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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雲有些失望,卻仍是應了,楚昭起了身走出中軍帳,又往雙林的帳子走去,進去看到雙林閉著雙目又已睡著了,他輕聲問英順:“如何了?”

  英順回:“柯大夫開了藥給他服下,就又睡著了。”

  楚昭道:“沒問什麼?”

  英順道:“問了這裡是哪裡,又問了天樞他們如何了,傷亡了幾人。”

  楚昭皺眉道:“你如何回答?”

  英順忙道:“只說有幾人受了輕傷,正養著傷呢,並無人傷亡,天樞大人也沒事,在外邊當差呢,只是王爺因為他沒護好人,罰了幾日訓練。他聽了也沒說什麼,不過應該是放心了。”

  楚昭點了點頭,滿意道:“等他睡醒了再換藥,動作輕些,這幾日你只在這帳子裡照應他,我那邊不必你負責了。”

  英順低眉順眼道:“是。”

  楚昭看了眼闔目睡著的雙林,想起那日在崖下看到昏迷不醒滿臉鮮血的他,當時一顆心似乎緊緊縮成一團,後來發現他還有心跳時,又是如何慶幸僥倖,背著他回去的時候,他一路都時不時試他的鼻息,就怕他忽然死在自己眼前,幸好……總算救回來了,雖然眼睛……但是總算是活著,總還有辦法。他坐在床邊看著雙林良久,直到外頭再次有人來報有軍情需回報,才起了身走了出來。

  這之後數日,雙林一直十分平靜,無論吃藥、換藥都十分忍耐安靜,話也十分少,楚昭一得空就過去看他,他態度依然和從前一般,待楚昭恭敬而沉默,似乎對自己可能眼瞎這件事處之泰然安之若素,楚昭許多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似乎除了許下重賞,他也沒什麼更好地獎賞雙林,滿心愧悔,卻又沒辦法補償,心裡一日一日的越發煩悶起來。

  這日柯彥卻和他請示:“如今傅公公身上的外傷也好轉了些,雖然行動仍有些困難,卻也不妨挪動。四肢舉動行走應當無大礙,只等外傷好便能走了,說話也思路清晰,看著應該只有眼睛有問題,需徐徐調養,只是如今我們行軍在外,又要避人耳目,這所需的藥材如熊膽、珍珠等明目的藥材許多都沒有,大多都是治療外傷內傷的傷藥,每日軍營操練嘈雜,治療和休息都有些跟不上,我聽說這幾日又要拔營換地方了,這樣對傅公公養病著實有些不佳,且這裡伺候的人少,里里外外都靠英順公公,其他軍士等人,傅公公又不願意讓人近身,我看著他也不好意思總煩勞英順公公,因此總不肯下床行動麻煩到人,著實不太方便,不如派人將傅公公送回大寧府,命人好好伺候著他養病,我再傳話給王府里的良醫,開上方子,用些名貴藥材,替傅公公好生調治,您看如何?”

  楚昭想起這些日子看到雙林那平靜沉默的樣子,總隱隱覺得有些不安,有什麼地方覺得不對,可是又說不出來,似乎人人都覺得傅雙林一向都是如此舉重若輕沉穩謹慎,即使是遭遇如此大變,也能安之若素。

  他說不出自己為什麼不安,似乎只要讓他回城,脫離了自己控制的範圍,就會失去這個人一般,他皺了眉頭想了下道:“靜養的地方和藥材孤會想辦法,你先開好方,送他回城的事不必再提,孤在哪裡,他就在哪裡。”

  第94章憤怒

  雙林醒了過來,感覺到了喉嚨焦灼一般的乾渴,但他卻只是闔目靜靜躺著,並不叫人……這幾日他都如此,不願意喝水,因為喝水要叫人,過了一會兒如廁又要叫人拿了淨桶來,一日總有許多事需要麻煩人,喝水吃飯換藥擦身屎尿都要人伺候著,楚昭行軍在外,伺候的人帶著本就不多,因喜似乎又帶了死士在外頭不知當什麼神秘的差使,因此實際上楚昭身邊只有英順一人伺候著,如今卻都在他帳中陪著他,時不時也還是有事要出去。

  但是若是叫其他人來替他擦身把尿,他更覺得恥辱,唯有同時宦官的英順能教他恥辱感稍微輕一些,仍是不喜。

  淤血壓迫視神經導致暫時失明他是知道的,以未來醫學之昌明,尚不能保證眼睛恢復,更何況是這古代?

  這不是武俠小說,失明也能像花滿樓一樣,聽聲辨位,行動如常人,更不能像聞香識美人一樣,天賦異稟,只靠靈敏的鼻子就能博得人的尊重,用天賦才能來換取酬勞,這裡是古代,失明意味著他下半輩子去哪裡都需要人引導,完全成為一個什麼都不能做的廢人,沒有盲文,沒有電腦,連消遣都只能聽聽戲,一切依賴於人,一切主導於人,他只能被一群人圍著,做一隻被供養起來的米蟲,整日無所事事,只需要活著來滿足主人的那點慈善心。

  而這一切的緣由,只不過是他一時聖母心發作,傻乎乎跑去找人,偏偏別人布了一個巨大的局,將所有人玩弄在掌心,何其運籌帷幄,何其英明神武!他算什麼?一個有點傻有點憨的忠僕,跑去救人反給人添了麻煩,好在主子有的是錢和權,可以讓他下半輩子猶如一隻米蟲一樣供養在屋子裡。

  然而這樣的日子有什麼意思?

  他再也看不到五顏六色的世界,再也沒辦法自由自在去探索去週遊天下,他從此以後就是一個事事仰人鼻息,只能靠人的憐憫生存毫無尊嚴毫無存在價值的廢人了!

  還是一個可悲的宦官!曾經他有心臟病,許多豐富多彩的事不能做,許多地方不能去,他淡漠寡情少欲,朋友少,無親緣,但是即便是那一世,也比現在好!

  這些日子他表面上若無其事,心裡卻翻江倒海,也不知是後悔還是痛苦,他只有一個念頭越來越強烈,就是離開這個世界!也許死掉,他就能回到現代了?便是回不到,重新換個世界投胎也好!就算都走不掉,也是一種解脫!哪怕是永恆的安眠呢,也比這樣恥辱所有事情都要依靠人,在所有人的憐憫下廢物一樣活著的好。

  他尋死的心越發堅定,只差機會而已,因為楚昭十分關心他,帳內時時有人,他沒法子,那日雷雲來看他,他藉口說行軍在外,怕帳里來了敵人,無人護持自衛,和他要個匕首,雷雲看他談笑如常,不疑有他,真的拿了個鑲銀匕首給他,因怕他割傷自己,還教了他半天如何使用,如何拔開刀鞘,讓刀口朝外。又道他這帳子緊鄰著王爺的,便是有危險,也會有人護著,笑他杞人憂天了。

  他將那匕首緊緊藏在床墊下,只等著沒人的時候,一刀致命,不會給人救回的機會。

  而如今,機會好像來了,他大概睡了一會兒,英順看他睡著出去了,他動了動坐了起來,沒有人和平時一樣立刻過來扶他,他側耳傾聽了一會兒,輕輕試探著問:“水?”

  帳中一片靜默,無人應答,只有遠處傳來士兵操練的聲音,他心裡微微有些喜悅,稍微提高了點聲音問:“有人在嗎?”

  楚昭走過雙林的帳篷前,聽到雙林在裡頭問話,皺了眉頭心裡想著不是叫人一直在跟前伺候嗎?一邊有些不滿的掀了帘子進去,結果才進去還未做聲,便已看到雙林飛快地從床墊下拿出了一把匕首,嫻熟地拔開刀鞘,反手準確而迅疾的向心口刺去!

  他心臟急速緊縮,整個人已飛快衝了過去死死抓住了雙林的手,雙林吃了一驚,已被他有力的手鉗制著,將匕首強硬而乾脆地奪了下來,反手卻又急又怒抓了他的手腕喝道:“你在做什麼!”

  雙林被人阻止已知情況不妙,偏偏一聽居然是楚昭的聲音,抿緊了唇不說話,楚昭看他死抿著嘴唇,一張臉平日本是蒼白如紙,如今卻因激動起了一層薄紅,胸口也上下喘息著,卻不說話,眼睛仍是幽深如淵,一點情緒都看不出。他氣得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會再次重複問他:“你想做什麼?”手裡因為沖得太倉促,被那鋒利的匕首割破了流了血,他卻也無心管,心裡只是一陣陣後怕,看那力量和準頭,他只要遲進來一點點,只怕天神都救不回來!他尋死的心居然藏得如此深,又如此狠,差一點點就讓他得逞!

  只看到帘子一挑英順進了來,看到他手裡在滴血,驚叫了一聲忙要過來替他包紮,楚昭一肚子怒火正無處發泄,反手給了英順臉上一掌,暴喝道:“我說了這帳子裡不許離了人,你們是聽不懂嗎?”

  英順忙雙膝跪下,不敢說話,他只是看雙林睡著了,出去拿了點吃的而已,只是如今顯然看這情形,是出了事了。

  楚昭又看了眼雙林,咬牙道:“這帳里再配兩個人隨時伺候著,無論何時都不能離了人!帳里所有地方都給我仔仔細細地搜一遍,但凡所有利器能傷到人的,便是一針一錐也不許留著!地上鋪上羊毛毯,瓷器杯碗,若是碎了,一片也不能少了!飯水藥,只要少了一頓,你們伺候的人便打二十軍棍,若是不吃,打死不論!”

  雙林聽他這麼說,知道大勢已去,只怕接下來的日子他再想尋死那是萬難了,忍不住起了身道:“我這不過是賤命一條,何必勞煩王爺如此動怒?傅雙林這半輩子也沒什麼對不起王爺的,如今不過是求速死而已,王爺難道這都不肯成全?”

  楚昭冷喝道:“你的命早就是孤的了,孤不許你死!”

  雙林冷笑譏誚道:“王爺這是藩地對著海呢,管得可真寬,還能管人生死了?”

  楚昭看雙林氣得滿臉緋紅,額上出了密密的汗,雙眼仿佛從前還能看到一樣,黑得發亮,這麼大動大氣了一番,身上那薄薄的素紗單衣已被虛汗打濕盡貼在了身上,不過兩句話說得上氣不接下氣,又是心疼又是氣憤,上前拿了汗巾子替他擦汗。

  雙林只感覺到楚昭忽然靠近他,忍不住向後退縮迴避,卻被楚昭按住了,他聞到了血腥味,一怔,他剛才割傷他了?楚昭替他擦了汗,將他按著躺回床上,低聲道:“你放心,無論如何孤都會治好你的眼睛的。”雙林偏過頭去不理他,楚昭看他側頭露出白玉一樣的耳垂和被虛汗打濕的鬢髮,又替他擦了擦汗,轉頭對英順道:“去叫柯彥來給他開方,開些靜心養神的藥來。”

  英順忙起身小跑著出去,楚昭一邊替雙林擦汗,一邊低聲道:“乖乖的養病,這裡不好養病,我明兒帶你去個好地方,到時候伺候的人也比這邊多,你住著也舒心,別想太多,這邊行軍途中藥不齊全,等藥都配齊了,讓柯彥給你好好治療一段時間,眼睛就會好了。”

  雙林忽然怒上心頭道:“若是一輩子不好呢?就讓我這麼不人不鬼地靠人一輩子活著?給王爺當只貓兒狗兒一樣的寵物?殿下你運籌帷幄,我們不過是些用作棋子的奴才,圍城不救也好,詐稱失蹤也好,橫豎都在你的算計當中,只怪這顆棋子沒有按你的想法乖乖的走,帶著你的兒子找個安全的地方縮起來過上一輩子,如今眼瞎了,那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既如此,為何不索性叫我早日托生,換上一世,換個身子,也好換了這奴才命廢物身,重新找個好人家投胎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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