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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被人說破心思,不由有些惱羞成怒,然而她是見過皇上重重處置弄壞東西或者擅入體仁宮的人的,說是奉聖郡主的妹妹,奉聖郡主又不在了,這個妹妹雖然是三品侍詔,想必皇上看在奉聖郡主的面上給的,未必喜歡別人來這裡,她鼓足勇氣還要爭執,嚴霜已是煩了,低喝道:“還不出去!若是我們抗旨了,自有皇上裁決,你算什麼東西在這兒吠!”

  飛霞被斥得臉上發白,微微低了頭出去,蘇瑾自一個人打量著房內,這是四品宮女住的房,已算得上是宮內不錯的住所,外頭天陰著,屋內也分外陰暗靜謐,陳設斑駁掉漆,帷幔地毯都已褪色,大概這十年來都沒有換過,雖然小心保養打掃,卻依然現出了頹敗氣相。

  嚴霜轉了一圈道:“真正是不經使喚,人又去哪裡了?姑姑先坐著,我去找炭盆來,這屋裡冷颼颼的,別凍壞姑姑了。”一邊說著一邊便出去了。

  蘇瑾並不怕冷,她十分好奇地在屋內轉了一圈,和自己生活習慣一樣,並沒有什麼裝飾品,擺的一色的黃花梨桌椅,大紅椅墊,靠壁一架梨木書櫥,她走過去看了下書脊,都是些《詩三百》、《曲韻》這樣的書,還有些戲曲本子,倒是適合她的口味,她饒有興致地翻了翻,卻是看到一本羊皮封面的本子,她愣了愣,這和這裡的書不同,她取了下來,翻開,扉頁只簡單用小毛筆寫了蘇瑾兩個字,是她自己的筆跡。

  她打開,看到裡頭都是蠅頭小楷,不過是記錄一些很瑣碎的事情,例如月例、衣料以及這一日需要做什麼事,有什麼事情沒有做,記錄很簡潔,一絲主觀文字都沒有,想來是宮裡事情繁瑣,她特意做備忘,而謹慎起見,她沒有透露什麼東西。

  她大致翻了一下,一直到最後一頁,幾行英語吸引了她的注意,Ifrecollectingwereforgetting,ThenIremembernot.

  Andifforgetting,recollecting,HownearIhadforgot.

  (如果記住就是忘卻

  我將不再回憶,

  如果忘卻就是記住

  我多麼接近於忘卻。)

  這是艾米麗.狄更生的詩,這位安靜的女子沉默地在孤獨中寫詩,閉門不出直至逝世,人們稱呼她為“阿默斯特的女尼”。

  自己為什麼會寫這樣幾句詩在這裡呢?寫這幾句詩的時間是什麼時候?那時候,自己是不是就已經決定了要洗去記憶?蘇瑾翻了翻前一頁的記錄,卻只寫了一些物資準備,她看了一會兒,似乎這是在準備一次遠行,而且是往軍隊去,而準備的那些衣物、靴子等等,似乎都是要去尚服局領取的。

  她皺眉看了一會兒,不得其法,將筆記本放了回去,心裡覺得奇怪,按理說體仁宮後來他們出宮開府後,就很少在這裡住了,自己不該會將這麼私人的物品留在這裡,而冀王府後來改成郡主府,又被自己一把火燒了,也不該還有這樣的筆記本存在,畢竟自己若是走,私人物品是一定會儘量處理掉的。

  這個筆記本是寫完了的,想來自己應該會再做一本新的筆記本,那麼這本舊的,是怎麼拉在宮裡的?自己不像是這麼粗心的人。

  蘇瑾離開了書櫥,又走了幾步,看到窗側書桌旁,有一張長几,上頭遮了紗罩,她揭開,發現裡頭居然放了一個用淺黃色桑皮紙疊起來的立體紙模沙盤,有山有水,有曲曲折折的建築,還用紙折了小三角畫上了淺綠色的樹葉,插在上頭表示森林,做得頗為精緻,她不禁笑了笑,可以想像這是當年自己做出來的戰術模型沙盤,綜合了戶外以及室內的地形……想必這是自己教劉尋戰術的吧?冷兵器時代,其實自己並不擅長,特種兵號稱是最強的單兵作戰兵種,戰術上她不過是略有了解,想必教劉尋的也有限。

  她低下頭饒有興致地看那模型,忽然發現在一座山後水前有個小小的房子,從窗口看進去,依稀能看到裡頭有家具,她十分驚訝,這是小孩子玩家家呢?

  她蹲下來仔細往那屋裡張望,居然能看到裡頭還有兩個小人兒,就是光線太暗了看不清楚,她站起來張望了一下,看到桌上有火鐮和蠟燭,便點起蠟燭,持了燭台蹲下來,努力去照亮那小屋子所在的角落。

  正全神貫注,忽然聽到木門吱呀一聲,然後聽到飛霞一聲輕呼:“大人您在幹什麼!”

  她一愣抬頭側身,手中不穩當,燭火登時燎到沙盤,那小房子旁邊正是一片片紙做的樹木,霎時就燒起來了,她嚇了一跳,連忙去撲,門口的飛霞也已尖叫著沖了過來,火併不大,只是那模型是紙做的,又已年久十分薄脆,已是燒毀了一角,那小房子已燒成了灰,依稀只看到兩張紙片剪成的小人殘缺不全地倒在紙灰里。

  飛霞滿臉怒色:“侍詔大人,您惹禍了!”?

  第24章問字

  劉尋來的時候,嚴霜正站在房裡斥責飛霞:“甭說燒了幾片紙,便是燒了這屋子,那也沒你什麼事兒,在這大驚小怪什麼?簡直是目無尊卑!”

  蘇瑾坐在一旁,滿臉尷尬,待要喝止嚴霜吧,人家在替自己出頭,看到劉尋進來,蘇瑾站了起來,臉上有些不自在,那飛霞卻早已撲了上去跪在劉尋腳邊,一行哭一行訴:“陛下,奴婢有負陛下重託,竟讓人將那沙盤給燒了!”

  劉尋一愣,看向蘇瑾,蘇瑾滿臉羞慚,劉尋走至長几側,看了看那沙盤裡的小屋一角已燒成狼藉,垂下睫毛,嘴裡卻風輕雲淡:“燒了便罷了……”

  蘇瑾卻聽得出那似乎平淡的話裡帶著的一絲痛惜和委屈,心下更是愧疚,輕輕說:“我再給你做一個吧?”

  劉尋轉過來看了她一眼,牽了她的手:“那東西做著不容易,當年你……姐姐花了好長時間,眼睛都熬紅了,現在也用不著了,讓他們收拾,我們用午膳去……”

  蘇瑾躊躇著被劉尋牽著手拉走了,劉尋手裡握著這些天好不容易又能摸到的手,想捏捏揉揉,又怕唐突,把適才對那沙盤的遺憾丟到了腦後,不管怎麼說,人在就行,那些死物不過是寄人而用,如今人在身邊,哪一樣能比得上?

  嚴霜冷冷地看了眼還跪在地上面色發白的飛霞,哼了聲:“聽到陛下口諭沒?收拾乾淨了,且去慎刑司領罰去。”

  飛霞仍難以置信地看著皇上遠去的背影,怎麼會這樣?從前有人不過是碰下來一本舊書,就被陛下直接命令拉出去打,如今燒毀陛下愛重之極的沙盤……陛下居然輕輕放過了……

  嚴霜袖子一擺,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了。

  劉尋其實也是匆匆擠出時間來和蘇瑾用午膳的,才用完,來不及和蘇瑾多說兩句話,又有朝臣求見了,他便忙著又去御書房了。

  蘇瑾回了院子,想到今天燒的沙盤,看得出做得並不精緻,大概條件有限,當時劉尋身邊只怕不少皇后的耳目,時間也不太充足把,但是劉尋依然這般珍而重之地收著,教她心裡隱隱有些感動。

  劉尋真是個念舊的人啊,那個梁後,聽嚴霜說,似乎也不是什麼特別好的人,但他就那樣深情地懷念,甚至為了她虛懸後位……蘇瑾忽然對那個得了劉尋這樣深沉的愛的女子,有了一絲隱隱的嫉妒。

  她從小就是孤兒,又一直忙於任務,感情極度匱乏,其實很能理解劉尋這種極度渴求愛的感覺。

  想到她不慎燒毀了,她更愧疚了。自己遲早是要走的,那個沙盤又被自己毀了,她忽然覺得,很想再給劉尋留下些什麼東西。

  她皺著眉頭想了許久,最好不要再那樣容易壞的了,能長長久久的最好,她忽然想起自己為了打發業餘時間,學過一段時間刻章,既可以平心靜氣,又能鍛鍊手指手腕的力量,也許可以給劉尋刻一個章?

  她眉頭舒展開來,招手叫嚴霜,嚴霜正在窗前盯著人餵鳥,聽到蘇瑾叫,連忙跑過來:“姑姑有什麼吩咐?”

  蘇瑾想了想:“我想出宮,不知道方便麼?”

  嚴霜一愣,收斂了笑容:“這,得陛下同意才行。”

  蘇瑾皺了眉:“那你能想辦法派人去給我買點能刻章的石頭麼?”

  嚴霜臉上微微放鬆:“姑姑想要刻章?”

  蘇瑾覺得說要刻給劉尋有些不好意思,只點頭:“有些無聊,想練練手。”

  嚴霜笑道:“姑姑真是的,庫房裡就有不少上好的田黃、雞血石,我讓人去和司庫那兒說說,一會兒就得了。”

  蘇瑾本來想說不要那麼名貴的,想了想如今要送的人可是一國之君,太寒磣了也不行……只是拿人家庫里的東西來送人家,會不會太過分了……但是自己本來在這裡就沒什麼財產……重要的是心意吧。

  果然不過是過了一炷香時間,司庫已是捧著一匣子的印石過來了,田黃、雞血、青田和艾葉綠都有,林林總總很是齊全,連篆刻用的刀具都給配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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