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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下班,從那個男人出現在家裡開始,媽媽就想盡各種理由刺激他,她內心裡還是渴望他們之間有交流。哪怕是吵架。

  後來那個男人終於無法忍受,於是他不回家了。據說他忍無可忍提出了離婚。那時候的媽媽經歷了反抗,掙扎,絕望,最後選擇了同意。簽署了協議之後,他徹底不回來了。

  那幾年裡,蘇靈蘊時常可以看到媽媽發瘋一樣砸壞家裡所有的東西。她一生氣就會打蘇靈蘊,因為蘇靈蘊是那個男人的孩子。

  那時候她還太小了,太過於懦弱,所以每一次挨打她都撕心裂肺喊著“爸爸”,那時候是多麼天真,她還在希望那個男人回來救她。媽媽告訴她,不准喊那個男人“爸爸”,他不再是她的爸爸。於是那之後,她再也沒有叫過那個人。

  後來,她從媽媽歇斯底里的電話謾罵里得知了那個男人的狀況。原來他找到了真愛,他們甚至有一個比她小不了兩三歲的孩子。怪不得他對和媽媽的婚姻那麼牴觸。原來他早已決定了要放棄,也包括放棄她。

  這件事徹底刺激了媽媽。她撕掉了協議,惡毒地給那個女人打電話,她痛苦著,就要全世界陪葬,這個全世界自然也包括她。

  那時候她已經被她徹底打馴服了,對她言聽計從,回憶起來,她是做了一些荒唐事,自然也包括那件事。

  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站在這天台上的情形。媽媽在哭,哭得聲嘶力竭幾乎要跪下,她求她“下來”,而那個人一直在旁邊喊她,一聲一聲的。

  她瑟瑟發抖地站在天台上,看著哭得像真的一樣的媽媽。忍不住在內心裡笑著。她逼著她上來,用這種方式逼那個男人回頭。到頭來卻演了一幕慈母辛酸。

  那一天的天是灰色的,烏雲低壓壓的一片,似乎是要下雨了,天台上風很大,她很瘦,那時候,她感覺她快要被吹下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想到要去死,這樣的生活過下去也沒有意義,她有了這樣的想法,那時候她甚至還不到十歲。不幸的家庭會讓孩子過分的早熟。這句話是真的,因為她就是這樣熟過來的。

  後來她自然是被救了。那個男人也因為這個原因回歸了家庭。他們曾有幾年在她面前出演著恩愛夫妻,自以為是的想要抹平她心裡的傷痕。

  可那傷痕已經那麼大,就像媽媽和那個男人之間的裂痕一樣,早就無力回天,無法修復。

  他們後來還是離婚了。曾經風光的男人生意失敗,窮得一貧如洗。在最窮的時候,他還是選擇了離婚。那時候她已經大了,他認為他沒有必要再演下去了。

  這一次,媽媽沒有再死纏爛打,她心裡隱隱有得意,因為她得不到的,那個女人也得不到。

  她漸漸成為一個偏執的瘋子,她偷偷關注著那個男人的生活,她發現那個男人又去找那個女人和她的女兒。這一次,她徹底瘋了。

  蘇靈蘊知道媽媽的精神狀態已經不好,可她選擇了忍耐。因為她沒有任何親人了,她真的沒有能力在承受失去。

  可人不是神,人有忍耐的極限。她清醒的時候會把自己隱藏得很好,仿佛真的生活在陽光下。她不清醒的時候,她自己也不記得做過什麼。

  貌似和她媽媽一樣吧,打砸東西,發泄情緒。心理醫生說,她得了病。偏執型人格障礙,並伴隨著躁狂症表現。

  她努力讓自己控制自己,所以她和媽媽一直平安地到了今天。

  直到她再次見到那個女孩,那個曾在她臉上留下傷疤的女孩,她的“妹妹”。

  蘇靈蘊不想承認自己對她的嫉妒,可這嫉妒像一條毒蛇,一直在無止盡地吞噬著她的內心。

  她始終記得小時候,她躲在房間裡偷看著那個男人給她打電話。小心翼翼的哄著,那麼溫柔。他說:“文措你要乖,爸爸出差了,等爸爸回去了給你買你喜歡的蝴蝶發卡好不好?”

  托她的福,後來蘇靈蘊也有了蝴蝶發卡。感謝那個男人的“公平”,他有兩個女兒,他是記得的。可蘇靈蘊卻並不覺得幸福,那個男人走後,她踩爛了那發卡,帶著滿腔的恨意和嫉妒。

  後來她長大了,她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她不再恨他。所以她去那個小麵館看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過得窮困潦倒,卻依舊視那對母女為神祇。他那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間裡還偷偷擺著那個女人的照片。像是在哪裡旅遊的照片。

  蘇靈蘊看得有些呆怔。原來基因是那樣神奇,她們長得那麼像。

  那個男人看到她正在看那照片,表情很尷尬,開口解釋說:“你的照片我也要了,你媽不肯給我。”

  “嗯。”蘇靈蘊善解人意的笑著,仿佛完全沒有不開心一樣。

  ……

  蘇靈蘊想,如果沒有陸遠,這股曠日持久的恨意是不會被點燃的。

  她並不愛陸遠,可她恨文措,恨到骨子裡。

  上天造物的用意她始終不懂,已經有了她和她的媽媽,為什麼還要存在文措和文措的媽媽呢?

  如果沒有她們,她一定不會過那樣的生活。

  這樣的想法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報復的想法也和恨意一樣,一點就燃。

  ****

  老舊的社區還有曾經輝煌的影子。這裡曾經是城裡有名的小區,裡面有好幾棟高知樓住著當時江北最有影響力的文化名人。因為拜訪者甚眾,所以能在這個小區里住,曾是江北有錢人的象徵。

  可惜時光荏苒,隨著各種高樓大廈高檔小區的建成。這個老舊的社區已經不復當初的輝煌。陸遠從外走進來,看著好幾棟外牆剝落的住宅樓都已經陸陸續續開始了拆遷。這裡已經在規劃中要拆掉了。

  屬於很多人的記憶也要一起拆掉了。

  很久不曾有什麼生氣的小區今天格外的熱鬧,卻不是因為什麼喜事。而是一個女孩要跳樓。她站在一棟居民樓的天台上已經近一個小時,既不跳,也不動。仿佛在等待著誰。

  片區民警已經到場,但女孩拒絕和民警交流,只是告訴民警要找一個人。

  很沒有懸念,被找的人正是陸遠——一個將要走紅的心理學專家。

  陸遠趕到現場的時候,那棟樓的樓下已經圍滿了人,由於人一直沒有跳下來,大家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害怕,只是單純的好奇和起鬨。有人在揣測,有人在議論,有人在勸解,也有人在刺激……現場亂如一鍋粥。

  陸遠擠入人群,在和警察講明身份後獲得准許上了樓。

  作為一個“身經百戰”曾成功勸過很多輕生者的“專家”,陸遠第一次感覺到心裡居然沒有一點底。

  這次的這一個情況實在特殊。棘手到了極點。因為蘇靈蘊這樣做的目的十有*衝著他來的。勸成了他是壞人,勸不成他身敗名裂。好像怎麼做都是錯。可他卻不得不做。這是他學了這麼多年心理學的責任感。

  蘇靈蘊站在天台的水泥欄杆上。欄杆很窄,只容一腳寬,真不知道她是怎麼站上去的,旁人看著都覺得頭皮發麻。偏偏她還不老實,時不時站起來看一看。她每動一下大家都跟著提心弔膽。

  在她威脅下,民警們都站得很遠,陸遠一上來,眾人臉色凝重看著他,也沒有說什麼,你講蘇靈蘊指給了他。

  天台風很大,下面圍觀的嘈嘈切切的聲音還是不絕於耳,但相對來說天台已經安靜許多。這也讓陸遠迅速地冷靜了下來。

  “蘇靈蘊。”陸遠不帶任何情緒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蘇靈蘊聞聲回頭,頭髮甩到了她帶著微笑的臉上,那畫面,不知情的還以為在拍電視劇。

  “你來了?”她笑眯眯地說:“等你很久了。”

  “嗯,我來了。”陸遠用著慣常的拖延手法開始與蘇靈蘊周旋。

  蘇靈蘊看著陸遠,眼中短暫有過幾秒溫和:“你這個人真的很簡單,有時候我真的很喜歡你這份簡單。一有尋死的你就來了,和警察差不多。”

  陸遠笑著,還是尋常語氣:“我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我來,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你。”

  “不,正因為我知道你回來,我才會選擇站在這裡。”

  “可我並不希望在這裡看到你。”

  蘇靈蘊笑著:“你是在任何地方都不希望看到我。”

  陸遠繼續拖延著時間,與蘇靈蘊攀談:“做不了情人我們可以做朋友。”

  “我並不需要朋友。”蘇靈蘊說:“我經常想,如果你喜歡的是我那該多好。其實我比文措更需要你的救贖。”

  “我並不是神,我無法救贖每一個人。”

  “我也並不是每一個人。所以只要你願意,你完全可以救我。”蘇靈蘊頓了頓,有些失望地說:“可是你不願意救我。”

  不想繼續這種會刺激蘇靈蘊的話題,陸遠轉話題問:“你想對我說什麼?”陸遠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有什麼你下來我們好好說,好嗎?”

  蘇靈蘊微笑著眯著眼睛看著他,那表情竟天真得如同一個孩子。可一轉眼,她就冷聲呵斥住了陸遠,表情冷酷如鬼魅:“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陸遠停下了腳步。他現在距離蘇靈蘊不遠也不近。這個距離很微妙,他們說了什麼,遠處的警察也聽不見,想必是她算好的距離。

  “你不要急,我想對你說的話我一定會說,可不是現在。”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蘇靈蘊笑笑說:“等她來了,你就會明白。”

  “她?”陸遠立刻皺起眉頭,緊張了起來:“你還要誰來?”

  “你說誰呢?”蘇靈蘊輕描淡寫地回答:“你和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只愛的那一個,名字叫什麼來著?噢,文措。”

  ☆、第45章

  從蘇靈蘊嘴裡聽到文措的名字,陸遠意識到事情比他想像得更加嚴重。臉上的表情更加肅然了幾分。

  “你這麼做,想要得到什麼呢?”陸遠說:“你活著還有無限可能,要是死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蘇靈蘊笑笑,冷冷說:“那是我的事,陸博士。”

  “既然都是你的事,為什麼要叫我來呢?”

  蘇靈蘊眨了眨眼睛,反問:“那就要問你自己了,為什麼一個電話你就來了呢?”

  “因為我尊重每一個人的生命。”陸遠說:“當然也包括你。”

  “那麼我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你一定會來,所以我叫了你。”蘇靈蘊轉身看了看遠處,淡淡道:“你不來,文措又怎麼會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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