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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皇帝都已五十多了,再過幾年便也到耳順了,比起年輕時候的盛氣凌人倒也多了幾分慈和。

  鄭娥忙又勸了幾句,午膳後,她陪著皇帝喝了湯藥,這才起身隨著泰和長公主一同出宮回去。沒成想,她和泰和長公主的馬車才出了宮門,便聽見魏王府那邊派了人在宮門口等著她,似是有急事要說。

  鄭娥聽了倒是有些詫異:蕭明鈺走了也有好一段時日,鄭娥自個兒又整日裡閉門養胎,平日裡自也沒什麼往來交際。便是鄭娥自個兒,至多只往二公主的府上或是宮裡頭走一走罷了,這個時候,王府里的人究竟有什麼事竟是特意趕到宮門口等著她?

  這般想著,鄭娥自己就把自己給嚇了一跳,連忙掀開車帘子,急匆匆的開口問人:“該不會是二娘她生了吧?!”二公主的產期也就這半個月裡了,早生晚生都有可能。想來想去,她現今也只能想到這麼一件大事。

  來傳話的乃是碧絲,聽到鄭娥之言差點笑出聲來,她掩住唇角,細聲應道:“好王妃,倘是二公主的事,自然早早有人報進宮去了,哪裡還要奴婢特特跑來這兒等您?”

  鄭娥一怔,眨了眨眼睛:“那是什麼事情值得你跑這一趟?”

  碧絲自小便跟在鄭娥身邊,性子倒也頗為活潑,這會兒便學著鄭娥模樣眨了眨眼睛,含笑應道:“自然是王爺那處送信回來了。”她從袖中取出信匣子,雙手捧著遞給鄭娥,“這等大事,自然是要早早告訴王妃您。”

  鄭娥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了:是,是蕭明鈺寫信回來了。她眼角餘光瞥見泰和長公主這個做長輩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頗是難為情,只好輕聲訓斥了碧絲一句:“一封信罷了,回府再看吧。”話雖如此,她的目光仍舊是落在信匣上,恨不能立刻打開來看了。

  泰和長公主終於忍不住,一面笑一面去推鄭娥:“好了好了,四郎這千里迢迢的尋人把信送回來,你便早些看打開看吧。好歹告訴我,他們這會兒到湘城了沒有……”

  得了泰和長公主遞來的台階,鄭娥這才接著應了一聲,吩咐碧絲:“行吧,你把匣子打開,順便替我撕了……”她差點就要順嘴把前不久的心裡話說出來,頓了頓,才改口道,“替我撕了信封。”

  碧絲點點頭,小心的打開匣子——裡頭竟是滿滿的一疊信。她看上去有些愁眉苦臉的,嘟嘟嘴道:“王妃,這可怎麼撕?”

  不知怎的,看到這些,鄭娥心裡頭原本因為久久收不到回信而生出的鬱氣一下子便如見著陽光的烏雲一般散了開來,心尖處甚至還像是被人澆了一勺熱騰騰的金黃蜂蜜,又甜又軟又暖。

  泰和長公主也是過來人,一瞧鄭娥這模樣,便也沒再多說什麼——倒是難為四郎那孩子,這軍務繁忙,竟也能抽空寫出這麼多信來。

  故而,泰和長公主掀開車簾,逕自便先下了車,口上只是道:“剛好,公主府那邊來接我的馬車也到了,我便先回去了。你看看信,若有你薛大哥的消息,到時候再派人來與我說。”

  鄭娥此時也正想著尋個地方獨自一人看一看蕭明鈺寫來的信,倒也沒有推遲,點了點頭:“謝謝姑姑。”

  泰和長公主滿面的笑,揶揄的目光在鄭娥羞紅的面上和那個裝滿了信的信匣上轉了轉,心裡感嘆一句:到底年輕。這般想著,她便也緩緩抬步,起身離開了。

  等泰和長公主走了,鄭娥連忙從碧絲手裡接了那個信匣子,抽出上面的第一張信紙看了一眼——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鄭娥寫給蕭明鈺的那封信,最後暗示的是“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已時”——我對你的思念便如流水,從未斷過。

  而蕭明鈺此回寫信回來,第一句卻是直截了當的道:“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我生下來時還不知道什麼是相思,如今才知道便得了相思病,受它折磨。

  鄭娥拿著那一張信紙,仿佛還能看見蕭明鈺提筆寫下這句詩時的模樣,都說心有靈犀一點通,哪怕他們兩人此刻隔了那麼遠的距離,鄭娥也依舊覺得格外、格外的貼心。

  她纖白的指尖輕輕的附在那張信紙上,順著墨跡勾勒著那句詩。那樣的感覺,就好像蕭明鈺此時真的就站在她的面前,可憐巴巴的抱著她,一字一句的與她說著相思之情。

  鄭娥只覺得一顆心都軟了,擱下那張只寫了一句詩的信紙,緊接著又拿了一張起來:下面倒是正常許多,零零散散的寫著從京城出去後一路上遇見的事情,大約是一路上趕得匆忙,蕭明鈺又是名義上的副將,自是不得閒,而且這紙上墨跡新舊也不大一樣,顯然是早早晚晚,一有空了便提筆寫幾句。只是沒想到,居然還真叫蕭明鈺寫了那麼多來。

  不過,寫信的蕭明鈺大概還真是有些無聊,什麼都能往信上寫。他在信上寫:“路遇火燒雲,顏色極美,頗似卿。”,或是“月明星稀,長夜寂寂,只盼此時共看一輪月”,或者故意使壞寫“這兒的羊肉更肥些,烤起來極香,只是這會兒你不能吃,我便替你多吃一些”、實在無聊了便寫“因軍情緊急,一路趕得匆忙,身上的甲衣幾天沒換,頗有些蓬頭垢面,好在你沒瞧見”,更甚有的只簡單直白寫一句“昨夜風涼,和衣而眠,夢卿夜來,唯恐夢醒”……

  鄭娥捧著那一匣子的信,一張接著一張,津津有味的看了下來,面頰微微染了一層薄紅,眼睫輕顫,只覺得滿心甜蜜,怎麼也看不夠。她一字一句的看下去,看到最後卻見著匣子底下有一副蕭明鈺的自畫像,怔了怔,這才慢一拍的伸手從信匣底部拿起那張畫像。

  蕭明鈺畫工極好,畫的也用心,一眼看去居然還真有點模樣。鄭娥左右瞧了瞧,看著畫像上的蕭明鈺那如墨如漆的眼瞳,羽睫不由跟著垂了下來,在畫像的左下角,她總算是尋到了一行寫在陰影處的字:見畫如晤,盼回。

  後頭蕭明鈺大約還有些個不甘心,特意又給加了一句,墨跡尚新:“記得早晚看一看,也好教孩子認一認爹爹的臉長什麼樣子。”

  鄭娥看到此處,終於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她把那張畫和信紙放回信匣子裡,抱著匣子想了一回蕭明鈺信中提到的:火燒雲、天上月、邊城肥羊還有蓬頭垢面的蕭明鈺……

  鄭娥樂不可支,抱著那個信匣子,就像是什麼也不知道的傻子,在馬車廂里滾了滾,依舊是忍不住的笑。

  外頭隨行的碧絲倒是鬆了一口氣:看樣子,王爺那頭沒什麼壞消息。說起來,也好些日子沒見王妃笑得這樣開心了,果然王爺就是王爺——要是論起鬨王妃的本事,他要是認第二,還真就沒有第一了。

  碧絲跟著鄭娥多年,心裡頭自然也是向著鄭娥的,在她想來:王妃好容易懷了孕,雖說王爺湊巧不在,可總這樣鬱郁可不行,還是得多笑笑。如今見著鄭娥坐在馬車裡笑得開懷,她比自己收了信都來的歡喜。

  一直等到了魏王府,鄭娥還在來回翻看著那幾封信,看到貼心處情不自禁的微笑著。好容易才被竇嬤嬤拉著起來,為著孩子的緣故方才丟開信匣子用了晚膳,這會兒,鄭娥腦子也冷靜了許多,想起來吩咐下人一句:“對了,王爺信上說了,他已經到了湘城。你們尋個人,趕緊去和長公主說一聲。”蕭明鈺那傢伙從來只會談情說愛,別的都不怎麼提,更別說是提起薛斌了——反正他號稱說是:給自家王妃寫信,裡面絕不會有第二個男人的名字。

  不過,蕭明鈺倒也順嘴提了一句,說是之前因為一些誤會一直沒能收到鄭娥送來的信,一直等到了湘城,這才收到了信,好在到了湘城後也安定了許多,所以他便乾脆給自己畫了一幅自畫像,然後又把自己先前寫的那一堆信全都給理了出來,裝在匣子裡頭讓人給鄭娥送來。

  鄭娥一面說著,一面想著他吃醋的模樣,卻又忍不住笑了一回,眉目舒展,眼睛亮亮的。她笑著笑著,不由的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小腹,隨即又側頭與竇嬤嬤玩笑道:“也不知怎麼的,自懷了個這個孩子,我倒是比以前更容易笑、更容易哭了……”

  竇嬤嬤忍俊不禁,嘴裡道:“多笑笑才好呢。”又勸著鄭娥吃了一盞冰糖血燕,然後方才服侍著鄭娥沐浴更衣,讓她早些安置,“今日一大早的起身去宮裡,一定是累壞了,可得早些休息才好。”

  鄭娥心情正好,也就沒有再與竇嬤嬤爭辯,乖乖去榻上安置了。只是她手裡還抱著蕭明鈺送來的那個信匣子,閉著眼睛一直睡不著,又忍不住偷偷打開信匣子取出壓在最底下的那張畫像。她瞧著那畫上的蕭明鈺,仿佛也被蕭明鈺那黑沉沉的眸子瞧著。

  鄭娥眨了眨眼睛,微笑起來:“晚安……”她舌尖仿佛沾了蜜糖,甜蜜的很,“晚安,四哥哥。”

  道完了晚安,鄭娥漸漸也覺出幾分倦意來,不由闔了眼,安安靜靜的抱著被子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就聽得外頭一陣喧鬧,竇嬤嬤似是猶豫了一會兒,這才推開門,走到榻邊,隔著床帳叫了鄭娥幾聲:“王妃……”

  鄭娥睡得迷迷糊糊,這會兒聽到聲響,倒是下意識的應了一聲,羽睫微微一顫,白嫩嫩的面頰在錦被上輕輕的蹭了蹭,仿佛是細雪蹭在紅梅上,顏色極美。

  竇嬤嬤壓低聲音,道:“長樂公主那邊發動了,好似有些個不好,您可要起來去看看?”

  “什麼?”鄭娥一個激靈,差點沒嚇醒,一咕嚕從榻上起來,差點沒把枕邊的信匣子給擠到榻下去。

  竇嬤嬤瞧她這模樣,連忙安慰:“沒事的,沒事的,都已報去宮裡了,聽說陛下還特意下旨開了宮門,讓尚藥局的過去瞧呢。”

  鄭娥一聽這個,更是不放心了,連忙掀開被子起身,嘴裡念叨著:“那我就更得去看看了。父皇心裡惦記二娘,肯定是要是忍不住出宮來的。他自己的病都還沒養好呢……”這般一想,鄭娥也顧不得其他,連忙吩咐下人準備衣服服侍她起身,“快些拿衣服來,我也得快些去看看。”

  如今四哥哥他不在家,她就更得替他照顧好他惦記這的親人,叫他放心才是。他去時,大家都平平安安的,等他回來,也一定是平平安安的。

  鄭娥自小便是被人嬌寵著長大,婚後依舊是被蕭明鈺拼了命的寵著,這會兒倒是生出幾分責任心來,顧不得枕邊的信匣子和那副蕭明鈺的自畫像,匆匆忙忙的換了衣服和鞋子,便往二公主府上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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