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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若檀換好了琴弦,輕播了一陣試音:“嗬,難不成皇上要說,我此生紅顏衰減後,還能再回宮中去?”

  楚元秋面帶嘲諷地看著他:“若不然,你還想去何處?”不待柳若檀出聲,他又繼續道:“你想去哪都沒關係,因為朕不會放。”

  柳若檀手下琴音一顫,猛然抬頭狠狠盯著楚元秋,竟是一字也說不出來。

  楚元秋闔上眼,長睫微顫:“過了今年,我剿了朝中所有叛黨,將父皇替我設下的路障統統清理乾淨……挫骨揚灰!我便接你回宮。”

  柳若檀笑得諷刺:“哈,回宮?你是皇上,我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生……卻不是隨你說的算了。”

  楚元秋抬眼直勾勾地盯著他:“你想死?”

  柳若檀勾了勾嘴角,中指一挑,指下溢出的便是兩人再熟悉不過的《寒衣調》。

  楚元秋見他不答,也不再問,走至他身後環住他的纖腰,下頜輕輕抵在頸間。

  柳若檀指尖一顫,變了調的音旋即淹沒在一曲哀歌之中。

  恍然間,他聽見那人呢喃低語:“你想死我也不會攔你……即便你死了,也只能葬在我的墓中……”

  彈琴者的嘆息隱在樂聲之中。

  “我累了……”

  一曲寒衣,調不成聲。

  作者有話要說:噢噢,柳臨湘同志總算被我溜出來逛了

  第三十九章

  轉眼便是十五日之期。

  顧東旭輾轉反側許久,盼這一天盼的望眼欲穿,心中設想了無數回:這一次勢必要強勢一些,必要同那人見上一面,最好能將他摟在懷中抱上一抱,決不可再像上回一般匆匆一瞥便被他們打發過去。

  人命拽在你手裡,我手上亦不是沒有把柄。明明是相互牽制的事情,不可再任他們牽著鼻子走了。

  顧東旭思量已定,趁夜色濃了,自換上夜行衣摸去了周府。

  他偷偷摸摸敲開了大門,未曾想守門的侍衛根本不放他入府,自進去通報了一番,才見曲英不急不緩地走出來。

  “我要……”

  顧東旭話還未說完,曲英從懷中打出一打包好的藥材扔給他:“十五日之後再來吧。”

  顧東旭一怔,曲英全不顧他的反應,揮手示意侍衛將大門關上,轉身就要回去。

  顧東旭急了眼,快步上前要拽住他,卻被橫里生出的幾柄劍攔住了去路。

  曲英回過頭,輕蔑地看了他一眼,頗有深意地盯了他手中藥包一陣,冷笑道:“你好自為之!”

  說罷便大步走回去了。

  待顧東旭回過神來,已被周府侍衛用刀劍抵出了府門,那陳舊的大門在他眼前毫不留情地掩上了。

  他立在府門外,心中百感交集,驚疑不定:莫非藥中動的手腳被他們發現了?

  他愈想便愈是急躁,腦中一熱,縱起身便攀上周府外牆。他方一露臉,瞧見牆根處守了一眾侍衛,還有幾人搭弓候著,正等著鳥兒自投羅網。見他探頭,眼中竟是嘲諷的笑意,手中的弓弦竟已是放開了。

  顧東旭一驚,全憑本能的一個鷂子翻身,那飛矢貼著肩膀擦過,將衣服勾出一道裂口。

  他從牆頭猛然跌落下來,跪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腦中久久一片空白。許久之後方才一臉凝重的爬起來,失魂落魄地往來時的方向走。

  攥著的拳頭,久久不曾鬆開。

  李霽連著幾日早出晚歸,忙的不可開交。也不知何故,下了藥的飯菜他明明都吃了,精神卻比之前好了許多,頭也不大暈了。

  有時候精神起來,竟是失眠了一整夜,第二日卻也不睏倦。

  顧東旭連著三四天未同他打過照面,一時竟是有些不習慣。

  他在後院的馬槽中隨手抓起一把干糙遞到四蛋子嘴邊,溫柔地摸了摸它油光發亮的皮毛:“想哥哥了沒?你瞧,二哥我親自來餵你了。”

  四蛋子不屑地看了看他手中零星的三兩根枯糙,腦袋扭到一旁:“囉!!!”拜託!我又沒扭到脖子,馬槽這麼近,你能撿我還不能自己吃?飯來張口的騾子不是好騾子!

  顧東旭受了冷落,卻也不怒,有些失落地揉了揉四蛋子耳間的腦門,親昵地湊上去蹭了蹭,低眉順眼地走了。

  他在府中也是無所事事,少了李霽的糾纏便更加無事可做了。

  想來又懶得出府,便只得去找崔少宴。

  有些話憋在心中已快將胸腔衝垮,他不想再逞強,這時候若有人能替他分擔,便是四蛋子五卜子之流也是好的。

  崔少宴不在自己房中。

  武冰七夕夜初經人事,又在牆根受了涼,往下兩天還不知死活地用冷水沖涼,等過了兩日知道厲害的時候已全身燙如烙鐵一般,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李霽讓他好生休養,托李忠儒請了大夫來替他診治,開了幾貼藥。這幾日都只帶武火一人出門。

  崔少宴心中有愧,遂在他榻旁鞍前馬後的伺候著,端茶送水無微不至。

  武冰小臉燒得通紅,眼神迷離地望著崔少宴,聲音乾澀、虛弱地開口:“多謝……少宴兄。”

  “少宴兄”已比“崔兄”親近了不少,崔少宴端起下人方才送來的剛煎好的藥,痞笑道:“少宴就少宴,兄字還是免了吧。你若要認我做兄長,先去同小四小五行過結拜禮再說!”說罷將藥碗端到唇邊試了試熱度。

  “咦?這藥……”崔少宴收了嬉笑,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又端起藥碗伸舌舔了舔墨色的藥汁。

  武冰燒得迷迷糊糊,遲遲等不到那人來替自己餵藥。朦朧間卻覺一隻冰涼的手搭上他的頸脈,稍後又聽人在耳邊輕聲道:“伸出舌頭來,我看看舌苔。”

  半夢半醒間的武冰嘴角微不可見的彎了彎,疲乏無奈地輕聲道:“別鬧。”他初病時崔少宴便以這種方法騙得他乖乖張開了嘴,舌還未伸全,已被那人急不可耐地叼去一番糾纏,直吻得昏天暗地,體內虛火更勝。

  一旦有了第一次的先例,往下便是順其自然理所當然。連城池都已被攻陷過了,武冰索性拋下了盡數羞赧廉恥,聽任自己一往而深。

  “伸舌!”這次不同往日的戲謔,竟是不容推拒的霸道。

  武冰拗不過他,緩緩張開嘴。大約是燒得厲害了,止這一個簡單不過的動作竟覺下頜有些酸脹無力。

  片刻之後,他聽見崔少宴語調古怪地開口:“看來你這病,不儘是我的緣故了……”

  顧東旭到處找不到老大,只得退而求其次,懨懨地走回去找四弟五弟。

  他還未走近便聽見馬廄中牲畜的哀鳴聲,頓時一個激靈,腳下生風地沖了進去。

  馬廄中多了兩個小小的身影。

  李少希站在四蛋子身旁,小手狠狠揪著它長長的騾耳,一臉嫌惡地向耳孔中看;李少勇趴在五卜子身上,一雙小手笨拙地在馬身上亂摸。赤兔不曉得是癢了還是惱了,弓起身子在原地一蹦一蹦的打轉。李少勇驚慌失措,拽住鬃毛以平穩身形,卻只將五卜子惹的更怒,眼看一個仰身就要將他摔下來。

  顧東旭飛身上前,將落下來的李少勇接在懷中,快速閃到一旁。

  李少希見赤兔發怒,唯恐馬蹄不長眼殃及了自己,也迅速撤到了一旁。

  顧東旭輕輕將李少勇放下來,語氣嚴厲地責道:“你們在做什麼!不曉得危險麼!”

  李少勇漲紅了臉,低頭囁嚅著不知說些什麼。

  李少希“啊”地叫了一聲,道:“今天先生同我們說,牲畜如人一般,各有命門。蛇在七寸處,雞在翅內紅筋處……只要點到命門,牲畜就會動彈不得。”

  顧東旭恍然大悟:“所以,你們就來找小四小五的麻煩?”

  李少希撇了撇嘴,李少勇揪著自己的衣擺揉來揉去。

  顧東旭彎下身,故作痛心疾首狀:“不悌之子!四蛋子五卜子可是你們堂兄李霽的結拜兄長,也就是你們的兄長!你們竟敢對兄長不敬!”

  李少勇嘴角抽搐,李少希翻了個白眼:“三姨娘還養了只烏龜,你要不要再替我們收個兄長?”

  顧東旭假模假樣地訓斥完,嗤笑道:“烏龜就算了,王八可以考慮。”說罷又故作深沉的摸了摸下巴:“命門嘛……我是不大清楚。不過這上上下下看起來,‘門’都只有一個。”

  少希少勇怔了片刻,旋即恍然大悟。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對視了半晌,異口同聲道:“試一試?”旋即又互相支使:“你去!”

  顧東旭指著李少勇,少希少勇俱指著顧東旭,於是少數服從多數,顧東旭不得已屈服了。

  他橫挑豎挑尋了根粗糙的斷枝,又不敢招惹赤兔,遂獰笑著走近四蛋子。少希少勇則明哲保身的遠遠躲開,靜觀其變。

  四蛋子見一臉猙獰的二狗子靠近,登時毛骨悚然,可著勁向五卜子身後躲。

  顧東旭笑得肩膀一抖一抖,手中的斷枝一寸寸逼近小四後穴,李少希與李少勇屏息凝神地盯著,緊張得小手上俱被汗水浸透。

  “啊!!!”驚恐的叫聲。

  “囉!!!”悲憤的吼聲。

  “吁!!!”受了驚嚇的嘶鳴聲。

  馬廄中一時騾飛馬跳,瞬間亂成一團,蹄子亂蹬茅糙亂飛,還有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上躥下跳地躲閃著,橫豎難從兩匹抓了狂的牲畜中飛身出去。

  兩個小兔崽子被突如其來的人聲馬聲嚇的不輕,撒腿就跑,瞬間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院中。

  待人跑遠了,顧東旭跳出馬廄,漸漸收了玩世不恭的神情,眼神陰鷙。

  他緩緩繞過廄欄走進去,溫柔地摸了摸四蛋子耳間,將狂躁的牲畜安撫平定了下來。旋即摸出一柄小刃,迅速在驢騾下頜凹陷處一划。

  灰色的皮毛呲的裂開,卻無血液湧出。他撕了粘合得天衣無fèng的假皮,取出一封信札放入懷中,沉著臉走開了。

  第四十章

  顧東旭等了幾日,總算盼得秦壽來復:“你要找的人沒有關在那裡。”

  顧東旭一怔:“什麼?”

  秦壽麵無表情道:“按你繪的地圖,那後院的空房我都一一看了,並沒有你要找的人。”

  顧東旭不可置信地盯著他,手腳發涼:“別,別處呢?”

  秦壽冷冷看了他一眼,神情不悅,卻壓制著火氣耐心道:“我既答應道長的事情便會去做,周府我已大致勘查遍了,都沒有尋到你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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