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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若能包攬下大厲朝海運的一切貿易往來,那其中的利潤絕對比九死一生販賣私鹽還要可觀。

  有了這條渠道,那溫樂作用在賦春的所有貨物都可以作為海外商品來售賣,這並非只是錢的事兒,而是國富民強,關係到整個大厲!

  第五個月的時候,諫親王給大都去了封信,說溫潤已經接到,但因為他身體不適的原因,回去的路程估計會延誤一些時間。

  他的信發出去不久,大都的信後腳便送到了他手上——這決計是他提筆之前就已經在路上的。

  打開信,裡頭的紙內就四個字——“病重,速歸。”

  而此刻,商人往來的中轉站臨安府,已經流傳起了皇帝因為想要和皇后再誕龍子日日春宵不上早朝的留言。

  諫親王只剩冷笑,他所盼望的這一天,總歸是來了。

  啟程、點兵,一路搖搖擺擺的回京,這一次他走的略快,於是顯得有些風塵僕僕。溫樂則和溫潤走另一個隊伍,並不與大部隊同行。諫親王也不了解皇帝是否會在他們回來的路上直接派人伏擊溫家兄弟。

  情況比他想像的要進行的稍微慢一些,也許皇帝的身體也比他猜測的要好,等到隊伍回到大都時,他肚子裡尚且吊著一口氣。

  十二月的天,晴朗、清澈、澄透,寒氣一股一股的襲近賦春官吏的心間。

  諫親王只裹著披風,佇立於勤政宮的偏殿——在仿佛上輩子那麼遙遠的記憶里,他曾無數次和皇帝在裡面抵死纏綿,而如今他們兩人卻走了如此不同的兩條路。

  皇后臉色蒼白,已經不見半點正宮母儀天下的威赫,如同小媳婦般心虛又委屈的低頭面對諫親王——這段時間皇帝確實為了要孩子與她多有往來,在皇帝的身體迅速垮下去而流言與指責直撲她而來的一段時間內,這個受盡了苦難的女人已經快要承受不了再多的打擊,只需要一點點……

  諫親王冷眼瞥她,心中卻掀不起一絲波瀾,哪怕是從前對她嫉恨到了極點,而如今在完全消磨了對皇帝的感情後,那一絲絲微不足道的膈應也已經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態度比起以往更加恭敬的宦官自偏殿中出來,小心翼翼的對諫親王道:“殿下,陛下召您入內。”

  諫親王拂了拂自己壓根兒沒有一絲皺褶的衣擺,就著他推開的那道fèng隙神情悲戚的跨步進去。他已經能夠猜到皇帝召見他是為了什麼,這個結果比他謀劃的那個還要更好,更完美。

  偏殿裡點的是珠光寶氣里賣的琉璃燈,屋子裡亮堂堂的,打眼望去就是頗大的床榻,黑金色的帳幔一層一層堆疊在兩側,那系住帳幔的紅繩還是當初諫親王自己編的,又丑又粗胖。

  諫親王輕笑了一下,那聲音在寂靜的室內不啻於驚雷,皇帝他聽到了,那堆疊的帳幔中便伸出一隻枯瘦入柴的手來。

  他不知道那一刻在看到了這隻手時心中作何感想,然而他腳步仍舊沒有一絲紊亂,不慢不緊的上前,他還作了揖:“臣弟參見陛下。”

  帳幔內微弱的呼吸聲一窒,隨後便響起皇帝那猶如被沙礪過的嗓音:“阿……阿篤……”

  諫親王走上前去,掀開帳幔,面對皇帝仿佛蒼老了十歲的容顏視而不見,輕輕笑著:“阿兄,我回來了。”

  “……阿篤……”八尺高的、肌肉虬結的皇帝,如今像是乍然破裂的氣球萎縮成了一個瘦巴巴的老頭,他連瞳孔都變得渾濁起來,見到了諫親王,他先是難堪的想要遮住臉,隨後眼淚便從眼角無法自控的滑落下來。

  諫親王一怔,隨後笑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家二哥這個錚錚鐵漢流淚。

  “怎麼了?”出口的話比想像輕柔。

  皇帝顫巍巍伸出手來,握住他的手掌,仿佛感受到了熾熱燙入心底的溫度,提著臉上已經無法控制的肌肉哆嗦著露出一個其丑無比的笑。

  奇怪的是,諫親王此刻的心中並未因此感覺到厭惡,這就像是最普通不過的笑容。

  他將那隻手貼在臉頰上,與皇帝默然凝望。

  半晌,皇帝似乎放下了心頭的重擔般,釋然的開口說道:“我如今……身子已經不成了。你,你替我……你替我來坐這個天下。”

  諫親王面無表情的盯著他,眼神中凝聚著一汪清澈的寒泉,而後便聽到皇帝上氣不接下氣的囑咐:“知道你……跛腳的人,我已經全部……處理乾淨。我對不住你……喻召……在我枕邊,你要收好……你要好好過。”

  諫親王伸出手來,在他乾枯的髮絲邊摸索,果然摸到一卷桶裝的綢布詔書。

  沒有理會皇帝痴痴的眼神,他攤開詔書,確認無誤後,垂頭低低的便笑出聲來。

  那殿中跪了一地的僕役將頭垂的更低,皇帝被他掙開的枯瘦的手掌橫在被面上無力的癱軟著,此時他仍舊緊盯著諫親王的臉,這次以後,想來就是死別。

  諫親王忽然俯下身去,在他乾裂的嘴唇上輕輕的一吻,用耳語在他耳邊小聲的說道:“你好生去,我會過好我的日子,後宮三千,子息繁盛,你做不到的,我都替你。”

  皇帝驟然瞪大了眼,喉中咕嚕嚕的翻滾:“並非……並非……”我並非是這個意思!

  然而諫親王卻伸出手來按在他的咽喉,重抬頭後眼中的目光冷的幾近凝冰:“你放心,我絕不辜負你的囑託。”

  皇帝忽然明白了什麼,愕然的顫抖了一把,他張開嘴想要叫些什麼東西,卻因為被按住了咽喉不能出聲,因為這股情緒,他滿臉漲得通紅,眼神從深情款款變得尖銳又怨毒,但很快的,諫親王感覺到掌心中方才微弱跳動的脈搏微微一顫,再沒有躍起。

  皇帝睜著一雙大眼,目中遍布血絲,牙根緊鎖,駭然又憤怒。

  輕輕的伸手將那雙已經變得陌生的眼闔上,諫親王站起身來,悲戚的嘆息道:“下去準備吧。”

  已經明白出了什麼變故的宦臣先是齊齊的一顫,而後哀泣出聲,諫親王越過他們,朝著大門走去。

  禁宮中鳴起了大厲朝開國以來的第二道鐘響。

  大厲四十二年,元德皇帝崩,新帝登基,改號清平。

  第59章

  元德帝駕崩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大厲朝蔓延開來,諫親王的登基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反應,坊間流傳了一段時間的諫親王謀害皇帝的傳言,隨後卻再自然不過的消散了。

  畢竟滿朝文武都知道在諫親王回到大都之前皇帝的身體就開始不好,更何況皇帝膝下無子,他死了,皇家也就剩下諫親王這麼一個血脈,讓他來繼承帝位更加是理所當然。知道的再多一些的,比如那幾個守軍也是沒話講,皇帝和諫親王的關係他們懵懵懂懂的知道那麼一點,皇帝登基時諫親王也只是個郡王,他出了多少力皇帝的心腹是有目共睹的,即便是再不喜歡他的人,也找不出謀權這種短處來加以指責。

  但人心不就是一直在變的嗎?愛著的時候值得人死去活來的一切,在不愛了之後連屁都不如。

  腳程慢的溫家兄弟順路還扇了一下雪景,他們一月份才到大都,那時連沿途百姓家掛著的喪期的白綾都已經扯下來了。

  在位如此短暫,死了六個兒子,掌權期間各地災禍無數,不是風暴就是水澇,水澇剛過就來三年旱災,元德帝這個皇帝在史書里只怕要占用很大一塊版塊。

  大半年以前還被人惦記著欲殺之而後快的溫家兄弟此時已經能順理成章的進入皇宮,一朝天子一朝臣,拿著新帝的令牌,橫行宮中也沒有哪個不長眼的來找茬的。

  這是溫樂第一次看見皇宮,他去過紫禁城,這個皇宮倒沒有紫禁城那樣的規模,也沒人家的品味,據說是根據開國老皇帝審美來蓋的,溫家老爺子也在裡頭攙了一手。

  勤政殿坐著開國來的第三任帝王,諫親王在溫樂記憶中帶著些許狐媚笑容的臉已經被此刻黃袍加身老了十歲的男人所替代,他也和溫潤一樣蓄起了鬍子,洗去了一身的陰柔,仿佛另一個驍親王那樣頂天立地的坐在龍椅上。他也再不會像哄孩子那樣對溫潤或者溫樂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了。

  溫樂加了爵,從子爵直接封了個侯爵,變成了貨真價實的“侯爺”。雖然因為找不出究竟他沒法兒給溫潤一些什麼,但溫潤打開始也沒準備像溫樂那樣搞個爵位。

  追封和罷免朝臣的時候,溫樂站在最前列,就連風光無限的左右相爺也不得不低眉順眼的排在他身後。溫樂大著膽子抬頭朝著高台之上看去,托沒有近視眼的福,他發覺新帝正心不在焉的用手摩挲著龍椅上凸起的鼻尖,眼神落寞而懷戀的透過大殿的殿門看向虛空,仿佛在緬懷著過去的什麼東西。

  次年,大中華商行在臨安府落戶,分行開遍沿海各大城市。

  有自己的船廠實在是相當方便,加上政策偏倚行事便利,他的船隊從整合到出航幾乎都沒有出現任何的不愉快,賦春這塊地方他仍舊沒有像希望的那樣完全暴露,雖然那樣也許會拉動當地的經濟發展,但無疑也會增加溫家人安危的不確定性。

  ……

  金陵、秦淮河畔,素來是古今男人們鍾愛的銷金窟,這裡有最美的青樓頭牌,也有波斯來的膚白貌美奶子大的的異國女娘,還有出口成章不讓鬚眉的大才女,賭坊書館更是四處可尋。如今的金陵比起從前要更加熱鬧,皆因為大中華商行的招標會今年選在這裡舉行。

  說起大中華商會,那可謂是大厲朝冉冉升起如今貴不可言的一顆新星,商行的大小老闆更是如今江湖上的一個傳奇。

  金陵最大的浣紗閣內,一桌子青綸書生喝多了酒,嘰嘰喳喳麻雀似的互相吹牛b。

  “我叔叔可說了,此番大中華商行的新招標會拍的可又是稀罕玩意兒。上一次那個修路的工程沒搶到,後來那姓王的大肥油接完了工程一躍搬至大都去做人上人了!可把他悔的……”

  “洋外的好玩意兒可真多,”有一人說,“我上大都來前,那大馬路可修到我那村子門口了,修路的非讓我繞條路走。我來金陵前才發覺這邊都已經鋪上那種硬邦邦的大沙子地了。”

  “這次賣的是西邊兒的橋路工程,我才打聽到的消息,這會兒裡頭恐怕叫牌子吵翻天了。”

  “……”

  一牆之隔的雅間裡,溫樂皺了下眉頭,問正在大刺大嚼的忍冬道:“今年的風頭怎麼這麼盛?我已經聽到好幾個議論咱們的了。”

  忍冬擱下筷子一邊努力咽下燒雞一邊回答:“還不是去年修路的事兒給鬧的唄。工程方據說那回一口氣掙了近二十萬兩白銀,全天下都瘋了。”

  溫樂有些擔憂:“你可得跟皇=大都那邊的部門打好招呼,若是拿了咱們的東西不好好辦事兒弄豆腐渣工程,我可就罪孽深重了。”

  忍冬哈哈一樂:“要不怎麼說事在人為呢?當初咱們一兩粉末兌十斤水也是鋪路,現如今我瞧他們一兩粉末兌的二十斤水效果也跟咱們差不多,不過再多兌可就不成,屬下自然會讓人好好盯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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