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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公!”

  寧夜眉頭舒展,如冬日化開的冰雪,內心的溫暖復甦過來。

  不曾想到自己和久別的妻子竟是如此相逢,房間裡散落的黑衣行頭和昏迷的平頭,使寧夜知道妻子離家後一定經歷了不為人知的苦難。

  “當我在醫院看見媒體和書商都來追捧我的時候,我才明白過來,誰才是這所有事情的幕後主使。”

  寧夜放下菸灰缸,脫下自己的衣服披在了蔣曉清的身上,輕輕扶起她,把泣不成聲的妻子擁入了懷中。

  蔣曉清想張口說些什麼,寧夜用手指壓住了她的兩瓣飽滿的嘴唇。

  “什麼都不用說了!”寧夜愛意綿綿地看著她,“老婆,跟我回家吧!”話語中滿含深情和寬容,千言萬語也敵不過這樣的寬宏大量。

  在寧夜想到“黑”就是妻子蔣曉清的時候,他很快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寧夜一直忽視了妻子對他小說的了解程度,在命案以自己小說為藍本的時候,他從未想到是因小說而離家的妻子製造了所有的案件。

  事情的起因必須從蔣曉清最要好的同學——孫敏丈夫於滔的死開始說起。孫敏長期遭受丈夫於滔的性虐待,在偷偷對蔣曉清說了之後,心理學碩士的蔣曉清便說服了孫敏,要擺脫魔爪,且不背負任何的法律責任,只有讓於滔看起來像自殺一樣。

  於是,蔣曉清讓孫敏時常裝扮得花枝招展,給於滔造成她有外遇的假象。有性虐待傾向的男人,性格上的自卑極為強烈,於滔的父母曾因婚外情而分道揚鑣,這件事情,是於滔心靈最薄弱的環節,是他黑暗童年最痛苦的經歷。蔣曉清借用幾次上門的機會,在心理上施以暗示和壓力,用這件事讓於滔不斷地自我催眠,最終神經崩潰以致臥軌自殺。

  為了替家人擺脫威脅,為了使整個計劃更具欺騙性,也為了這個家能夠榮華富貴,一個罪惡而富有想像力的犯罪計劃在她的腦中形成。

  沒有一名受害者是無辜的,蔣曉清找到了他們所有人內心的黑暗,利用她全面的專業知識,對每一個人都在不同的場合進行暗示。她突然發現自己刻意冒充寧夜書中的“黑”,可以讓自己置身於無人可見的黑暗之中。

  對寧夜的書來說,這是足以暢銷的爆炸性賣點。

  寧夜告訴了妻子自己和計程車司機唐澤森愉快的聊天,通過催眠,蔣曉清推理出了唐澤森親手殺死女兒的事情,讓他帶著深深的罪惡感自殘,最終跳出一樓的窗戶,已經內傷的身體經不住外部碰撞,最終導致死亡。讓夏文彬記起被他逼死的同事,而夏文彬的心理相對其他人更堅固一些,於是蔣曉清喬裝成“黑”的樣子,開玩笑似的將夏文彬的手機丟入魚缸,趁他撿手機的時候,稍稍推了一把,令他急病復發,這是她唯一一次親自動手的案子。

  凌薇所構思的謀殺方式,完全參照了寧夜的小說。離家出走後,蔣曉清看不到寧夜更新的小說了,所以藏著家裡鑰匙的她,悄悄回到家裡,在寧夜的咖啡機里動了手腳,讓寧夜喝了咖啡後就想睡覺。蔣曉清常常趁寧夜睡覺的時候,去偷看他的文稿。

  有時,她甚至會同步篡改寧夜小說的構思和創意,使書中的情節變成了真實的死亡案件。寧夜感到自己的文稿如有生命般自生自創,卻不知是妻子在扮演著“黑”的角色。妻子還為他充當著審稿人的角色,有時候還會為他修改部分的情節。

  而蔣博文的送命,是因為他打算退出和陳泉的毒品合作生意,可陳泉威脅他膽敢退出就向他接警中心的朋友揭發他。有蔣博文把柄的陳泉,在蔣博文開車時刻意製造了車禍事端,想要製造一起意外事故,危難之際,掌控方向盤的蔣博文於心不忍,最後撞毀了汽車,犧牲了自己的生命。

  不過,蔣博文的仇已經報了,她借用警局的審訊室,活活燒死了陳泉。寧夜的小說也有很好的前景,以高額版稅簽給了最大的出版公司。而所有的案情都被推到了一個小說人物身上,誰又能去聯繫起這些案件的暗脈呢?殺死之人皆有不可饒恕之過。

  一箭三雕的美事,在寧夜用菸灰缸砸倒平頭前,完滿地結束了。

  “寧夜,我不會再離開你和小櫻了。”

  但現在還不是細訴衷腸的時候,已經半小時過去了,躺在地上的平頭仍一動不動,寧夜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經斷氣了。

  “不如把你的衣服給他穿上,把他偽裝成‘黑’吧!”寧夜將屍體翻身,解開他胸前的一排扣子。

  蔣曉清將可能留有犯罪證據的東西,消除了自己的印記,全都放在了平頭的四周。清理了現場,布置了每樣道具的位置,一切的事情也就說清楚了。

  假如有人問起來,寧夜和妻子兩人必須一口咬定是他滑倒時碰到了頭。

  一切忙完,蔣曉清累得幾乎不能動了,寧夜坐到了她的旁邊,耳鬢廝磨地低語著:“我不需要‘黑’,世界上我只要你一個人。”

  蔣曉清用力點著頭,安詳地在寧夜的懷中睡去。她的鼾聲表明了她的疲勞程度,寧夜生怕驚擾她,姿勢也不換,靜靜地等她醒來。

  是妻子,而不是“黑”,寧夜恍如南柯一夢。

  軟肋

  張積趕去了遙遠的丸山橋,與同事會合後,接到命令對旅館進行突擊搜查。

  丸山橋得名於已經被拆除的一座橋,曾有家肉丸鋪在橋上做生意,店鋪每天做一千個肉丸,肉香飄溢,遠近聞名。每日上山的遊客都會駐足買上一碗。久而久之,肉丸鋪和這座橋融為了一體,被大家稱之為“丸山橋”。

  不料某年洪水肆虐,橋幾乎被沖毀,肉丸鋪老闆在抗洪的時候,被洪水沖得不見蹤影,從此聞名一方的肉丸失傳了,而流傳下來的,就是這個丸山橋的地名了。

  張積聽著同事的地理知識普及,突然發現這個肉丸鋪的老闆和孟大雷很像,會讓人感到恐怖的執著信念,除非是死,否則誰也無法去改變他的人生軌跡,在他出生的時候,性格似乎已經註定了命運。

  丸山橋沿途的風景張積無暇欣賞,抵達時已過中午,還顧不上填飽肚子,一下車,安排跟蹤寧夜的同事就黑著臉跑了過來:“我等你們好久了,旅館裡出事了。我已經通知了當地警局,估計這會兒他們也快到了。嫌疑犯已經被我控制了。”

  “嫌疑犯是誰?”張積問道。

  “我也不清楚!”同事面露難色。

  “不是說已經控制了嗎?你怎麼會不知道?”張積責問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同事不由加快了腳步,走到了前面。

  旅館一樓的大堂里,張積看到了被銬在一根管道上的寧夜,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一邊的臉上也是鮮血淋淋,他像個精神病人,露出得意的微笑。

  “發生什麼事了?”

  對於張積的問話,寧夜更大聲地笑了起來。

  一旁的同事拉著張積往二樓的客房走去:“嫌疑人剛才一直說他殺死的人是小說里的人物,他一直稱她為‘黑’。旅館的老闆也被殺死在客房裡了,其他的情況我就不太清楚了。”

  推開客房的木門,同事猶豫了一下,對張積說:“我還是在門口等你吧!”

  張積心生疑慮,慢慢走了進去,先是看見雪白的床單上,兩條筆直的小腿,隨著往裡走去,視野逐漸開闊,黑色的大腿,黑色的腰,黑色的上衣,一身黑色的一個人躺在床上,臉被豎起的衣領擋住了,可張積從頭髮的長度能感覺到是個女人。

  遠離張積一側的床單上,大量的鮮血積聚在深黑色身體下,在床上形成了一個小水窪,張積這才留意到女屍的腰部,像塞著什麼東西,奇怪地凸出一截兒,張積戴起手套,用兩隻手指捏住外衣,撩起一看,才發現裡面橫插著一柄鋒利的尖刀。

  那一側的地上,還躺著個壯年的男子,在他的腳邊擺有一個沉重的菸灰缸。男子的平頭浸在深紅色血泊中,張積彎腰探探鼻息,搖了搖頭。

  他再次審視起床上的女人來,死者的衣衫不整,外套是死後才被套上去的,從外表看,真的和寧夜小說中的“黑”很相似,寧夜所說殺死的小說人物,難道就是她?

  可是這個死者是寧夜的妻子蔣曉清啊!

  一長列身穿制服的警員魚貫而入,張積向他們出示了證件,退出了第一現場,當地的現場勘查小組隨即封鎖了整棟旅館,對現場進行調查取證。

  “你為什麼要殺了自己的老婆?”張積問寧夜。

  而寧夜如失去了靈魂的木偶,掛著手臂席地而坐,他用渙散迷離的眼神掃了張積一眼,不加理睬。

  被銬住的寧夜內心如暴風般狂亂,作為小說的主宰者,他不容許有人篡改自己的小說,所有人物的命運必須由他一手主宰。在寧夜眼中,這屬於自然規律,倘若誰違反了自然規律,一定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黑”妄圖從現實世界中改變自己的命運,犯下種種罪行後,居然還想嫁禍給自己的妻子蔣曉清。

  面對這個如夢境般的故事,寧夜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他確信“黑”能夠看透他的內心,妻子是寧夜的軟肋,旅館裡擁入懷中的人不是真正的妻子,而是偽裝的“黑”。“黑”有能力知道丸山橋是他和妻子度蜜月的地方。

  寧夜拾起地上的刀,趁她在懷裡睡著的時候,把刀深深地扎進了她的身體裡。當鮮血流出,寧夜才感受到了來自現實世界的血腥味,對小說的控制欲和征服感回流進體內,這是比豐厚稿費更重要的東西。

  寧夜自信地昂起了頭,他堅信美麗的妻子一定在城市的某個地方等著自己和孩子。

  這本幾經篡改後的書,將會很快上市,它的結局永遠屬於寧夜。他會遵守承諾,完結以“黑”為主角的系列小說,小說不會再是他生活的全部了。

  他的心中不再有黑暗,只有光明的未來,牽著孩子和妻子,在陽光下的糙地上漫步。平淡如水的生活,才是屬於爬格小說家的命運。

  在街上被奪去的那幾頁結局,是妻子乾的。現在回到了寧夜的手裡,他牢牢握著結局,不再讓任何人有機會篡改自己的作品了。

  張積撐開外套,雙手叉著腰,他望著變幻莫測的天氣,剛才還萬里無雲,現在卻變得烏雲密布,轉眼間,大雨就傾瀉而下。

  “黑”就是寧夜,寧夜就是“黑”。

  只有他們才互相明白彼此的心事,也許寧夜早已發現妻子的預謀,陷入小說無法自拔的他,神志混沌的情況下在快遞公司打了報警電話,他將自己偽裝成“黑”的聲音,就好像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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