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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恩?”

  “上次看見你跟秦之文在一起吃飯也是,兩個人圍著一小碗香辣魚,腦袋湊一塊兒挑魚刺。”

  我“呃”了一聲,“姑且稱之為野獸的本能吧,食物,非搶沒得味道也。”

  他眉眼彎彎的笑,然後垂下眼帘,下眼瞼上有一層浮動的幽淡的陰影,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心下一動,“顧宗琪,你有黑眼圈啊。”

  他模模糊糊的應了一聲,“可能吧。”

  於是我放下勺子筷子,認真的看著他,我說,“你得多吃點,真的,我乾爸以前吃食堂都吃四兩飯,四個菜,晚上回去還要夜宵的,你這樣吃的少又不規律可不行,我要監督你。”

  正在夾菜的手微微的一滯,然後緩慢的縮回來,他抬起頭看著我,似笑非笑的問我,“怎麼監督法?”

  我腦袋擰成了一個糾結的形狀,我剛才說什麼來著了?

  “好了,臉別拉的跟小苦瓜似的,我會按時吃飯的,恩?”

  他的那個“恩”字,帶一點點卷翹的鼻音,像是可愛的小魚鉤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我的小心肝勾的活蹦亂跳的。

  可是他卻不知道,於是我很悲哀。

  很想問他,很多,或者什麼都不問,一頭腦發熱的吻上去,然後抹兩滴眼淚消失到天涯海角,讓他上天下地的尋我不得。

  吃完飯走在回醫院的路上,顧宗琪問我,“你今天早上時候去醫院了?”

  我奇怪,“你怎麼知道的?”

  “呵,剛才在科室里聽小護士說,你在急診門前彪悍了一下,結果院長走過去,都聽到了。”

  我大驚,“完了,童若阡會不會被fire掉啊?”

  他笑笑,“你想多了,沒事的。”

  我趁機問,“顧宗琪,你心裡的名醫是什麼樣的?”

  這個問題,我蓄謀了很久了,大概從我第一眼見到這個傻傻的讓病人去聯繫整形科開始,綿延到他站在手術台上,沉著一絲不苟的樣子。

  顧宗琪輕輕的把垂下的手相交起來,淡淡的陽光落在他修剪乾淨整齊的指甲上,反出一絲輕柔,溫暖的光芒,明媚而不張揚,溫暖卻不灼熱。

  這雙手,外科醫生的手,也是他們的生命。

  “我心中的名醫,是把生命的過程和結果看成一樣重要,心存敬畏和感激的醫生。”

  我笑了,有些傻,但是滿心的歡喜。

  我們在醫院的大門口分道揚鑣,我去學校上那無聊的句法分析課。

  我忽然惦記起顧宗琪家裡那股淡淡的陳年檀木的香味,想尋來,於是我打了電話給秦之文,“幫我找檀香木。”

  他有些奇怪,“你要那個玩意做什麼?”

  “用來熏衣服啊。”

  用檀香熏衣服,身上沾滿和那個人一模一樣的味道,記憶中的醇厚濃郁,感覺永遠不會遠離。

  “哦,好,我這幾天找個給你送過去吧。”他聲音微微的有些倦怠,我心想他可能是感冒了。

  我說,“我不急,心血來cháo的。”

  那邊很久沒有說話,我心疑惑他是不是有事去了,結果他忽然冒出一句,“夕夕,最近有時間出來走走嗎?”

  “恩?”

  “我們去旅遊好不好?”

  我有些奇怪,“怎麼突然要去……”

  “夕夕,過了這段時間,我會很忙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去納木錯的嗎,我們一起去吧。”

  那裡是大片大片的藍色,不是記憶中慘澹的白皚皚的雪地。

  我忽然記起,那個冰冷的教室里,每個人冷淡的眼神,我小心翼翼的寫道,“我將來想去的地方,就是西藏的納木錯,那裡的湖,千年的呼喚,是可以心甘情願的讓人葬身於此。”

  他探了過來看我的文字,低聲對我說,“回國我們就去吧。”

  和秦之文的手,在課桌下繞了一個圈,他說,“我們拉勾吧。”

  後來事事錯過,恍然一隔,居然五年有餘。

  我不知所措,手機後蓋微微的發熱,“為什麼,這麼突然……”

  “以後沒時間了嘛,我會很忙的,好了,不需要立刻答覆我,想好就給電話我吧。”

  我站在學校的小道上,茫然的捏著手機,我感到世界某處的霧氣,慢慢的凝結下來。

  這個冬天,冗長而繁複的到來了。

  第 19 章

  那天我正在學院會議跟他們討論巫術。

  原本是嚴肅的翻譯討論會,豈料我老闆最近又偏好上了弗雷澤的《金枝》,他的關於人類智力發展三階段的思想對英國功能學派人類學家B.K.馬林諾夫斯基產生了重要影響。

  於是我們就不停的歪樓,我這個人一向是比較迷信鬼鬼神神的,中國外國的都信,旁邊有一個小姑娘插話,“唉,你們誰知道降頭術啊?”

  我老闆第一個反應過來,“黑巫術吧,十年前的夏威夷死降很多的,這個是比較流行在東南亞一帶的,用指甲和頭髮詛咒某人的死亡,但是在死者身上並沒有任何病理特徵。”

  我們聽了都毛骨悚然,我師兄說,“別嚇唬人了!”然後他就往我這裡慢慢挪動。

  “黑魔術中最恐怖的就是死靈術——necromancy,一般分為兩派,死靈派通常以開壇和符咒來作法,而死屍派通過掘屍和盜墓從而獲得所需要的恐怖黑色魔力。”

  我們深深的崇拜著老闆,每個人都有點悚然的,但是都好奇的往下聽,“召喚儀式通常都在人死後12個月後才進行,因為民間相信在人死後的12個月內靈魂一直都在墓地附近徘徊,不能見到活人想見的東西,儀式的地點通常被指定在一些荒廢的十字路口、地下室、廢墟、人跡罕至的森林或枯萎的灌木叢中,死靈師權仗在手,作法召喚陰間的靈魂。如果作法成功,死靈最終屈服在巫師的腳下時,通常會變形為幽靈,然後回答巫師的提問和要求。”

  他滔滔不絕的說了很多,舉了很多例子,會議室的本來就空空蕩蕩的,老闆陰沉的聲音更有加強恐怖效果的力度,然後某一時刻他詭異的停住了,低下頭,然後抬起頭,嘴角露出陰損的笑容,輕輕的說了一句,“E go sum te peto et uidere queo!”

  然後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放在桌子上的手機。

  我們警惕的看著他,然後手機就嘩嘩的振動起來,頓時,會議室一片死寂,忽然一個女生叫起來,“啊!啊!——”

  於是我們也跟著叫起來,“啊!啊!啊!”我師兄乾脆跳起來跺腳,反正誰也不知道誰在叫什麼,就是很白痴的在叫喚。

  我老闆奇怪的看了我們一眼,拿起電話接通了,“喂,讓你四點鐘打電話還真準時,對,我現在沒事了,好,你就到學校北門等我吧。”

  然後他很鄙視的看著我們,“叫啥啊,回去洗洗睡了。”

  留下一干很白痴的被忽悠的我們。

  我受不了了,連續兩天被這種白痴東西嚇到了,旁邊的女生抱著書包鬱悶,“死老頭,死老頭,我要去買巫毒娃娃!”

  我師兄好奇,“什麼是巫毒娃娃?”

  “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是一種保佑人的,大概是這樣,好了,我要走了,多待一秒我都會想到那些腐屍從地底爬出來,然後老闆在跳招魂舞!”

  我師兄連忙抓住她,“我,我也去,我也要去!”

  我也跳起來,“我也去。”

  一路上,我們就在討論剛才老闆講的黑魔法,然後走到學校旁邊的一家精品店裡,我就看到了那些大腦袋,用線纏繞在一起的小娃娃。

  很多種掛在牆上,我師兄看到一個驚喜的湊過去,“哈哈,這個好,我喜歡這個。”

  我湊過去一看說明——“想看見所恨的人自殘,自閉,發神經?“自捅男”讓你的眼中釘精神不濟,心神渙散,憂鬱落魄!”

  然後我就哆嗦了一下,轉過臉去繼續找,忽然看見一款叫“偷心大盜”的巫毒娃娃——幫你悄悄偷走他的心,並將你的真心傳遞給你愛的人,使愛的你們心心相印。

  我鬼使神差的就想到了顧宗琪。

  午後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陰斜斜的照來,落在腳下上形成一個個光圈,對著陽光,我把手抬起來,食指上掛著兩隻巫毒娃娃,冬日的風肆意的吹進來,在我手上搖晃。

  我傻傻的笑,我很想把那隻黑色的送給顧宗琪,把他的心,偷過來,放在保險柜里,鎖上十八道大鎖,從此他的心,只屬於我一個人。

  他的眼裡只能看到我一個,其他的女孩子都為虛妄。

  想著想著連我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我覺得自己自私的可怕,甚至那股占有欲從來沒有這麼強烈過,連我對童若阡都沒有過。

  可是,可是這串巫毒娃娃要怎麼送給他呢,他不會覺得我很幼稚,很白痴。

  掛在手機上,還是掛在書包上,還是用繩子套在他的脖子上,讓他時時刻刻的忘記我不得。

  但是究竟,這個小玩意怎麼送出去,他到底會不會接受呢,真的好苦惱。

  我很少送男生東西,只要是出手無一例外的都是德芙巧克力。

  起初他們以為我是向他們示愛來著的,後來才知道我家最多的就是德芙巧克力,只要伸手從柜子裡面一抽,就是一盒快要過保質期的德芙。

  後來都送出習慣了,他們也不再介意什麼,而且巧克力很討女孩子喜歡。

  第一次送童若阡的生日禮物,我絞盡了腦汁,一個月前開始摺紙星星,每天早上去上課時候帶著一大疊星星紙,不管老師上課說什麼,埋頭就開始折星星,每天晚上喜滋滋的把折好的數一遍,放在玻璃瓶裡面,晃一晃,聽響聲,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以至於後來我手都折疼了,最後只折了923個。

  我原本是想折到999的。

  他生日那天,我小心翼翼的用盒子包好,然後期望看到他眼睛裡的驚喜,而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說道,“謝謝,我很喜歡。”

  可是我沒看到他的任何喜歡的表情。

  再後來我在他宿舍看到那瓶星星,孤獨的躺在抽屜的最孤獨的角落裡,上面積了一層薄薄的灰,我只能別過臉去,假裝沒有看到。

  以至於之後,我再也沒有送過任何手工的,或者某些特殊的小物件給童若阡,和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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