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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當了很多年班長,幫助過的人多了。可是你是唯一一個知恩圖報的。所以,那一刻我就決定,靠自己的努力慢慢做,我總會出頭的。你和李渭然的照片我都刪了,什麼都沒有留下。我以為我的那些信仰和操守已經死了,但是看到你的時候,那些記憶忽然就被喚醒了,我不可以那麼做。我不想對不起你,不想做傷害任何人的事情。”

  滲水的趨勢時急時緩,水位已經瞞過腰際,我們在車廂里沒有辦法站直身子,半靠在車廂上,浸在泥水中的雙腿已經有些麻木。水流停滯了一端時間,現在又開始流淌,手機被我放在胸口的口袋裡,還剩下2格電,已經過了一天,沒有救援,什麼都沒有,心裡的那一點點希望終於煙消雲散了。

  “鍾寒。”嗓子已經沙啞。在喊鍾寒名字的時候聲帶也會跟著疼起來。“你身上有筆麼。”

  “有。”鍾寒在身上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根筆遞給我。我從貼身的口袋裡,掏出一張半濕的紙,小心的攤開。

  “你要寫遺書麼?”

  “器官捐獻申請表。來災區的時候每人發了一張。想不到真能用上。”我撿起一個藥盒,擦掉上面的水漬。把表格墊上去。

  “還有麼,給我一張。”

  “沒了,就一張。你要是想寫捐獻,直接在遺書里寫上你的意願就可以了。”

  “嗯。”鍾寒點點頭,不知道從哪摸出一個本子,他是記者,隨身帶了很多這樣的東西,也開始寫起來。

  我把表格填滿。對摺起來。看著空白的紙背總想寫點什麼上去。猶豫再三,我拔下筆帽,一字一字的寫上去,李渭然,幫我照顧我爸,下輩子一定娶你。每次我和李渭然開這樣的玩笑,他都會生氣,不知道這次是什麼反應,會不會惱羞成怒的抓起我的領子。我倒是壞心眼的想看他失去我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如果悲痛萬分,痛不欲生,我會很有成就感。這輩子兜兜轉轉9年了,從17歲到26歲。李渭然他愛了我一輩子,我夠本了。這麼想,心裡得到了些許安慰。可是,我還想再看他一眼,不只是他還有我爸,我的親人,生命的最後,獨自面對的是無盡的黑暗,我一定沒有辦法毫不猶豫的踏上輪迴的路途。我想念我的親人,我想念他們的聲音和體溫,想念他們給我的一切,我放不開。

  回過頭,我發現鍾寒還在寫。“你還沒寫完?”

  “馬上就寫完了,再和最後一個人告別。”鍾寒的聲音雖然有些沙啞,卻透著溫柔,也許他現在寫著的對象是他的愛人,就像李渭然之於我。

  “在給喜歡的人寫?楊雅婷麼?”話一出口,我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不。是劉洋,以前跟在楊雅婷身邊的那個女孩子,胖胖的,還有印象麼。”

  “有一點印象。你喜歡她?”鍾寒的話讓我大吃一驚,在我印象里,劉洋一直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我以前眼拙,一直以為自己喜歡的是楊雅婷。楊雅婷那麼漂亮,我怎麼會注意到她那麼普通的一個女孩子。這些年,劉洋一直陪在我身邊,就那麼安靜的呆在角落裡,從來不會打擾我的生活。我一心想在事業上有些建樹,她對我的感情我都知道。但是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鍾寒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哽咽起來,“葉琛,你知道麼,我後悔了。我總覺得劉洋傻,其實最傻的是我。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生命的終結想到的是什麼人,真的到了這一刻了,腦子裡面晃的全是她,我對不起她。如果能從這鬼地方出去,我一定娶她,一定。”

  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鍾寒。甚至連我自己都沒有辦法平靜的面對這一切。隨著水位的蔓延,心裡的平靜一點一點被打破。我的李渭然,你在哪呢,如果我有靈魂,一定會繞在你身邊,躑躅不肯離去。

  泥水蔓延到胸口的時候,車廂外終於傳來了擊打的聲音。我和鍾寒愣了一會兒,忽然掐緊對方的手臂,緊接著大聲叫喊起來。我在泥水裡摸索,隨手抓些東西,在車廂上用力的砸著,大聲的呼救。我們不會死了!死裡逃生的興奮讓我和鍾寒忍不住抱著對方大聲喊叫。我不甘心,不甘心就在這裡終結。這世間我放不下的東西太多,我爸,李渭然,他們都是我愛我且愛我至深的人。

  我和鍾寒按照外面傳來的模糊聲音,抱著頭躲在一邊。閉著眼睛等待救援。敲打聲越來越清晰,在黑暗中已經呆了快2天了。即使是緊閉雙眼,還是被忽然照進來的光亮刺痛了雙目,眼前不再是黑暗。出現了紅色和綠色的光暈。

  外面傳來熙熙攘攘的人聲,一塊毛巾蓋到我臉上。來了兩個人扶著我讓我躺到擔架上。救災需要保存體力,我捨不得浪費戰士們的體力。現在的狀況不用擔架。腿有點麻,但是完全可以自己走。不知道是什麼人攙住我的手臂,扶著我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葉琛。”鍾寒的聲音傳來。他大概在我身前的什麼地方。“你怎麼樣?”

  “我沒事。”我把一半的體重壓在身旁的人身上。

  “等著喝我喜酒吧。”鍾寒又喊了一聲,聲音里已經帶著哭腔。

  腳下的路並不平坦,坑坑窪窪得有些泥濘。我腳下一滑差點摔倒,還好身邊的人眼明手快拉住了我。他把我的手臂搭載自己的脖子上,雙手從我膝下穿過,橫抱起來。我雖然瘦但是個字不算矮,體重並不輕,他竟然可以這麼輕鬆的把我抱起來。就像李渭然一樣,力氣永遠是那麼大。我的頭撞在他胸口,一股白開水的味道襲來。心裡忽然就麻了,我晃了晃腦袋,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覺。那種白開水的味道依稀鮮明。鼻子酸的厲害,我搭載他肩膀上的手抖起來,觸到他的脖子,慢慢得往裡伸,撫到他肩膀上。李渭然的肩膀上有顆痣,和我臉上的淚痣一樣,是可以摸出來的。碰到那顆痣的時候,我全身都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就像很多年前的時候,我在重症監護室里的時候,他就是這樣毫無預兆的出現了。在我為難的時候,陪在我身邊。

  李渭然說過,他會護我一輩子,在我危難的時候一定會出現。李渭然說過,他一輩子都不會騙我。他真的做到了。

  我被放在一輛救護車裡,李渭然也跟了進來。車門關上了,過來一個醫生拿著聽診器檢查我的心跳和血壓。“李渭然。”我喊了聲他的名字。

  “阿深。”他的手還和我交握在一起,在我喊他名字的時候會不自覺的收力。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呼喚,卻讓我無法抑制的淚流。我不管醫生的喊叫,一把拉過他摟在懷裡。我被埋在車廂里那麼久,心裡念的都是他,就這麼死去,我不甘心,看不到李渭然的後半生有個安穩的歸宿,如果我有靈魂,也一定不會踏上輪迴的路。李渭然的臉頰貼在我肩膀上,我緊緊相擁。他的雙手在我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拍打,就像是小的時候做了噩夢被嚇哭,媽媽都會這樣拍著我背寬慰。他什麼也沒有說,就是這麼一下一下的拍著,耳邊傳來他哽咽的呼吸聲。肩膀上很快被濕鹹的淚水浸透。如果不是醫生強制把我們分開,也許我們會一直這樣相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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