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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麼啊?”

  “軍報,從邊關傳過來的,還有朝廷的一些往來函件。”

  最近他離開燕京城頗有些日子,積累了許多軍報公務,總該看看,還有朝中的諸般事宜,也該抽時間補一補。

  蕭杏花瞅著那密密麻麻的字,龍飛鳳舞的,便有些不是滋味。

  只是那種不是滋味,她說不出來,以前沒法說,現在更是沒法說。

  瞅了半響,只酸溜溜地來了一句:“以前你也就勉強認識幾個字,如今倒是好,舞文弄墨的,看著倒像個正兒八經的書生。”

  蕭戰庭聽聞這話,抬眼看了看她,不免道:“我幾時像個書生過?如今和以前也沒什麼不同,現在也不過勉強認識幾個字,不至於批改公文還要人代筆罷了。這個也值得你說一說?”

  這話說得蕭杏花竟啞口無言,想想也是,他現在和以前大不同了,自然會許多她根本不知道的。

  蕭戰庭見她默然不語,自是明白她的心思,當下也不提,而是順勢起身,走到了蕭杏花身旁:“走,跟我出來走走。”

  蕭杏花的手一緊,就被他的手握住了,那手頗有力道,握著她不放開。

  微微一愣,她別過臉去:“去哪兒啊?”

  “這後面是個園子,你不是說要種地嗎,後面有的是地兒,你看看,挑一塊好的來種。”

  蕭杏花聽說這個,來了興致,也就任憑他牽著自己往外走。

  原來這書房是緊挨著假山順勢而建的,從書房後頭繞過去,曲徑通幽,走上幾丈之後,便覺豁然開朗,眼前就有湖水碧波,柳樹成蔭,小橋流水,諸般景致,分外宜人。

  夏風一吹,蕭杏花神清氣慡,原本被蕭戰庭握住手之後的彆扭,也跟著煙消雲散了。

  “這可是個好地方,來了兩日了,還沒逛過呢!”蕭杏花驚喜連連,不住眼都到處看。

  “是啊,你滿眼裡只看到金銀之物,哪裡有眼看這個。”

  蕭戰庭淡聲揶揄了蕭杏花幾句,惹得蕭杏花沖他睨了一眼。

  “也不必說得那麼繞彎彎,不就是說我貪財嗎,我就貪財怎麼了?”

  這輩子最缺的就是金子銀子,她就是貪金子銀子怎麼了?那些說不在乎錢的,其實根本沒缺過錢吧?

  沒缺過錢的人,有什麼資格鄙視別人貪財!

  蕭戰庭見她這般,無奈道:“也沒說你不好,你急什麼?”

  他嘴上雖這麼說,蕭杏花卻覺得不是。

  這個人性子可和以前大不同,以前老實得很,現在卻多了花花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呢。

  “那你不覺得我給你丟臉嗎?”她笑了笑,故意這麼問。

  “怎麼會?”她笑了,他反而不笑了,認真地看著她。

  “你可是威風凜凜的鎮國侯呢……”她拖長音調這麼說。

  “是啊,我是鎮國侯。”蕭戰庭握著她的手:“你知道當鎮國侯最大的好處是什麼?”

  “是什麼啊?”他忽然這麼問,她還真想不到。

  “最好的好處就是,我能有許多金子銀子。”蕭戰庭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是無比的認真,好像這確實是一件特別重要的事一樣。

  這話聽得蕭杏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頓時心情大好,她拉著他的手道:“鐵蛋哥哥,你有好多金子銀子,而我變得好喜歡金子銀子呀!”

  好多年前,他們還年輕,他窮,她就算想貪財都沒得貪,一年到頭就數銅板了,沒見過那金銀之物是啥樣兒!如今倒好,他飛黃騰達了,有了這輩子她花也花不完的金銀!

  蕭戰庭低頭看著她反握住自己的手指:“現在你想買什麼,都可以。”

  這話低沉沙啞,傳入蕭杏花的耳朵,讓原本一心歡喜的蕭杏花竟然心神為之一振,她眨眨眼睛,仰臉看過去,卻見他的雙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就好像他剛說出的話,是這輩子最鄭重的承諾。

  她臉上忽然有些發熱。

  恍惚中記得,好像許多年前,自己還年輕的時候,他好像說過類似的話。

  說以後會有許多銀子,隨便她怎麼花都可以。

  她咬了咬唇,微微低下頭。

  心裡不知道怎麼便軟軟的,想著他是個好人,這麼多年過去,分明自己和他已經是雲泥之別,他看樣子卻並沒有嫌棄自己……

  甚至還記得當年說過的話吧。

  這些事,沒法細想,一想,心裡亂糟糟的。

  蕭戰庭微微靠近了蕭杏花,抬手攬住了她的胳膊,啞聲道:“昨日我吩咐下去,已經請了東席,趕明兒便讓幾個孩子都開始識字,佩珩夢巧她們也要學。”

  “嗯……”對兒女,他是上心的,凡事想必已經有了打算,她自認見識淺薄,聽他的就是了。

  “這次柴管家請的嬤嬤侍女,你覺得如何?”其實不用問就知道,那是柴大管家重金尋來的,都是再穩妥不過,只盼著能讓她用得順手,別憑空惹出什麼氣來。

  “極好。”以前她伺候人,人都不要,現在輪到別人伺候她,真是再好沒有了。

  “這幾日,我請了武師在家裡,好生調教下千雲和千堯兩個,趁著年紀小,學點本事。”

  “嗯,這個是應該的。”

  “還有你。”

  “我?”蕭杏花不解。

  “是,從明兒起,你有時間就過來書房。”

  “做什麼?”蕭杏花一臉茫然。

  “教你認字。”

  “認字?”蕭杏花大吃一驚。

  “是。我來教你。”他緩慢而不容置疑地道。

  “為什麼?”蕭杏花疑惑地看著蕭戰庭,有些羞窘,又有些期待,最後還是搖搖頭:“算了吧,算了吧,我一把年紀了,人又笨,哪裡能學會識字,還是不要了!”

  蕭戰庭握著她的手,再次重複說:“你哪裡笨了,一點不笨。如果我教不好你,那一定是我這個當老師的笨。”

  蕭杏花一時啞口無言。

  識字,識字,她真得也能跟著學習識字嗎?

  蕭戰庭凝視著她,只覺得她眼中泛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光,忐忑的期盼的。

  看著她這個樣子,他胸口便開始隱隱發悶。

  關於蕭杏花心裡的秘密,他其實也是在後來的許多年,生離死別的許多年來,在一個個無眠的夜晚一點點地領悟到的。

  第32章

  他年輕的時候,並不懂姑娘家的心思,她說她不喜歡,她說她沒興趣,她就以為是真的。可是後來,他就慢慢地領悟到了,其實也就是領悟了少許。真正徹底明白過來,是在他以為她已經在戰亂之中埋葬在萬人坑裡之後,在他苦戰了幾個日夜疲憊空虛地躺在營帳里的時候,在那種求而不得煎熬和苦悶之中,他開始一點點地回憶過去的那個蕭杏花,那個這輩子再也無法見到的妻子,那個刻在自己心坎兒上的女人。

  曾經被忽略的細節慢慢浮現,在他腦海中珍惜而緩慢地回味,回味得越多,他越能明白,他其實從來沒有真正地明白過,那個夜晚會和他躺在一個被窩裡的女人的心思。

  她雖然長在隗繼山下,可是卻和大轉子村許多姑娘不一樣。

  她是三四歲被拐子拐賣了的,在她模糊的記憶里,她也是出身大戶人家的小姐,會跟著讀書識字的姑娘,甚至身邊是有人伺候的。後來雖然經歷了許多苦難,最後這朵鳳凰花飄落並紮根到了他的家裡,可是她骨子裡,卻渴盼著讀書識字,渴盼著能夠過上更體面的日子。

  可是小時候,母親便是真心疼愛她,到底自己是男孩子,自然是什麼好事都緊著自己。家裡窮,能讓自己夜晚跟著私塾的先生念一會書,那都很是緊巴了,更不要說再讓蕭杏花也跟著念書了。

  所以念書這個事,蕭杏花自然是沒份。

  當時的自己和母親,甚至周圍的鄰里,也都理所當然地覺得,念書這種事,蕭杏花自然本來就是沒份兒。

  就連蕭杏花自己,也覺得念書這種事,肯定和她沒什麼干係。

  所以她會在夜晚他認字的時候,捧著自己熬得菜粥跑過來,噓寒問暖,卻把眼神兒只往書上打轉兒,也會暗地裡戀慕著村頭的彭玉。

  在小時候,他也曾拉著她,教她寫自己的名字,誰知道她卻扭過頭去說,姑娘家認什麼字呢,左右沒什麼用。

  她還說自己笨,學不會的。

  他那個時候是真傻,她這麼說,他就真信了。

  後來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生死兩茫茫,孤冷的夜晚一個人忍不住潸然淚下。

  他以前以為自己對他的杏花很好了,可是後來才知道,就是不夠好,一點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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