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
當然，楊毅現在連個縣級幹部都還不是，可是牛洪樂感嘆的也不是楊毅的身份，而是她的口才，他怎麼也想不出，一個山賊養大的孩子，就算那人過去是當兵的吧，也不至於這麼能鼓舞人心啊。
“莫非那楊震祖上還是什麼將門？”
他這麼想著，不知道楊毅此時也是非常緊張的，她和人吵架罵架討價還價這都不在話下，演講這種事畢竟業務不熟，雖然在扎馬的時候來過一次，可也還達不到一回生兩回熟的境地，但是她還不能不說。
物質鼓勵已經到極限，雖然她還能拿出更多的賞錢，卻不是好手段，她現在還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口號，那就要盡力的培養手下這些人的榮譽感、尊嚴感。好在她從小沒少看地道戰之類的影片，也上過政治課，之後還在網上看過不少架空小說，倒也算是受了鼓舞人心之類的演講薰陶，所以她一邊回憶著那些人的演講，一邊組織著語言，待看到下面的人回答的越來越響時，她微微的鬆了口氣。
給下面的人鼓足了勁，又安排了值夜的事，然後她將隊裡懂建造手藝以及牛洪樂都叫到了自己的帳篷里，不管巨崗縣給不給材料，他們總不能這麼天天住野外，所以要商量好這千戶所要怎麼重建，這個問題，其實他們已經有了經驗，只是此地和青龍寨到底有些不同，一些東西也不能生搬硬套，所以還需要再重新研究，楊毅也提出了額外的要求。
第一，要建造的寬敞。
千戶雖然都是八品的職位，其實也是分有等級的，一等千戶，可以領九百兵；二等，可以領六百；三等，可以領三百。夏卓敬為她拿來的，是一等千戶的名額，這其實也是一種收攏，按照慣例，軍營中就沒有實打實的滿員的，從上到下都有吃空額的事情，夏卓敬對此雖然不怎麼贊同，但他既然沒能力改變，當然就想著為自己人謀取福利。
手下的人越多，能吃的空餉自然也多，不過楊毅卻是準備把這九百人都補齊了，雖然說要把九百人都按照現在的標準來對待，她手中的錢不夠，她也沒有想著留一個空額。
不見得每個人都必須有鎧甲的，也不見得每個人都能頓頓吃白面的，有差距，才會讓下面的人有追求，也才能讓現在的人保持自傲。
第二，要分布合理。
這麼大的地方，什麼地方做住宿，什麼地方做排練，都要有規劃，當初紫竹寨也算是有規劃的，但因為原本還有些石建的房子在那裡，後來她雖然還盡力安排，但其實還有些不理想。
第三，要堅固。
關於這點，楊毅是這麼說的：“不要求都是石造的，但總不能別人一個衝鋒，就把咱們都衝下來了。”
“大人，這裡會有人來對付咱們？咱們不是朝廷的軍隊了嗎？”
二隊的毛三娃開口道，楊毅挑了下眉：“咱們是千戶所，不管有沒有，總要有這種應對。”
她剛說完，外面就傳來一陣騷動，她一愣，就聽到外面喊：“起霧了，起霧了……”
然後就有人過來匯報：“大人，外面起霧了，好大的霧。”
“起霧了？”
楊毅一邊說，一邊向外走，一來到外面她就呆住了，這霧，還真的不小，漫山遍野的白色，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增加著，就這麼一會兒功夫，這霧就從原先的白須，變成現在的棉花了。
“大人。”
牛洪樂有些猶疑的開口，他是個有見識的，雖然沒經歷過這種陣勢，但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很容易出事，楊毅點了下頭，朗聲道：“點火把，各隊隊長清點人數，全體都有，以小隊為單位……”
不自覺地，她就用上了現代用語，好在這些用語她已經自覺不自覺的用到了平時的訓練中，所以下面的人倒也容易理解，她正說著，突然聽到一種怪異的聲響，一開始還聽不清，後來那聲音越來越大，斷斷續續的，類似於嗚咽，再過一會兒，那聲音更大了，楊毅側著耳，已經基本能聽清了：“回……去……回……去……”
那聲音來的蹊蹺，仿佛很多人在喊，但又非常整齊，而且那聲音里又帶了幾分怨恨，就如同一個人受到了不公正的對待而在發泄，那哀怨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擁擠過來，仿佛是跟著白霧出現的。
紫竹寨的人都是從戰場上拼殺出來的，膽子不可謂不大，雖然這白霧來的蹊蹺，但隨著楊毅的安排已經穩定了下來，但是現在這聲音……幾個隊中的，都不由得湊得更緊了。
此時霧更大了，楊毅回過頭，身邊牛洪樂的面目都有些模糊，但是還能看出他此時臉色很是難看，她挑了下眉，開口：“牛隊長，你覺得這是什麼情況？”
牛洪樂穩定了一下心神：“大人說的是……”
“牛隊長過去是做這個的，以您看，這像是詐屍嗎？”
牛洪樂身體一動，勉強笑道：“大人、大人說笑了……”
楊毅搖搖頭，認真道：”我是說真的，您覺得這聲音像嗎？“
牛洪樂在心中暗罵，心說自己怎麼知道這像不像？他過去雖然是做仵作的，但也沒碰上過這種事啊。其實若從理智上來分析，牛洪樂知道這霧這聲音都有些蹊蹺，八成有什麼原因。可再怎麼樣，他也不像楊毅這樣，上過生物課，經過電視電影乃至無產階級的薰陶，所以此時心中還有些發毛。
不過他畢竟不同於一般的小毛孩，愣了之下，就知道楊毅為什麼這麼問了，因此當下道：“大人，殭屍是不會發出聲音的，小人、小人還沒有聽說過會出聲的殭屍。”
他這麼一說，眾人立刻開動腦筋去想，果然沒有一個想到，在眾多傳說中，有殭屍能說話的，頓時，下面齊齊的鬆了口氣，然後他們又聽楊毅道：“既然不是殭屍，那有沒有可能是鬼魂？”
這麼一問，她不等牛洪樂回答，又自我的否定了：“也不像，哪有鬼魂只出聲不冒形的，既不是殭屍又不是鬼魂，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哪裡來的東西在裝神弄鬼？”
她說前面的話的時候還是淡淡的，就像是喃喃，後面一句猛的提高音量，而且聲音乾脆，那個嗚咽聲就在一瞬間停了一下，雖然只有那麼一瞬間的空隙，但立刻就被楊毅抓住了，她當下大笑了起來：“在下，大趙朝八品千戶楊毅，下面這一百多人都是在下的兒郎，都是一等一的好漢，閣下若有什麼冤屈，在下雖不見得能代為做主，卻能代為上表，必還給閣下一個清白。若有什麼為難之處，在下也不是那不講人情之人，但若是別有用心的在這裡在這裡戲弄人，那就不要怪在下不客氣了！”
沒有人答話，那嗚咽聲依然斷斷續續的響起，不過此時眾人已不像先前那麼畏懼了，雖然此時的環境還是陰森森的，但剛才那一瞬間的停頓還是令眾人心中大安。
和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一樣，他們對鬼神都是異常敬畏的，這霧、這聲音，都令他們心下忐忑，但若是人的話，他們也沒什麼好怕的，正想著，楊毅又道：“舉槍！舉火把！”
每到夜間，紫竹寨的人都會人手一個火把，不過這東西雖不能說是稀罕物，畢竟也不是能輕易浪費的，所以一般的規矩是這樣的，每隊兩個帳篷，兩盞燈，點一個火把，先前楊毅就有心把火把都點起來的，但她又擔心暗影里埋伏的有人，那燈火大亮的他們可就成了發光的氣球，不過此時霧氣已經很濃，就算火把都亮著，光線也傳不遠，把火把都點起來，一是讓身邊人有更多的安全感，二來也省的有人摸到了眼前也不知道。
她一聲令下，眾人紛紛去摸腰後的火把，然後一個傳一個的點了起來，正點著，突然前面傳來一聲呵斥：“什麼東西！”
一聲呵斥，之後就是什麼東西撞擊的聲音，再之後就是一陣悶哼，楊毅立刻道：“舉槍，刺！”
按照規定，眾人的槍是要時刻在身邊的，哪怕是在上廁所吃飯的時候也不例外，現在雖然紮營了，槍也在眾人的手中，剛才她讓舉槍的時候，已經都提了起來，這時候再說一個刺，立刻都平舉著遞了出去。
又是一聲悶哼，楊毅也不管，只是朗聲道：“收，再刺！刺！刺！”
一連喊了七八下，她這才住口，停了停道：“哪一隊有情況？”
“第六有。”
“第八也有。”
“各隊報數，可有傷亡？”
下面傳來一陣報數聲，然後各隊的隊長匯報，其他都好，只第六隊出現了點問題。
第六十三章上任（下）
第六隊的馮強臉上出了問題，他感覺左臉有一種焦灼似的疼，並不強烈，可一直在疼，楊毅將他叫了出來，然後收攏隊伍，他們紮營的時候就有分布，所以哪個小隊和哪個小隊相連，互相都有數，此時雖然霧氣很濃，但人人手中有火把，兩個隊之間，倒也勉強看的清楚了，兩個隊相合後，楊毅正準備再次收攏，那聲音又一次的傳了出來，這次是個女聲，更為哀怨，楊毅大笑道：“怎麼這鬼魂也是成雙成對的，莫不是也和人一樣，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她這話一出，下面傳來幾聲竊笑，雖然因她應對及時，眾人已覺得這鬼魂出現的蹊蹺，但畢竟都還提著心，特別是在這哀怨的女聲傳來後，就連牛洪樂，心中也不由得一緊，此時聽她這麼一說，眾人都大為放鬆。
而更令大家放鬆的是，就在楊毅這話出口的同時，那聲音又停了一下，此時只要腦子不是太直，都知道這不是什麼真的鬼魂了，若不是楊毅的規矩嚴格，簡直就要有人出言調侃了。不過他們不能說，楊毅卻是能說的：“只是不知道你們那裡到底是男鬼多還是女鬼多，若是女鬼多的話，我們這裡卻是有很多男子的，個個，那都是龍精虎猛。”
下面人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還有的一邊笑一邊道：“鬼妹妹，哥哥我陽氣十足。”
“哥哥我保準會替你幹活。”
“和哥哥在一起，那當然是，我幫你累了。”
……
他們本就是山賊，像這樣的話那簡直是不用想就能說出一騾車，而且說起來精神抖擻，只覺得連此時的白霧都充滿了旖旎，再沒有人覺得什麼陰氣了，他們這越說越下流，那女鬼也發不出聲了，眼看他們說的越來越過分，那邊驀地響起一陣尖叫：“趙人，你們會遭到報應的！”
回應她的是哄堂大笑，有那精神正在亢奮中的立刻道：“哥哥我就等著報應呢！”
又是一陣大笑，這次外面徹底沒了回應，沒有了反應，眾人的鬨笑聲也漸漸小了下來，而與此同時，霧氣也越來越薄，到最後，竟然完全消失了，此時，火把還都沒有熄滅，一百多隻火把，將一片範圍內的映襯的異常明亮，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