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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東旭偏著頭想了想,似乎聽李霽說過父親曾是太傅一回,遂點頭應道:“是啊。怎麼了?”

  虔婆望天:“……沒什麼,老身年紀大了,記性不大好,公子見諒。”

  顧東旭不耐煩的以指節叩桌:“柳若檀……”

  虔婆深吸了一口氣,賠笑道:“檀奴前兩日染了風寒,恐怕過人,這兩日不大方便見客……要不老身替公子……”

  顧東旭見李霽令牌不好使了,立刻上了火氣,打斷道:“偶染風寒?就這半溫不火的天氣,他能染風寒?還是他算準了日子,就挑這一日風寒?”

  虔婆再度望天:啊咧?莫非是老身之前做了個夢境,預示老身今日發生之事?

  再看顧東旭身上紅得扎眼的外袍,再度肯定了自己的錯覺:就這品味,全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個!

  她不由嘆了口氣,繼續老一套太極之術,恬著臉賠笑道:“實在對不住喲公子……”

  這邊兩人正在糾纏,一位一直坐在角落處冷眼旁觀的人看不下去,手一揮,即刻便有一人走上前,狠狠一拍桌子,驚得糾纏不休的兩人同時噤了聲。

  虔婆瞧見來人,臉色登時一變,眼睛下意識便向角落瞟去。

  顧東旭順著她視線望去,見角落中那人鴉青色長袍,裝扮低調簡潔,卻看得出袍子質地與發上冠飾都是價格不菲之物。

  顧東旭見那人細皮嫩肉又面色陰鷙,只當是哪家紈絝子弟,又是柳若檀的恩客,因爭風吃醋而派下人過來施威,遂愜意地向椅背上一靠,含笑打量著他。

  被派來的那人冷冷道:“你是李霽?”

  顧東旭聳了聳肩,斜勾著嘴角不語,看也不看這支被主人丟來的箭,只戲謔地打量著坐在角落中的正主。

  那人被他盯得有些怒了,眉目緊鎖,陰沉地回視著他,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趣事,眉目一松,嘴角似笑非笑的勾了勾。

  這不笑還好,一笑便笑得顧東旭不由有些毛骨悚然,脊背涼意上騰,似有什麼不詳的預感。

  青衣人手指一勾,即刻便有一奴才相之人湊上去。只見他附耳低言了幾句,那奴才連連點頭,旋即又退下了。

  顧東旭突然覺得腿肚有些發軟,想著是該顧全面子留下來,或是好漢不吃眼前虧,迅速離開。他今日囂張的氣焰全仗了李霽的身份官位,只是這對手似乎全然不將李霽放在眼中,便不由得他膽虛了。

  面子?反正老子現在是李霽,丟人也是丟那花山雞的人,吃虧可是老子的皮肉吃虧!

  顧東旭咽了口唾沫,突然毫無徵兆地站起來拔腿就向門外走去,卻被兩位彪形大漢攔了下來。

  顧東旭瞧了瞧來人一身起伏的筋肉,只覺嗓子被人掐著一般開口艱難:“兄,兄台……”

  兩位大漢根本不理他,逕自走上前壓住他的肩膀。

  顧東旭兩腿發軟,想起狗腿也不該對著這兩人狗腿,立刻訕笑著扭頭去看角落中指點風雲之人,求饒之意不言自明。

  青衣人噙著笑,低頭嘬了口茶水,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兩位大漢毫不遲疑,出手便攻他下盤,驚得顧東旭扭動不止,尖叫出聲:“啊啊啊啊啊!好漢饒命!留下子孫根!”

  兩人被他突如其來的叫聲嚇的虎軀一震,手上只頓了片刻又繼續行動——撩起他的外袍,狠狠扒下他的褲子!

  顧東旭突覺臀上一涼,冷汗下了一層又一層,只以為那人要從根處斷了自己對柳若檀的妄想,早已嚇得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幾近昏厥。

  兩人脫了他褲子,卻遲遲沒有拿出刀具來,疑惑地看了看,又疑惑地互對了一個眼神,將光著臀顧東旭摜在地上,竟是走開了。

  顧東旭全身哆嗦,等了片刻聽人走遠了,突然像是得了新生一般,還有些不可置信的坐起身:“完了?沒事了?”

  邊上早有好事之徒看著,瞧他受辱,有人促狹地吹了記響亮的口哨,鬨笑聲陣陣。

  顧東旭長長地出了口氣,痞性不減地扯了扯嘴角,竟有些意猶未盡道:“呔!不就脫個褲子嘛!嚇死老子了!想看鳥就說唄,老子捋大了給你看嘛!”

  話雖如此說,褲子被匆匆提上,連腰帶都未及繫上,人已火燒屁股一般從花香樓沖了出去,空餘一陣煙塵。

  壯漢走回角落,對青衣人輕聲稟道:“皇上……他臀上並無青色桃花胎記。”

  楚元秋有些吃驚,微微蹙眉:“沒有?”頓了頓,嗤笑了一聲,懶懶道:“罷了。上樓罷。”

  顧東旭腳下生風,瞬間跑出三條街,這才緩下了步子,憤憤罵道:“有病!一個兩個都有病!”

  隨手將褲帶一系,背過手摸了摸屁股,又用指尖輕按了幾下,長長舒了口氣:“呼……淤青總算消了……”

  作者有話要說:噢,很抱歉久等啦~

  第三十八章

  顧東旭走出不遠,突覺領口一緊,眼前景物瞬息萬變,又被提到了某處小院。

  顧東旭方才氣受的狠了,眼下連脾氣也沒了,只想著回去之後定要在黃曆上圈上一筆:甲寅年七月初八,諸事不順,不宜出門。

  他認命地替昏迷不醒的楚笙小侯爺診治了一番,誰料那秦壽竟搶了他懷中剩下的八顆金玉續命丹,一股腦統統替楚笙灌下。

  顧東旭對此暴殄天物的行徑痛心疾首,卻又無法,真真是無奈到了極致。

  秦壽還算沒做那過河拆橋之事,許了他一個人情,應承替他了卻一樁心愿。

  顧東旭見他本事不凡,情知他來頭不小,早有了計較,卻苦無機會請他相助。眼下激動不已,強自鎮定道:“我不要金山銀山,只求公子替我救一個人。”

  秦壽挑眉:“噢?是什麼人?”

  顧東旭深吸了一口氣,道:“徐溪月,被囚在中書令周俊臣府中後院。”

  秦壽頜首:“那人長的什麼模樣?”

  顧東旭顫著手取來一張宣紙,憑那日印象繪出一張周府地圖,將徐溪月所關之處圈出來:“相貌清秀,膚白,眼睛……與小侯爺有些像,頸後有一塊胭脂胎記。”頓了頓又道:“若他們沒替他換衣裳的話,他身上著的應該還是青色直裰道袍。”

  秦壽淡淡點頭,將那地圖收入懷中:“我記下了。”

  顧東旭雙膝一曲,竟是直直跪倒在地,顫聲道:“求公子務必救出他,為牛為馬任憑公子差遣!”

  秦壽無甚神情,淡然道:“我送道長回去吧。”

  楚元秋上了樓,熟門熟路地走至一間最里端的廂房,推門進去,留下幾名侍衛守在門外。

  為防被人識出,他每回出宮除微服外亦在容貌上稍作改辦,用碳筆拉長了眉眼的形狀,又用胭脂將臉型畫圓,請的乃是後宮最擅妝容的妃子,端的是寥寥幾筆就將人改頭換面,若非熟人細細打量全然認不出來。

  他走進廂房,房中人只斜睨了他一眼,將原本擺在桌上的瑤琴擺到一旁,起身另去取琴。

  楚元秋自尋了位置坐下,看著那人打開柜子,小心翼翼取來秋湘琴,調過弦淡淡開口:“還是《寒衣調》麼?”

  楚元秋笑了笑,垂眼把玩指上的扳指:“還須問麼?”

  柳若檀隨手一挑,音色厚重卻失了亮透,上中下三準音色略失均勻,顯然並不是什麼好琴。他不待餘音止歇,已順著彈了下去,曲調不似寒衣調的清和淡雅、旖旎纏綿,乃是峻急洶湧如黃河奔流,急尋一個泄口:“臨湘新填了一首詞,皇上要不要聽一聽?”

  大約是琴聲所擾,楚元秋突然有些煩躁,猛地起身捉住柳若檀的手,眼中怒意翻湧,冷聲道:“寒衣調。”

  柳若檀看也不看他,狠狠捋開他的手,逕自彈下去。

  楚元秋被他揮開,一時有些愣怔,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旋即怒火中燒地衝上去拽住他的胳膊。

  柳若檀奮力一掙,竟失手挑斷了一根琴弦。一時兩人都變了臉色。

  楚元秋率先回過神來,竟是怒到極致反笑,狠狠捏住柳若檀的下頜,指甲幾乎陷進肉中:“連你也要造反麼?”

  柳若檀仿佛聽了什麼趣事,竟是笑出聲來:“造反?皇上是讓臨湘在宰輔耳畔吹枕邊風呢?還是讓大將軍奪了天下送給我?”

  楚元秋手指一松,旋即狠狠將他摜倒在地,彎下身掐住他脖頸:“你若是皮癢了,朕將今日帶來的侍衛統統賞給你,將你伺候個舒坦!”

  柳若檀眸光略浮,也不掙扎,疲倦地闔上眼:“皇上讓我在這裡陪酒賣笑換皇上想要的消息,那皇上那些侍衛又是要篡位還是行刺,須得我用皮肉來套話?”

  楚元秋眉心狠狠一揪,手上的力道漸漸鬆了。他坐起身,冷冷道:“聽說戶部尚書張錦最近往你這跑得十分勤快,我要的名單你可得到了?”

  柳若檀緩緩坐起身,語氣是雲淡風輕波瀾不驚:“張大人酒品極佳,少一杯則神智清明,多一杯則就地為床,連夢囈都不語,只怕臨湘要有辱皇命了。”

  楚元秋冷笑:“酒品極佳?你在這裡已不是一日兩日,問出的東西都是單單憑酒灌出來的嗎?!”

  柳若檀聳肩:“張大人做戶部尚書也不是一日兩日,什麼陣仗沒有見過,是皇上太看得起我了。”

  楚元秋冷著臉,許久未言。

  柳若檀起身,從櫃中取出絲弦,坐到案邊換下那崩斷的琴弦:“昨日……阿霽來了花香樓,點名要見我。”

  楚元秋眉心一揪:“昨日?他來做什麼?他沒見到你罷?”

  柳若檀輕笑:“有皇上的囑咐,阿霽他又怎能見到我呢……”

  楚元秋蹙眉想了片刻,道:“他大約只是隨便走走,恰到撞到此處來了。”

  柳若檀輕“嗯”了一聲,嘆氣道:“他可有向皇上問起過我?”

  楚元秋緩緩出了口氣,定定望著秋湘琴上編的古怪彆扭的綠色琴穗出神:“一回來便問了。朕說……派你去遠方辦件差事。”

  柳若檀垂著眼,語氣無甚起伏:“辦差?辦完了公差之人總是要回去的,我此生斷然已無此念想……你不如與他說我死在了塞外,也省了他以後再問。”

  楚元秋嗤笑:“你以為你還能再做多久?再過兩年你便要弱冠了,憑你這麼大的年紀還有什麼人看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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