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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尚宮囁嚅著,有些不太相信道:“可是,他這次罰你這麼重……”不像是喜歡王妃的樣子啊。

  雍王妃輕輕道:“他一定是怨恨我這麼多年不給他回應,但是我和他有倫常隔著在,他又是那樣仁義之君,得不到我的回應,如何會做出巧取豪奪之事?他愛我多深,如今就惱我多深,你想想,他明明對貞賢太后很是不喜的,開了徽柔女院,卻並沒有讓《女德》作為講習的教材,如何那日反叫我抄那個東西?可知他並不是真正想要罰我,他只是想讓我明白他並不希望我講那些三從四德,是我這麼多年無視了他的心意啊……可嘆他只是想讓我注意他,那些奴才們卻以為陛下是認真要罰我,竟是狐假虎威,變本加厲的苛待我,如今他若是知道我膝傷如此,還不知道心傷到什麼程度呢,都是我對不起他……”

  第32章

  雍王妃腳上才剛剛揉開些淤血能走路了,便掙扎著起來命人向宮裡遞了請罪摺子,請罪摺子寫了一整夜,真是字字泣淚婉轉,起筆先是回憶過去曾與陛下總角之交之時的情誼,再則悔恨當初東風惡,乃至於自己不得不忍痛拒絕了陛下的好意,因此這些年來因怕陛下責怪,竟沒有盡到皇家媳的責任,沒有替陛下分憂,最後謝陛下的責罰,自己醍醐清醒,深悔從前之不該,感刻寸心,淚下如雨,伏案掩面,偷聲潛泣。又忙著備下禮物,要去宮裡給蘇侍詔探病,費了些錢財命人給宮裡遞消息,一定要讓陛下知道自己幡然悔悟,已是明了陛下的深意。

  惜乎她的請罪摺子根本連御前都沒遞到,直接在內書房就被壓下置之不理了,可嘆她在屋裡一邊愁自己病容憔悴,若是陛下召見可怎麼行,會不會讓陛下以為自己怨怪於他,一邊又擔憂自己芳華已逝,恐怕對陛下的吸引力已不如從前,患得患失間,卻一直沒有等到宮中召見的御史,卻是雍王帶著從溫泉莊子上回來,先到內院找她責罵了一通,又勒令她在院裡禁足反省,王府內院總管且先交由梁側妃管著。

  雍王妃這些年早被雍王涼了心,並不在乎,從前的那些怨恨憤怒,忽然都被陛下依然眷戀她的認知撫平了,她毫不猶豫的交出了那些內院倉庫的鑰匙以及各處令牌,誰在乎這小小一個不得勢的雍王府的內院?當那份窮家,吭吭哧哧的省幾個錢,挨盡了罵名兒,也沒落著好。

  她,可是真正的鳳命。

  蘇瑾卻不知道雍王妃想給她賠罪,這些消息全都遞不到她面前,她退了燒以後,當天就又覺得精神抖擻了,但是嚴霜如秀等人卻堅決不肯讓她出院子,當她玻璃人一般的捧著,讓她結結實實在床上呆了兩天,劉尋倒是每天都來看她,陪她說笑,兩人之間的關係漸漸又回到初始融洽的時候。

  然而這天劉尋卻接了個消息,雍王遞了請罪摺子,道已重重懲罰了側妃,另外,其側妃梁氏奉雍王之命,帶了禮品,想進宮探病,給蘇侍詔賠禮。

  劉尋拿著那請罪摺子慢慢疊起來,想了一會兒道:“准其進宮探望蘇侍詔,另外隱鳳院那邊通知一下嚴霜做好準備。”

  高永福一愣,他原以為劉尋會拒絕,畢竟這些天他對蘇瑾十分上心,絕不肯有事擾了她,如今整個景仁宮內事不出外事不入,就讓蘇瑾安安靜靜養著。

  劉尋默默地垂眸想了一會兒,輕輕笑了笑,姐姐,見到這個你當年親自給我選的皇后,你會怎麼樣呢?你當年,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蘇瑾接到雍王側妃梁氏的拜帖,有些納悶道:“雍王側妃,是誰?為何要見我?”

  嚴霜擠眉笑了笑:“就是那位前太子妃的胞妹,差點成了當朝皇后的梁氏,想是要給代雍王給您賠罪的。”

  蘇瑾登時心裡就好奇起來,這位命定中也是劉尋的第二任皇后,後來被打落塵埃,出家卻先孕,差點被家族毒死保清白,最後嫁給雍王做側妃的女子,是什麼樣子的呢?她心中也明白,這消息既然能遞到自己面前,自然意味著劉尋同意由她決定,她想了想還是問嚴霜:“可以見麼?她是側妃,禮節上會不會有什麼不妥。”

  嚴霜笑道:“姑姑只管見就是了,側妃其實一般都無誥命品級在的,其榮耀全仗雍王罷了。”

  蘇瑾點了點頭,換了衣服,讓人請了梁側妃進來。過了一會兒宮女們延入一個穿著淺綠色綢衫的女子,她進來看到蘇瑾,先是一愣,然後很快反應過來向蘇瑾微笑:“原是不想擾了蘇侍詔養病,只是前些日子王妃言語不當,讓侍詔受了委屈,我們王爺心中十分過意不去,然而如今王妃禁足,王爺想著還是讓妾身來賠禮道歉,好教侍詔知道,我們王爺王妃都並非有意,那日王妃原是在府中受了奴婢的氣,所以遷怒於侍詔,竟讓侍詔玉體添病,還請侍詔多多諒解,待侍詔病好後,我們王爺定與王妃在王府內設宴招待侍詔,給侍詔賠罪。”

  一通話說得不急不緩,聲音清軟,蘇瑾有些意外起來,這位梁側妃容貌雖不如雍王妃那樣容光艷絕,卻也臉如白玉,顏若朝華,眉宇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雙眸清澈坦然,看人並不躲閃,說話懇切真摯,不卑不亢,儀態優雅,叫人無法將面前這名女子與傳聞中那聲名狼藉的女子聯繫在一起,反而倒讓蘇瑾想起史書上“毓采幽閒,風德高華”的“小梁後”。

  她心下微微嘆息,一邊微笑著讓梁側妃坐下,一邊道:“並沒有什麼,是我自己身體的問題,雍王妃那日指教的是,的確是我禮節疏忽了。”

  梁側妃笑道:“侍詔果然和令姊一樣親切大方,胸中別有丘壑,與一般婦人女子不同,叫人忍不住親近。”

  蘇瑾好奇問道:“側妃見過我姐姐?”

  梁側妃微笑:“自是見過的,您和奉聖郡主相貌幾乎一樣,果然是姐妹,當年奉聖郡主也教我許多,我十分感激。”

  蘇瑾心下更加好奇,不自覺地看向嚴霜,她明明記得似乎聽嚴霜說過梁家這兩姐妹都和自己不對付的,如今看起來不像啊?

  梁側妃看到她的神情,笑起來:“其實當年我對奉聖郡主有些偏見,那時候年紀還小,不太懂事,也給過奉聖郡主難堪,結果奉聖郡主毫不介懷,心胸坦蕩,這些年來,我頗遇到了些坎坷波折,被父母嫌惡拋棄,被親姐視如寇讎,如今已為人母,卻漸漸知道,當年奉聖郡主才是真正智慧通達的女子,給我說過的道理乃是珠玉之見。”

  蘇瑾越發好奇起來:“可願與我詳細說說?”

  梁側妃偏了偏頭,笑道:“那年我大概才十三四歲吧,還待字閨中,陛下當時還是太子,夫君當時已因故被黜了太子之位,封為雍王,姐姐當時與你姐姐曾在宮中相遇,有了些齟齬,卻被太子壓服,我為姐姐姐夫抱不平,就舉辦了個詩會,遍請京中文人雅士以及世家貴女,也邀請了奉聖郡主,她當時是太子身邊的尚宮,那天我記得我專門讓人上了螃蟹,然後放了蟹八件,想看她出醜,因為一直聽說她粗俗不文。”

  蘇瑾追問:“什麼叫蟹八件?”

  梁側妃看了一眼坦然表示自己不懂的蘇瑾,心下一嘆,說道:“蟹八件就是吃螃蟹才用的八件工具,可以文雅地保持儀態,吃完螃蟹,講究的步驟十分多,唯有世家出身的人自幼薰陶,才能嫻熟使用這些工具。”

  蘇瑾點頭:“原來是這樣。”

  梁側妃繼續道:“正上了螃蟹,我們都正想看她出醜時,忽然有人來傳,太子到訪,大家只得起來迎接,其實當時大家對傳說邊疆殘忍好殺,暴戾陰沉的太子有些牴觸,結果太子來了以後,賓客們拜見後重新入席,太子上座,卻直接持蟹螯大嚼,還一邊以筷擊盤碟,一邊高歌。”

  蘇瑾笑起來,不由地遙想起劉尋那一副輕狂的樣子來,梁側妃也輕輕笑道:“當時大家都驚呆了,有人譏笑太子輕狂傲慢,失禮人前,結果太子卻說,既是詩會,自然要隨意,莫要講什麼尊卑上下,且鬥起詩來,然後他那一日,一個人與數個雅士文人聯句斗詩,才驚四座,眾人都沒想到在邊疆軍伍出身,從前一直傳說肥胖痴蠢的太子,原來是這樣才華驚人,他最後大笑著說:天下無才,故見有才者,反以為狂,小有才者,及見大才,竟說是傲!”

  蘇瑾笑起來,梁側妃繼續道:“那一日,太子最後題了一句‘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然後帶著你姐姐洒然而去。”

  蘇瑾贊道:“陛下真名士風流也。”

  梁側妃也微笑:“不錯,自那以後,世家文人,漸漸開始有人倡導自然隨性,認為世家那些繁瑣禮節,禁錮性靈,真名士,就該渾然天成猶如璞玉,而文風更是‘文藻奇拔’不如‘言約旨遠’,而太子在當時也在文人中得了極好口碑,都說文人相輕,反而是傲而狂的,方迎合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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