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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是郭力。”郭力的聲音有些乾澀,但還算鎮定。

  “沒別的事,只是剛剛你們吵的有點大聲,我是無所謂啦,不過你知道的嘛,現在已經晚了……”我歉然。

  “抱歉抱歉,現在……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們已經……”郭力猶疑不決,臉上神色十分痛苦。

  “啊,和好就行了,只是關心你們一下嘛!”我笑笑,說:“那郭先生早點睡吧,不打擾了。”

  “嗯,嗯,謝謝。”郭力掛上電話,頹然坐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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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二分之一的機率(6)

  我看著郭力。

  只要開始說謊,謊言就停不下來。人生守則第三條。

  尤其是一個有地位的大學教授,他絕不能夠被他的妻兒發現他的雙性身分,也絕不能夠在警方與媒體甚或法庭一次又一次的尖銳詢問下,將謊言編織成另一個動機、另一個樣子,以隱瞞他所不欲人知的一面。

  所以就讓謊言涌無止盡的繁衍下去吧。

  郭力站了起來,穿好衣服,打開房門,鎖上。

  我趕緊衝下樓去,在一樓的客廳攔到即將離去的郭力,假裝我正要出門買宵夜。

  郭力看見我,僵硬地笑笑,一臉的抱歉。

  這種表象的演技勉強合格了,但內在的軟體仍需要升級一下。

  “郭先生,這麼晚了上哪去啊?回家嗎?”我打招呼。

  “是啊,剛剛跟令狐有些誤會,心情不大好,所以想回家睡。”郭力嘆口氣。

  “郭先生……”我壓低聲音,一手搭著郭力的肩膀說:“不是我在打小報告,不過……令狐弟最近有些怪怪的,你不在的時候,他常常會跑到住四樓的那個死大學生的房裡,常常一待就是一兩個小時,有時候是那個死大學生下去找他,兩人好象挺有話聊的……馬的,連我都看不過去了。”

  “是嗎?”郭力的臉上閃過一絲恙怒。

  “你們最近是不是有點疏遠了?好象比較少看見你們在一起?”我關心地問道。

  “算是吧,我有些不明白年輕人的想法,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誤會……誤會總會慢慢解開的。”郭力的語氣有些勉強,眼神也開始飄忽,但越來越有說謊的架子了。

  “這樣就好,我想是我想太多了。”我笑笑,說:“上次我在走廊上遇見令狐弟,我們隨便聊了一下,他提到他想一個人搬離開這裡,那可嚇了我一跳啊,他不住了,難道你還會住下去?這年頭房間要重新租人還真不容易,我當然希望你們長長久久囉!哈!”

  郭力有些震驚,但臉色隨即平緩下來,甚至隱隱有些興奮。

  是啊,快點把握機會吧,依你的聰明跟本質,一定想的到的!

  “令狐……令狐的確這麼想過,他說他再三考慮過跟我分開的事,嗯……一個人到別的城市生活,畢竟我有個家,他沒有,令狐會這麼想也有他的考量,我想,唉,兩個人在一起也有幾年了,是值得好聚好散吧,剛剛為這件事跟他發脾氣,實在是我不好,我太自私了。”郭力嘆口氣,神色已經十分和緩。

  “也是,也是,畢竟你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令狐弟想要一個人到外頭走走也不算是什麼壞事,年輕人嘛,老待在便利商店做事也怪怪的。”我附和道,心中大力讚許郭力的演技。

  郭力打開門,我跟在後面。

  “對了,令狐累了一天,現在正睡得香呢,你就別找他聊我們的事了,我明、後天再來。”郭力轉過身說,一副體貼入微的模樣。

  “我知道。”我點頭笑道。

  郭力發動停在外面的車子離去。

  我一邊走著,一邊滿意的笑著。

  人是經不起引誘的。

  亞當跟夏娃會啃蘋果,絕不是因為蘋果看起來很好吃。

  而是老是嚷嚷著千萬不可以吃蘋果卻中了一大堆蘋果樹的頑皮上帝。

  郭力這一走,始終都會回來的,就跟他說的一樣,他必須在屍體還沒發出味道的明後天就回到房間,將「已經去其他城市到處走走”的令狐處理妥當。

  然而,郭力這種高級知識分子,這種警匪偵探片看多了的高級知識分子,會如何為這起意外的命案善後呢?

  或許,郭力會壯起膽子,將令狐的屍體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然後包一包、拿去焚化爐之類的地方,超高溫烘烘烘,屍塊於是變成連DNA都沒法子留下的骨灰細粉。

  令狐從此人間蒸發。

  或許,郭力會搞來一個非常巨大的行李箱,或是堅固的大帆布袋,將令狐載到深山裡埋了,然後在屍身潑灑一堆石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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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二分之一的機率(7)

  留下購物記錄的行李箱只要不跟屍體一起丟掉,什麼線索也不會留下來。

  令狐從此成為一具荒山野嶺的枯骨。

  這讓我想起何平導的一部好電影,挖洞人。令我印象深刻。

  “搶錢不難洗錢難,殺人不難挖洞難。”這是該電影的中心思想。

  台灣一年大約有十萬個失蹤人口,其中很多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但卻從未留下死亡記錄。

  他們消失了。

  要想殺人卻不被知道,就得好好善後,而不是將屍體糙率往海里一扔,cháo一漲,一個“被殺”的屍體就會給衝上岸,或是胡亂把屍體載到甘蔗田或公墓旁一丟,農夫或晨跑客遲早都會發現一具“被殺”的屍體。

  既然是“被殺”,於是就理所當然有“殺人者”,有殺人者的既定事實,殺人者就有很高的被逮捕的風險,只要不是無動機殺人,被殺者與殺人者之間就一定有無數條“社會關係”的線牽繫著,只要其中一條被掘了出來,那就乖乖不得了。

  所以,我必須語重心長的提醒大家,一個優秀的犯罪者,只能讓一個人徹底失蹤,卻不能讓一個人“被殺”,這才能脫卻被發現的風險。

  屍體不是拿來“棄”的,而是拿來“焚”的,或“埋”的。

  勤勞一點總沒有錯,中國人的優點。

  郭力說不定已經在腦袋裡開始盤算哪裡是一個非常好的埋屍地點,一旦有了頭緒,他明天就會在某個人煙罕至的地方掘了個超級深坑,然後後天將赤裸裸的令狐裝在行李箱載到埋屍點。

  行李箱打開,呼咚一聲摔將下去。

  誰找的到?說不定幾年以後屍體居然被考古學家挖出來了,還會說是布農族還是什麼族的古老墳地,有了學術重大突破咧!

  更何況,要是警方到這裡查起失蹤人口來,郭力也可以拉著我證明,令狐的確說過要去外縣市走盪走盪。

  郭力真不愧是冷靜的知識分子,我稍微一引導,他就完全發揮出優秀的潛力。

  盡頭跟郭力之間,開始有段距離。

  我看著車子隱沒在黑壓壓的街角,似乎可以從輪胎與地表的輕微摩擦,感覺到方向盤上郭力那雙逐漸穩定的大手。

  冰冷的夜風從藍色的月亮表面吹來,街燈忽明忽滅,慘青色的光印在我的臉上。

  “但,那又怎樣?”我吃吃地笑了起來。

  我可是房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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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ACTION(1)

  郭力走了。

  我回到房間裡,打開電視的種種畫面,但我的心仍舊停留在剛剛的歡愉里。

  與郭力的交鋒,我無疑是占盡上風的。

  一個堂堂東海大學的知名教授,就這樣被我,一個大學被退學、一事無成的中年男子,玩弄於鼓掌之間,想到就不禁狂笑,肚子都給笑疼了。

  那天晚上,老張沒有回到他自己的房間,就堂堂睡在陳小姐的床上,光是我坐在電視機前的時候,當體育老師的老張就一連幹了陳小姐三次,自以為在拍A片似的。

  這對被我安排苟合在一起的狗男狗女,一定沒想到惡魔預言的齒輪,很快就會卡著他們一起滾動了。

  而滾動的核心軸件,仍然是我精心設計的穿牆人,柏彥。

  那天深夜,柏彥忿恨地甩上門後,我就聽見像噴she機一樣的引擎聲劃破安靜的小巷。

  二十一世紀的死大學生,大學錄取率超過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死大學生,哼,他們的心理素質真是弱的要命,就如同正在吐絲結繭的蠶寶寶,絲越吐越多,身體卻越瘦越小。

  國小三年級時,我將養在鉛筆盒裡、正在結繭的蠶寶寶,用自動鉛筆戳來戳去,然後再將他吐的絲不停破壞再破壞。最後,他什麼屁也沒結成,身子卻變得枯黃孱弱,縮成一團慢慢僵死了。真不能撐。

  說遠了。

  像柏彥這種專門敗壞大學素質的爛貨,就連發泄屁股被干穿這種事,也要騎著將消音器拔下的機車在深夜裡擾人清夢才能達成。無論如何都要麻煩別人的社會敗類。

  又扯遠了,每次提到柏彥,我總不免多罵幾句。

  柏彥一出門,我就開始行動。

  我拿了一個大黑色塑膠袋,打開柏彥的房門,將強力安眠藥倒進他沒喝完的可樂里(人真的不能養成習慣,否則不論是好習慣或是壞習慣,通通都是顯而易見的致命傷,這一點穎如倒是個出人意表的佼佼者),然後再去郭力的房間裡,將逐漸僵硬的令狐抬進袋子,仔細將塑膠袋的封口打了兩個結。

  我頑皮地吐吐舌頭。

  郭力發現浴室里的屍體憑空消失了,不知道會露出什麼樣慘絕人寰的經典表情?真想立刻就見識。

  我在走廊上再三張望,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重的要死的令狐拖進升降梯里,按下“上升”。

  喀拉!

  這老舊的升降梯,不管是上升還是下降,速度都是驚人的慢,那種金屬吱吱吱吱的嘶咬聲挺刺耳,配合著這折磨人的聲音,要穿鑿附會說這升降梯有十個鬼怪傳說,誰都會信的。

  升降梯里的時間極緩慢,與我在監視器里觀察到的時間截然不同……

  在密閉空間裡跟一具屍體獨處這種事,原本光放在腦子想就會令我反胃,但現在真的在這小小的金屬空間裡發生了,我卻一點畏懼的感覺都沒有,跟我闖進穎如房間與那具半死不活的准屍體面對面的經驗比起來,我簡直是大跳躍的成長。

  我低頭,踢了踢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是軟是硬的塑膠袋,嘗試笑一下。

  這個時候笑,應該是超酷的,就像是個深明哲學的職業殺手。

  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臉龐的酒渦就是沒辦法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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