊地抱著我,「你怎麼了?別嚇我好不好?」

  「你是誰……」我在恐懼和汲求之中不斷地問,「你是……你是誰……」

  「傅斯澄,我是傅斯澄。」他拍著我的背,聲音低沉地發著抖,「別怕,我在這裡了,我是傅斯澄。」

  是傅斯澄就好。

  可是好像沒有用了,我覺得我在往下掉,眼前一片漆黑,明明腳踩著地,身體所能感受到的卻全是翻天覆地的失重感。

  「救救我……救救我……」我死死攥住他的衣領,只會茫然地重複,「救救我……」

  我要死了,你救救我好不好。

  第28章

  我從一場噩夢裡驚醒,睜開眼時,眼前是一片黑暗。

  我慢慢坐起身,還未能完全從剛剛的噩夢裡抽回思緒。

  夢裡,我看見自己被吊在一個房間中央,渾身是血,從額頭上一直往下流,流過下顎,流過胸口,流過大腿,流過腳尖,最後滴嗒嗒地落下,落下腳下的一個魚缸里。

  魚缸里有一條死金魚,凸出的雙目上蒙著一層沒有生命特徵的灰白色,漂浮在被我的血慢慢染成紅色的水裡。

  不算恐怖,比起從前做過的夢,這個倒顯得委婉至極。

  我看了看,自己大概是在醫院裡,奇怪的是病房裡只有我一個人,陰沉沉的,無比安靜。

  太安靜了,安靜到近乎詭異。

  我皺起眉,在看到病床被子上的鮮紅色商標時,我一動也不能動,連視線都僵直。

  A市精神病醫院。

  我艱難地動了動嘴,下顎傳來骨骼的摩擦聲,在盯著那一行字看了將近一分鐘的時候,我才確定,自己沒有看花眼。

  我抬頭看向病房門,門上是一道玻璃小窗,窗上是一條條的鐵欄杆。

  我像個被提著線的木偶,一舉一動都是機械又怪異的味道,我慢慢掀開被子試圖下床,卻發現自己的腳上被綁著鐵鏈,隨著動作發出清晰的響聲,在寂靜的深夜裡讓人膽寒。

  不可能的……就算我真的被檢查出來精神有問題,也不該這麼快把我送到這裡,傅斯澄怎麼可能這樣做……

  傅斯澄?

  這個名字仿佛在我的腦袋裡生了根,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當我在恍惚又不可置信的思緒里捕捉到它時,我只想抓著不放。

  他人呢?

  我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光腳踩在地上,腳鐐拖出刺耳又陰森的摩擦音,我幾乎是朝著病房門撲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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