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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因為,這侯府里的日子,真得和以前天壤之別。

  以前是市井窮娘子,現在是侯門少奶奶,天上地下。

  人活這一輩子,有幾個能有這樣的福氣,竟然經歷這種變化!

  婆媳兩個人正說著話,就見松柏掩映下,出來一個穿了白色大髦的身影,後面跟著幾個丫鬟,並伺候著嬤嬤。

  那身影雖穿著大髦,可是依然有著女孩兒家的秀麗,走起路來婀娜動人。

  過來的自然是佩珩了。

  蕭杏花遠遠地看到了,便忙命人去打帘子,這邊丫鬟得了令,已經去接了。

  佩珩進了屋,先在外面跺了跺腳,去了腳上的雪,又在銅爐子前暖了暖手,這才進來。

  “我怕過了外面的涼氣。”她笑盈盈地走進來,一邊這麼解釋著,一邊將大髦解開遞給了旁邊的丫鬟。

  秀梅見了,不由掩唇笑道:“咱家佩珩,看著真和以前不一樣了,大姑娘了,長得美,活脫脫侯門千金小姐的氣派!”

  佩珩走過來,順手接過來秀梅手裡的小衣服,看了一番:“嫂嫂的針線越發好了,不像我,倒是不如以前了。”

  “你自然和我不同,我聽說你如今正練琴,還是把心血耗在那上面好,針線活以後成親了再練不遲。”

  提起成親,佩珩倒是有些羞意:“嫂嫂,瞎說什麼呢!”

  蕭杏花聽了,倒是不敢苟同,走過來道:“佩珩啊,你嫂嫂說得是,先練琴,針線活有丫鬟們,再說以後成親再說,千金大小姐的,會個琴棋書畫,傳出去好聽。”

  佩珩低頭不語。

  蕭杏花卻是想起了那霍六,不由嘆息:“佩珩啊,前幾日王尚書家的夫人還說,恨不得要你去當兒媳婦,只是可惜了。”

  佩珩:“娘,你又來了!”

  秀梅從旁笑了:“佩珩,娘也是隨口說說罷了。其實說起來,女兒的婚姻大事,做娘的操心,也是沒辦法的。你如今在家裡,有爹娘哥哥嫂嫂寵著,咱們一家人自然都是一團和氣。可是你以後若嫁給別家,別家是什麼樣,都不好說,要不怎麼說生個女兒操心多呢?”

  這句話可真是戳中了蕭杏花的心事。

  其實她自認是個還算善待兒媳婦的婆婆,嫁進來的兒媳婦,也是當女兒看待的,可是並不是天底下每一個婆婆都是自己這般。自己善待了別人家女兒,別人卻未必善待自己家女兒。

  以後佩珩嫁出去,若真嫁到霍家,看著霍家太太對自己那巴結勁兒,想必她是會敬著佩珩的。

  可是婆媳之間,若是媳婦敬著婆婆也就罷了,若是婆婆總是敬著媳婦,時候一長,那當兒子的看在眼裡,總歸是不好吧?

  還有霍家那麼多兒女,聽說這幾日也都上京了。他家的諸多哥哥,以後時候長了還不知道如何安置?一家子都住在一起嗎?那樣的,必然是會生出事端來!

  於是蕭杏花叫了佩珩在跟前,忍不住道:“佩珩,今日你二嫂也在,我給你說句心裡話,你別覺得我煩就好。”

  “娘,你說就是,我哪裡能嫌煩。”

  “是,娘,你說,我們聽著。”

  蕭杏花笑嘆下,隨手摩挲著那上等薄紗做成的小衣服,緩緩地道:

  “女人啊,其實選夫家,不光是要選自己嫁的那個人兒,還得看那家人是什麼情境,因為咱不是嫁給一個人,是嫁給一個家。”

  這話一出,秀梅不免一怔,想起之前自家夫君千雲的事。

  其實她明白,婆婆是真心對她好的,要不然但凡換一個婆婆,知道那個女子肚子中可能是千雲的種兒,再是向著她,也必然得顧慮那個孩子。

  千雲那性子,也得虧是有個婆婆在上面壓著,要不然光她自己,還真是拿捏不住。

  她明白,自己是嫁了個好人家的,有個好婆婆。

  而佩珩卻是想起了霍家人。

  這是她以前沒想過的。

  霍六固然是好的,可是霍六有五個哥哥,那五個哥哥性情不一,五個嫂嫂更是說不上來,而以後自己卻是要和她們妯娌相稱的。

  自家二嫂和大嫂是極要好的,雖說性子不同,可是卻從來沒半點磕碰。

  自己也能和那五位嫂嫂相處得好嗎?

  “娘說得有道理。”秀梅嘆道;“自古做親,講究個門當戶對,其實細論起來,也有些道理,若是兩家相差太大,處事不同,往往生出許多是非來。”

  佩珩垂著眼,默了半響,才道:“娘和嫂嫂說得,都是有道理的,我心裡也明白,只是……”

  她輕輕咬唇,水潤秀雅的眉眼間透出一分倔強:“當初他既應了我,我也應了他,若他悔了,或我悔了,那我自然就認了。可是如今他一如既往,我也不曾變,又怎麼可能因為其他而輕言放棄?”

  她總是有點她的堅持,哪怕知道那未必是最好的,可是既然最初認定了,便一定會咬牙走下去。

  一時蕭杏花和秀梅婆媳兩個都有些沉默了。

  過了片刻,蕭杏花便笑了笑:“其實說起來,你和你爹一樣的性子啊!”

  都是認準了便不回頭的,哪怕是明知道前面有坑,也心甘情願去跳。

  “是,其實想想,也是我們考慮得多,只要霍家來了燕京城,距離咱侯府近,真有人敢給咱秀梅不痛快,回頭兩個哥哥直接殺過去,再把你大嫂派過去,保准讓他們怕了!”

  秀梅見此,不願意讓佩珩難受,便趕緊笑著打趣說。

  蕭杏花點頭:“嗯,你好歹有兩個,以後便是你爹年紀大了,也有哥哥嫂嫂護著,倒是不怕。”

  佩珩想起哥哥嫂嫂,也是笑了:“哥哥嫂嫂都是疼我的,便是以後真鬧個不痛快,我回家來,想必也是能容我的。”

  蕭杏花聽了,噗嗤笑出來:“瞧你,說什麼呢,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如此!”

  夢巧兒是晌午過後回來的,她回來的時候,穿著一身紅纓軍的戰袍,迎著雪花,騎著高頭大馬,噠噠噠地停在了侯府門前。

  侯府里的人自然一眼認出這是自家少奶奶,忙迎進來了。

  一家子團聚,這個時候蕭戰庭和兩個兒子也回來了,於是便在福運居的花廳中,擺好了家宴,一家子七口,圍著桌子吃個團圓飯。

  外間雪花已經飄飛,把整個鎮國侯府裝裹得猶如披了白色的大髦,而屋子內,分外暖閣,銅爐里的銀炭就沒有斷過。

  兩個兒子這次都喝了酒,舉起杯盞來敬那個當爹的,父子三個人不免說了點掏心窩的話,也是酒意襲人,說著間,眼圈竟都有些紅了。

  他們想起大半年前,在剛相認的時候,白灣子縣吃的那頓團圓飯,那個時候的諸多尷尬和陌生,如今已經一掃而空了。

  現在爹是爹,兒女是兒女,媳婦是媳婦,又有還沒生出來的血脈,飽含著大家的希望,即將帶給大家不知道多少添丁的歡喜。

  夢巧兒也陪著這爺仨喝起來。

  她以前也頗會喝酒的,因為軍門要戒酒的,如今半年沒碰,實在是嘴饞,跟著爺仨不知道喝了多少。

  喝到後來,也不知道誰敬了誰,胡亂碰杯。

  蕭杏花和秀梅這對大肚子的婆媳,從旁笑看著這一切,時不時幫他們夾菜,而佩珩則是小心地照料著母親和嫂嫂。

  屋外的院落里,有雪花無聲地落下,落在門旁的松柏上。

  而在不遠處,有煙火竄天而起,在空中綻放出絢麗的火花來。

  這是蕭杏花和兒女媳婦在燕京城的第一個年,過了年,她就三十三歲了。

  三十三歲的她,人生已經如此圓滿,有疼愛自己又有權有勢的夫君,有上進孝順的兒子,還有體貼懂事的媳婦女兒。

  這輩子,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晚間,當這場家宴散了,她半趴在床榻間,微合上雙眼,緊緊攥著柔滑的絲緞被褥,斷斷續續地嘆道:“若你當年不離開咱大轉子村,我現在會如何……”

  後面半跪半蹲往前微微俯身的男人,大滴的汗珠落在蕭杏花脖子上,帶給她灼燙的濕潤感。

  “能怎麼樣,就像隔壁的嫂子嬸子,圍著鍋台轉,牽著一個抱著一個,沒事掐著腰再和兒媳婦罵罵架!”

  他咬牙這麼說道,一邊說,一邊忙碌著自己的大事。

  蕭杏花聽了,大口出著氣在那裡笑:“說不得還會為了家裡丟了雞在村口罵!”

  她這麼一笑,蕭戰庭有些不滿了,連累的他出來了。

  他重新布置好了,又伸手握著她的兩個胳膊,將她的兩個手腕子固定在後腰上。

  於是鼓著大肚子的她,就像個犯人一樣跪在那裡,兩手被半綁在後面了。

  他今日喝了酒,難免有些不若往日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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