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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這邊兩邊劍拔弩張,氣勢洶洶,宮裡的認親宴卻是一派慈祥和樂,在京里的宗室和宗室誥命夫人都到了,太皇太后慈愛之極全程都將靜安郡王放在身邊,當然對楚昭也是一派慈祥,對嘉善長公主也是呵護有加,一派子孫繞膝、四世同堂的天倫之樂,仿佛那些已經過去的看不見的腥風血雨,都已隨著時間掩埋。

  楚昭正聽著嘉善長公主和他咕噥:“皇兄,那個穆照峰真的好嗎?皇祖母說他人很好,很會玩兒的,以後我嫁給他就能有人陪我玩兒了。”

  楚昭含笑道:“他是雲陽侯的嫡次子,一表人才,聽說蹴鞠打球、弄笛吹簫,樣樣都好的,你不是見過他嗎?”

  嘉善長公主道:“他話好少,開始也並沒有陪我玩,後來我一個人無聊在樹下吹笛子,他就過來找我說話了,問我吹的什麼曲,我說我也不知道啊,隨便吹的,他就和我說什麼大拙若巧,我也沒聽懂,不過他後來一直陪我說話,我就把我做的糙蚱蜢送給他了,他很有興致,一直問我怎麼疊的。”

  楚昭點頭道:“那個糙蚱蜢是做得挺不錯,你都沒給皇兄,居然給了他。”

  嘉善長公主低聲道:“皇兄其實根本不喜歡,是哄我的……他是真的想知道那糙蚱蜢怎麼疊的。”

  楚昭大奇,正要追問,忽然一眼看到英順走了進來,臉色有些難看,低頭和他道:“敬忠拿了傅公公的腰牌連夜進了宮說傅公公被刑部傳了去問話。”

  楚昭一怔,斂了笑容,問道:“什麼案子要這時候夜審?”

  英順道:“不知道,只說是人命大案,刑部差官態度很是強硬,敬忠的意思是沒經過大理寺,不去,但是傅公公還是去了,不過還是帶了侍衛的,敬忠也沒敢掉以輕心,立刻就進宮了。”

  楚昭長眉蹙起道:“鄭躍朕記得是董秉靜的門生,這些時日董秉靜似乎一直和雙林過不去?”

  英順不答,楚昭當機立斷道:“你帶朕的口諭立刻出宮去刑部,就說朕有要差事傳雙林,刑部那邊甭管什麼驚天大案,明天上呈大理寺再說。”

  英順低頭應了出去,往後退了兩步,楚霄因是皇叔身份,近支長輩,又有左宗令的職務,正坐在楚昭下首,聽到楚昭說話,已是輕聲道:“陛下,此舉不妥。”

  楚昭一雙眼睛冷如秋霜看向楚霄:“瑞王是想質疑朕?”

  楚霄道:“刑部既然敢夜裡傳喚傅公公,只怕早有打算,如今事態不明,陛下讓身邊內侍去傳令袒護,只怕正中他人的下懷,明日朝上怕是要被動,陛下到時候反白白擔了袒護內宦,輕慢朝廷刑律的污名。”

  楚昭冷冷道:“那又如何?他們如此做作,必有不對,萬一有個閃失,到時候才是追悔莫及。”

  楚霄笑道:“陛下稍安勿躁,既是刑案,事涉中官,不如陛下立刻傳命大理寺魏少卿,讓他接管此案,名正言順將傅公公帶回,緩上一緩,才好做準備——魏武與傅公公很有些交情,陛下應能放心,比直接讓內侍去傳旨的好,也省得讓陛下白白受了污名,反陷傅公公於眾矢之的。”

  楚昭一想果然更穩妥些,是自己關心則亂了,叫了英順過來即刻出宮去給魏武傳諭旨。

  魏武接了楚昭旨意,心裡瞭然,果然帶了人去了刑部大堂,正遇上兩邊對峙,傅雙林站在幾個侍衛當中,面色從容,並無懼色。鄭躍看到魏武過來,心裡咯噔一聲,問道:“魏大人今夜來此,所為何事?”

  魏武含笑拱手道:“陛下聽說刑部有人命大案涉及中官,十分重視,命本官前來,道既然事涉內官,案子由刑部辦理不妥,因此讓大理寺接管此案,一應涉案人等,暫送大理寺,案情明日上奏,若是事關重大,則三法司會審。”

  鄭躍臉色數變,然而卻知道大理寺出面插手此案名正言順,明知道這是皇上偏袒,卻也無可奈何,魏武問了案情,笑道:“大人也太過心急了些,這樣大案,又涉及陛下近侍,還是人證物證再準備仔細些才好。”

  鄭躍道:“正是因為事涉陛下近侍,才需如此雷厲風行。試想想若是此事為真,犯下如此惡逆之罪的人,心中無父,豈能有君!定是大jian大惡肆無忌憚不怕因果報應之人!如此jian人偏偏掌著宮廷禁衛,若是知道案發,狗急跳牆,做下什麼大逆不道之事,可怎麼得了!本官一接到報案,也是一片赤膽忠心,心系龍體安危社稷大事,才事急從權,當機立斷。還請魏大人上復皇上,臣對陛下之忠心天地可表!”

  魏武聽他說得正顏厲色,竟是將自己的行為粉飾得忠君愛國一派正氣,心下也是暗自佩服這做官的說話本事,笑著又說了幾句場面話,派大理寺的下屬與刑部交接了公文和李旭升等一干涉案人等,才施施然離開了刑部大堂。

  第149章重審(修)

  第二日果然刑部尚書就在大朝上摺子參劾御前提督太監傅雙林因私憤毒殺生父繼母,犯惡逆之罪,該當凌遲之刑,明正典刑。

  朝廷震動,此案案情離奇曲折,先是贅婿謀奪家財,將親子送入宮中為宦,之後此子長大,得成權宦,懷恨在心,將生父逐出後尚不解恨,乾脆將生父繼母都毒殺,犯下駭人聽聞的逆倫之罪。這故事猶如傳奇一般,偏偏這名宦官,正是如今皇上身邊最為寵幸的權宦傅雙林,誰都知道這傅雙林自幼就服侍今上,就藩遼東,十分得陛下寵幸,一般人是不敢得罪他的,如今刑部居然如此大膽,難道就不怕被傅雙林報復?

  正因如此,大部分人反而都相信了傅雙林果真殺了生父,畢竟贅婿謀奪家產斷人香火實在太過惡劣了,以己度人,換成自己,只怕也是要銜恨在心,不能原諒的,更何況如今傅雙林大權在握,殺兩個糙民,實在太容易了。

  果然如同之前料想的一般,案子本身太過離奇,殺人的動機如此充分,反而沒幾個人覺得傅雙林是清白的了。

  便是雷愷也有些著急,他出來奏辯道:“這贅婿謀奪家產,斷人子嗣,為父不仁,豈能要求父慈子孝?況且這宦官淨身入了宮,便是沒了父母,眼裡只知主子的,此案不當以惡逆斷案。”楚昭看雷愷一貫明哲保身,如今居然第一個出來為雙林說話,不由大為意外,看了他兩眼,原本以為他是為了逢迎上意,看他滿臉情急,居然是真心在為雙林著急。

  德王楚昀笑了聲道:“雷大人真是武人心性,只知道快意恩仇。這為宦者,性情偏激也是有的,更何況是這般奇恥大辱,血海深仇,殺父雪恥,倒是其情可憫,不過本朝以仁孝治天下,逆倫就是逆倫,皇上若是法外開恩,只怕不利於教化百姓,更是難平這天下讀書人悠悠之口啊。”無論楚昭保不保這傅雙林,都是要大大吃虧,楚昀想到此,十分愜意。

  裴柏年卻出列奏道:“陛下,傅公公乃是兩朝內宦,服侍過先帝,身上也有戰功,這些年克勤克忠,志端識卓,為人謙和,行事磊落寬厚,不類jian惡之徒,又長期在陛下身邊服侍,熟知律法規矩,不曾有過悖逆輕狂之舉,不該有隨意報復殺父之舉,另外,當年傅家小姐,死因也大有可疑之處,或恐也為jian人所害,而當年首告贅婿謀奪家產一案,也有疑慮,臣以為此案存疑,應由大理寺重審此案。”

  楚昭面色莫測,朝臣看楚昭不表態,一時都紛紛發表意見,有的認為此案雖然其情可憫,但朝廷刑律事大,應當嚴加問責,有的認為此事情有可原,傅雙林侍君有功,功過相抵,可由皇上裁定,法外開恩,雙方唇槍舌劍,互不相讓,支持雙林的,倒大多數是遼東一系官員和武將們,當然也有不少人沉默著看風向,並不開言。

  楚昭看了眼前邊幾位閣老,問道:“幾位閣老有何看法?”卻是要看重臣態度了。

  董秉靜心裡微微有些著急,本以為應該一面倒的局面,除了自己安排的人,其他朝臣們更應該是明哲保身等形式明朗案件明白才說話才對,也沒想到傅雙林一介內宦,居然也有這麼多人不顧為閹人辯護的名聲,敢在朝堂上為之發聲,於是按捺不住,迫不及待開口道:“前宋‘律敕之爭’,影響深遠,老臣以為,國有國法,明君者,敕不當破律,越是陛下身邊人,越該嚴加審判,不可縱容。”

  駱文鏡笑了聲反駁道:“陛下還沒說話呢,董大人著實著急了些,連律敕之爭都拿出來說了,等陛下真下了敕令再說也不遲,如今這案子人證物證不全,臣也以為當三司會審,重審此案。”

  這時帝師劉澄終於也緩緩開口了:“死者李明周入贅傅家,則按禮法來說,其母當重於其父,母家重於父家,若是有證據證明其母為其父所害,又謀奪家產,則其罪不當以惡逆論處……建議重審舊案,人證物證齊全,水落石出之時,再論罪不遲。”這話卻大有迴轉之處了,案子該細細查,死者的贅婿身份也可以拿來做文章,萬一真查出來傅家小姐是被丈夫所謀害,那傅雙林的案子就大有迴旋餘地了,萬一不是,那也強調了人證物證,這案子一看就知道刑部應該拿不出十分有力的證據,因此真要看證據,依然不好論罪,只要不是惡逆之罪,人活著,頂多削職去守皇陵,這卻是站在楚昭一方了。

  劉澄乃是當朝太傅,又是內閣首輔,他一開言,卻也無人再說什麼,楚昭便將此案發三法司會審,卻沒有許刑部所請暫押嫌犯於大牢內受審,只道傅雙林雖為嫌犯,未定罪之前,暫停職務,隨時候審,不許入宮當差。

  雙林接了旨意,交了進宮的對牌和佩囊,來傳旨的英順看他,再三嘆氣,搖頭道:“陛下說,叫你放心,一切有他。”

  雙林默然不語,這案子用心十分陰險毒辣,古代斷案主觀因素很大,判案的官幾乎可以左右小民的生死。這案子並不需要確鑿人證物證,刑部就可以直接彈劾於他,風聞奏事的御史就更要冒頭了,本來這案子沒有人證物證,又無法從他這裡取得口供,楚昭和他都可以完全置之不理,但是如今朝野沸騰,物議紛紛,只看殺人動機和能力,的確雙林的嫌疑最大,加上又有三年前李家被告官報復一案,大家並不知道這是楚昭做的,自然都會覺得出頭的只能是已經位高權重又利益相關的雙林。

  這案子設陷阱的人大概也認為如此,本來若是此事不是楚昭做的,只怕如今楚昭也要懷疑他了,而這案子的關鍵,本就在於皇上如何決定。天子主宰所有人的生殺大權,他不過是皇家家奴,皇帝信不信雙林,保不保雙林是這陰謀的狠毒所在,無論楚昭保不保雙林,這盆輿論上的污水都是潑定了,證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輿論,哪怕你拿出證據來,不肯相信的人,依然會大喊偽造證據,屈打成招,天子袒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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