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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昭容原是奴婢出身,無親無故,一心所系不過是一個女兒,可長寧公主卻偏偏早早遠嫁聯姻,叫她一個人在這後宮苦熬。如今長寧公主一去,她心裡怕也早已沒了什麼牽掛。你只需把這血書交給她,將謝貴妃與阿史那思歸合謀哄騙長寧公主和親之事揭露出來,容昭容自是會拼死將此事告知皇帝。且她尚存幾分善心,看在長寧公主的份上,說不得便會保下你。”

  “只是,此事到底還是十分危險,我倘若真的死了,報不報仇大概也不重要。你若是燒了血書,安安分分的過自己的日子,等到了年紀再出宮,或許我也能放心些。”

  洛依自然知道,自家姐姐愛護自己,雖然有心報仇可到底還是不忍叫妹妹犯險,故而才在交代了那麼多事情後又添了那麼一句話——倘若洛依心存半分畏懼怯懦,自然可以借著亡姐的遺言為自己開脫,燒了血書過自己的日子,反正也沒人知道她與曲扇的關係。

  可是,那畢竟是她的姐姐啊。

  洛依慢慢的閉上眼,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丟下手中的掃帚,轉身便往外去。

  洛依邊上還站著一個灑掃宮人,見她要跑不由得也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拉住人,驚道:“你這丫頭瘋了不成,這是要去哪兒?”她適才也見到洛依遙遙看著皇帝儀駕發呆的模樣,忍不住挑起眉頭,尖酸刻薄的譏諷了幾句,“你莫不是看上陛下上了吧?不是我說,人總也要有些自知之明的,你且拿鏡子照一照你這模樣,可有半點比得上咱們娘娘的?陛下便是眼瞎了也不會看上你的。”

  洛依回頭看了對方一眼,冷笑著應了一聲:“我自然是及不上娘娘的。”頓了頓,她還是不願節外生枝,故而還是軟了聲調,“我有些不舒服,想要回去休息。要不你替我一日吧?明日和後日,便由我來?”

  那個宮人聞言倒是緩了神色,眼珠子一轉:一日換兩日,而且今日都已經快要到了晚上……這般一算,那可是太划算了。她瞧了瞧天邊那最後一絲斜陽,面上一笑,便也不再抓著人,隨口道:“那你回去吧。”

  洛依道了一聲謝,快步跑了出去,只是她卻沒有回自己的屋舍,反倒是去了容昭容所住的清水殿。她這幾日早已想好了言辭,一到清水殿便上前尋了對方的宮人,直接道:“奴婢乃是蓬萊殿洛依,勞煩姐姐通稟昭容娘娘一聲,就說奴婢有件關於長寧公主的事情要告訴娘娘。”

  那宮人自是不大信,可她也知道只要是關於長寧公主的事情,在容昭容哪兒便是天字第一號的大事,再耽擱不起。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瞥了洛依一眼,淡淡道:“你且等一等,我進去通報一聲。”

  洛依咬著唇,點了點頭,面上雖是沉靜,垂落在兩邊的手掌早已握成拳頭,就連掌心都是密密的細汗。

  過了一會兒,那宮人便從裡頭出來,沒好氣的道:“你進去吧……”她到底還是有些心氣不平,瞪著眼睛看著洛依,“你們也就是欺負我家娘娘性子好,阿貓阿狗也敢來要求面見娘娘。不過,長寧公主之事甚是重要,你若是敢胡說,我家娘娘必也不會輕容你。”

  洛依此時已存了死志,哪裡還會理會旁人,只是見著對方言語之間甚是維護容昭容,不知怎的心裡頗有幾分複雜,最後還是輕輕的應了一聲:“我既然來了,自是不會胡說的。”

  到了門口,掀開前頭的厚帘子,洛依深深吸了一口氣,抬步往裡頭去。她自入了宮之後便被曲扇護著,只是曲扇怕她打了謝貴妃的眼,一直讓她做灑掃宮人,還真沒這般近的見過幾個正經主子。故而,她入殿後便一直屏息斂神,小步走著,緊張的連頭都不敢抬起,遙遙見著前頭那薑黃色的裙裾便俯身拜了下去:“奴婢洛依,拜見昭容娘娘。”

  容昭容的聲音倒是不似洛依想像的那般柔和清亮,反倒微微有些沙啞,只是語調甚是溫和。只聽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開口道:“起來吧。”

  洛依起了身,大著膽子抬眼去看,倒是吃了一驚,幾乎看呆了去:她曾遠遠見過謝貴妃和皇帝,隱約也知道這對帝妃便是到了這般年紀卻也依舊不見老,依舊是那般神仙模樣。只是沒想到,容昭容反倒雙鬢微白,面上已有皺紋,縱然還有幾分昔日艷色,可那形容卻渾然好似尋常老婦人。

  容昭容這幾年心性甚是平和,自長寧公主去後,更是沒了喜怒。她倒也不介意這般被人看著,只是輕聲提醒了一句道:“你說,有事情要告訴我,有關長寧公主的?”

  洛依想起這件正事,便立刻跪了下來,沉聲道:“是,娘娘容稟:當初長寧公主一意和親北狄,實是受了他人設計。公主當年尚且年輕,一時氣盛方才走了錯路,如今這般卻是著實可惜。”

  容昭容那張溫和不見喜怒的面上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她沉默片刻,才緊了緊聲音,厲聲道:“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洛依深吸了一口氣,很快便把當初曲扇告訴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當年,阿史那思歸還是北狄王子,他作為北狄使者前來大周便是要談聯姻之事。謝貴妃自然也猜到了此事,她與阿史那思歸乃是表姐弟,為著結成聯盟,便刻意透露了長寧公主的喜好、行蹤。也正因為有謝貴妃在幕後幫忙,所以阿史那思歸才會一露面便和長寧公主賽馬,得了長寧公主的歡心,更是因此見到了皇上。只是,陛下疼惜幾個公主,一開始便拒絕了他。於是,謝貴妃與阿史那思歸便暗中聯合在一起,一次次的慫恿、設計長寧公主,終於讓長寧公主痛下狠心,當堂自請聯姻,最後嫁去北狄。”

  容昭容此時已聽得面色慘白,險些站不穩身子,好容易才伸手扶住邊上的木案,低聲道:“你,”她發現自己聲音竟然沙啞到了無可形容的地步,好容易才咽了一口唾沫,緊接著問道,“你有什麼證據?”

  洛依給容昭容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奴婢的姐姐乃是謝貴妃身邊的大宮女曲扇。她曾經將自己所寫的血書託付給奴婢。”說罷,她從懷中取出一直都被她安放在自己心口的那封血書,雙手呈上去。

  容昭容垂目看著洛依,好一會兒才扶著案頭,一字一句的道:“那,你又為何將此事告知我,將這東西給我?”

  洛依咬著唇,咬牙切齒一般的道:“奴婢的姐姐因為知道太多,已遭了謝氏毒手,如此之仇,自是不能輕容。更何況,謝氏所犯之事,樁樁件件,駭人聽聞,天理不容。奴婢只求娘娘能夠將此物呈與陛下。好叫,好叫謝氏償命……”她向前膝行幾步,將那血書遞到容昭容的面前,低聲道,“娘娘,娘娘您看過這封血書,一切便明白了。”

  容昭容從袖中伸出手來——從聽到洛依說出那些話,她的手便一直有些顫抖。然而,此時她伸手去拿那封血書的動作卻是極其堅定的。

  她此生只得了那麼一個女兒,是她十月懷胎,拼了性命才生下的。是她的骨中骨,肉中肉。倘若真是被謝貴妃那個……那個賤人設計方才含恨於萬里之外,那麼便當真是不共戴天之仇,便是拼了她的性命不要,也必要將此事告知陛下,讓陛下替女兒報仇!

  容昭容這般想著,拿過血書之後便攤開來,一字一句的看了起來。然而,即便是她心中早已有了準備,知道謝氏乃是個惡人,可那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看下來,她卻依舊忍不住渾身戰慄起來:她從未想過,這世上竟有謝氏那般惡毒狠心的女人!竟是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能輕描淡寫的設計,甚至事後毫無一絲愧色,還能一次次的提在嘴邊。

  容昭容渾身泛冷,好一會兒才撐著手重又直起身子。她沉了一口氣,到底還是慢慢的站直了身子,揚聲道:“來人……”她手裡抓著那封血書,像是想要從中汲取什麼力量,許久方才接著吩咐道,“派個人,去找陛下。就說……”

  容昭容前半輩子靠著自己那難得的美色度日,後半輩子靠著女兒,此時腦中倒是難得的有了一線靈光,電光火石之間竟也立刻尋出了藉口:“就說小王子哭鬧得厲害,非要見陛下不可。”這事自然也是有先例的:當初鄭娥還小的時候,因著她一直哭鬧,皇帝便也丟下伴駕的王昭儀不管,一徑兒的哄孩子。後來王昭儀說了幾句氣話,反倒直接被皇帝從德妃降成了昭儀,至今都升上去。

  外頭的人往裡瞧了一眼,生怕自家娘娘被人矇騙,小心翼翼的道:“娘娘,如今也晚了,陛下想必已經在蓬萊殿歇下了。不若等明日?”

  容昭容一貫溫和低調,此時卻直接橫起眉頭,厲聲道:“我讓你去,你便去!不必廢話!”這事到底事關重要,要不是顧忌著皇帝如今歇在蓬萊殿,她便直接拿著東西過去了。

  外頭的宮人被容昭容這般厲聲呵斥了一句,嚇得臉色發白,再不敢耽擱,連忙起身便往蓬萊殿去。

  此時,天邊最後一絲餘暉也已落下,明月懸掛在半空中,如霜如雪的月光灑了一地,似水銀一般緩緩的流動著。冷徹透骨。

  清水殿的人到了蓬萊殿後卻不敢直接進去,只是扯了個黃順身邊的小內侍傳話:“可否請公公去和黃公公說一句……”她遞了一塊銀子過去,小心翼翼的道,“就說小王子哭鬧得厲害,非要見陛下不可。娘娘心疼孩子,實在沒法子了,這才想著叫我們來這兒尋皇上遞個話。”

  那小內侍也知道皇帝對外孫的看重又得了銀子,自然也不會刻意刁難旁人。他笑了笑,便道:“你且等著。”說著便小跑著去前頭找黃順說話。

  黃順聽了話倒是一怔:皇帝好些日子沒來蓬萊殿,這會兒和謝貴妃正鬧得厲害呢……就連晚膳都只用了幾口。只是他也知道容昭容那老實低調的性子,想著若不是實在沒法子了,她應也不會求到這兒。再說了,皇帝確實是看重阿史那榮德這個外孫子。

  黃順心裡斟酌了一番,這才掃了眼身邊的小內侍,淡淡道:“行了,我知道了。”他往殿內走了幾步,分神細聽著裡頭的聲響,等到裡頭靜了一些,才開口低聲稟告道,“陛下,小王子那邊有些個事情。”

  裡面靜了一瞬,隨即又是窸窸窣窣的衣聲,好一會兒才見著皇帝披了一件外衣,從裡面走出來,面上還有些許紅色,只是眼眸和神色卻已冷了下來,沉聲問道:“什麼事?”

  黃順也知道自己這是打攪了自家主子的好事,此時自然也不敢去看,只是垂著頭小聲道:“清水殿那頭傳了消息,說是小王子哭鬧得厲害,就是吵著要見陛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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