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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帖木兒道:“肅王當時的確帶了五萬精兵出征,城內留下的論理兵力不會超過三萬人,今日我兒從城裡回來,卻道城裡早早就已開始統籌糧糙分配,從守城情況看,並未見糧糙匱乏,連城中民眾也能按時領到口糧,且守城人員井井有條,各司其職,並未見有潰敗之相,只怕我們還要從長計議,想些奇招破城才是。”

  花答真道:“漢人為何要放你們的質子回來?這裡頭是否又給了你們什麼好處?”

  帖木兒一怔,怒道:“有什麼好處?他們殺了我兒子又有什麼好處?如今不過是想借他們的口來擾亂我們軍心罷了!”

  旁邊泰寧部花當道:“不錯,漢人歷來常常口上說甚麼大仁大義,又愛說什麼以德服人,只怕是虛張聲勢,故意放幾個孩子回來,好教我們擔憂,否則為何早不放晚不放,偏偏到了今日才放人,依我看只怕存糧不多了,故意放了他們過來告訴我們假的消息,擾亂軍心,離間我們罷了,如今我接到消息,那乾朝大軍還在路上慢慢走著呢,我們還有時間。”

  女真這邊的哈達部已冷冷道:“當初也是你們和我們大王說,願和我們共同出兵奪了大寧府,如今看來儘是我們出力,你們跟在後頭撿便宜呢!”

  花當道:“這話說的,開始不是你們說的輪著來麼?如今我們也折損不少,只是今日輪到你們罷了!”

  兩邊正爭執著,忽然外頭有士兵衝進來道:“首領!不好了!外頭起霧了!”

  幾人都是帶兵的老手,悚然而驚,急忙起身大喊道:“穩住陣型!”才衝出帳篷,就已聽到了巨大的雷霆霹靂聲在隊伍上空炸響,被驚嚇到的狄戎人們大聲叫喊著,軍令一時居然聽不清楚。

  而外頭晨霧不知何時已悄然升起,四處影影綽綽,已看不清方向人影,遠處的火把朦朦朧朧穿不透霧水,而大霧中鼓聲隆隆,馬蹄聲重重敲打著地面,猶如悶雷滾滾,有斥候澀然喊道:“漢人開城門突襲了!”

  一支騎兵仿佛從霧海中突然出現,仿佛一支利槍穿雲劈海凜冽而來,風一般地沖向了被從城門上she下來的床子弩爆仗驚得四散的隊伍,宛如地獄中出來的死亡使者沿路收割性命,狄戎人猶如驚散而茫然的羔羊,在得不到指令的情況下,慌亂地尖叫著,偶爾會聽到有人高喝“吾王!永昌!”

  到處都是吶喊聲哀嚎聲,各部族頭目用著蠻夷語大聲喊叫著整隊,然而情勢已經無法控制,陡然遇敵看不清敵我的亂兵們盲目地胡亂砍殺著,最終已分不出敵我,人馬互相踐踏,只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而在戰鬥。霧氣朦朧的遠方,依然有馬蹄聲不斷傳來,不知到底有多少漢軍源源不絕地還在衝殺出來,而從空中又時不時落下弩槍帶著巨大的霹靂雷聲,使隊伍根本無法集結,軍心潰敗不過是一瞬之間,整個隊形稀爛潰散,終於有部落開始鳴金收兵,而這又猶如信號一般,所有的部族首領為了保存自己的兵力,都不再為了這一敗塗地的形勢硬撐,而是呼喝著撤退。

  兵敗如山倒,在濃霧之間毫無章法的撤退,又讓隊伍變成了互相踐踏的人間地獄,當清晨的太陽終於升起,濃霧開始漸漸散去之時,十幾萬的狄戎軍早已撤得乾乾淨淨,戰場上只剩下了屍山血海,破敗的軍旗,逃散的馬匹,以及四散的武器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

  城牆上鏖戰一整夜疲憊之極的守軍們,爆發出了歡呼聲。

  雷愷站在城牆上,一邊擦淚一邊咧著嘴笑道:“真他娘的……老子打了幾十年仗,這是贏得最慡的一次!天佑神助我大乾!”

  士兵們一同歡呼道:“天佑大乾!吾王永昌!”

  傅雙林站在一旁,看著下邊戰場,嘴角也露出了一絲笑容,然而很快便又收回道:“窮寇莫追,命我們的人回城,然後派人去探開平城,王爺那邊到底如何了。”

  雷愷點了點頭,臉上又浮現了一絲憂色,畢竟他兩個兒子跟著楚昭出征。他轉頭看了看傅雙林,他臉頰蒼白猶如失血,但眼神卻依然憔悴而鋒利,這幾日日夜操勞,雙目里也都含了血絲,這次破圍有賴於他智謀過人,他不免也有些關心道:“傅公公這幾日也操勞了,還先回去歇息吧。”

  傅雙林的確感覺到了疲憊,他與雷愷拱手道別道:“諸將士犒勞還請將軍負責,需要支銀子只管和何長史那邊說,將軍也好好歇息,這幾日將軍盡心盡力守城,居功甚偉,等王爺回來後我必為將軍請功。”

  雷愷看他絲毫不居功,心下更是暗自佩服他年紀輕輕如此會做人,又是肅王身邊近人,只怕將來更會不可限量,忙大笑著推讓道:“不敢當不敢當,傅公公運籌帷幄,才是當居首功!”

  兩人互相推讓了一番,才分頭各自回去,傅雙林回了王府,先叫人問了問小世子的情況,知道一切安好後,又命王府侍衛注意防備,一連又安排了幾項收尾事項,才回了自己房。他素性愛潔,叫人送了熱水來,泡在木桶里幾乎就已幾乎疲憊睡著,還是敬忠搖醒他,他才糙糙擦洗干後上床倒頭便睡。

  孰料這一睡卻睡得不大好,不是夢到城破後狄戎人屠城,到處都是前世做夢見過的各種屠殺的照片以及網上見過的史實披露,人間地獄一般的場景,又夢到小世子被人一刀劈成兩半,楚昭渾身血淋淋站在他身後問他:“你就是這樣辜負我的託付的?”一時楚昭又仿佛和從前一樣雍容典雅,旁邊坐著雪石,他笑著對傅雙林點頭:“你好好把壽哥兒養大吧!”

  這一覺睡得十分疲憊,傅雙林起了身仍是覺得自己依然在噩夢之中一般,心裡也知道自己這是後怕,前生後世第一次逞英雄,卻是冒了極大的險,自己心中何嘗不是忐忑不安?即便如今脫了險,他到底也是覺得對不住楚昭,沒有將小世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再加上如今楚昭行蹤不明,他思慮過多,難免夢中反覆牽掛。

  他命人去廚房傳了些定神養氣的百合粥來,勉力吃了些,仍是覺得有些沒養過神來,然而戰後諸事已不斷有人報了過來給他,他打起精神批了幾筆開支出去,雷愷那邊便已遣了人來報,道是朝廷大軍明日便到,請他明日和城中鎮守將士、地方官員盡皆做好迎接武靖公進城的準備。

  傅雙林將那摺子看了又看,著實惡上心頭,怒極反笑,他們這胼手砥足咬牙守了這麼些天的城,苦盼著朝廷大軍來,結果早不來晚不來,他們突圍了,這朝廷大軍才姍姍來遲了!

  不過這次他們的打算卻落了空,想來他們的打算,差一些的是等大寧失了城,他們再奪回來,又或者是大寧府苦守多日,他們猶如天神降臨一般來拯救,那自然是大寧府上下將士官員百姓都要感激涕零,對武靖公感恩戴德,可惜如今他們偏偏靠自己一城之力,得天之佑,以少勝多,將十萬圍城狄戎給破了!這下武靖公可就尷尬了,功沒搶到,反而遲遲不到惹了一身腥,只怕心裡正憋屈著呢。

  傅雙林想到此,心頭極為痛快,出去見了雷愷,果然他也是神清氣慡,握著他的手笑道:“老弟,這次我們可為王爺在朝廷長了臉了!我已叫幕僚擬了戰報,一會兒給老弟看了馬上就飛報朝廷,這迎朝廷大軍的事,一切皆有定例,老弟只管讓他們下邊人操勞去,明日老公爺一路趕路風塵僕僕,只怕脾氣不大好,我們且先忍耐著敷衍過去,他們要什麼只管給什麼便是,等王爺回來定會為咱們請功做主。”

  雙林知道雷愷是個老官油子了,如今如此含蓄的提點他不要在武靖公面前炫功低調做人,已算是真心實意將他當成自己人了,笑道:“我知道些什麼,一切單憑將軍做主便是了。”

  雷愷哈哈大笑,心頭顯然出了一口窩囊氣,十分愉快。雙林又問:“不知王爺那邊可有消息?”雷愷道:“去開平回來的斥候回報,說如今開平城鎮守了兩萬兵力,王爺帶了三萬人去追擊逃兵,尚未歸來,也還沒有確實消息,如今朝廷大軍也來了,狄人們剛剛被我們重創擊潰,重整隊伍想必還需要時間,大寧開平這兩城至少目前是安全的。”

  第91章變起

  白日和何宗瑜他們敲定了一輪第二日迎朝廷大軍的一些事務細節,傅雙林才又回了王府,因為第二日要出城迎接,因此早早他就歇下了,誰知道夜裡卻出了事。

  夜深人靜的時候,卻不知為何一個楚昭後院的侍妾叫文雲煙的,摸到了小世子的院子裡去,然後被院子裡拴著的如意一口咬在了咽喉上,死了。

  傅雙林半夜被叫起來,看到這也是無語,問那侍妾服侍的丫鬟王夫人怎麼進到世子院子去的,丫鬟們也不清楚,問小世子身邊服侍的辱母、安姑姑等人,也是因為這些天擔驚受怕,好不容易城破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未免都有些鬆懈,睡著了,也不知道這夫人怎麼摸進院子的,再問世子守門的侍衛,侍衛也是聽到狗叫聲才發現院子裡頭進了人,卻已被如意一口咬死了,死無對證。

  而搜了那文雲煙身上,卻也沒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只有從她手上身上的痕跡推測,她是翻牆進入院子的,也是她倒霉,本來如意是養在外院那兒的,這些日子因為攻城,王府許多侍衛們都調去幫忙城防去了,王府里人手減少,但世子院子一貫是人手不少的,雙林當時便吩咐了將狗養到院子裡去安全點,原本還說城圍也解了,找時間再挪出去,沒想到偏偏就這一時沒挪,如意就咬死了人。

  不管如何,三更半夜在世子院子裡出現,肯定有問題,尤其又是在這麼個時間,城圍剛解,府里的死士又剛經歷過鏖戰,晚上少不得犒勞了一番,侍衛們也有些鬆懈,伺候的辱母侍女們也都疲倦多日有些疏忽大意了——而武靖公,也將於明日到來。

  雖然不知道這侍妾是不是和洛家有關係,雙林還是命人先收了屍首,等第二日報了城守派人勘查,眼看著天已五更,他也沒法子睡了,只能匆忙換了衣服,出城去迎接武靖公不提。

  朝廷大軍終於到了,旌旗飄揚,軍容煊赫,分外鮮明,武靖公洛承恩身軀高大,鷲鼻鷹眼,眉毛鬍鬚花白,不苟言笑,對雷愷等一干出城迎接的武將官員們不加辭色,才見面便斥責:“天降大霧,那狄戎聯軍既被擊潰,如何不乘勝追擊,反留了後患讓他們重整旗鼓?”

  雷愷不以為意,唯唯稱是道:“國公爺指教得是,末將因為當時士兵守城連日,疲兵不敢出城追擊以免有詐,如今公爺來了,小小胡夷之患,不足掛齒,大破狄戎定然指日可待!”

  武靖公心頭一堵,他此次出征,尚未取得戰果,如今若是說狄戎聯軍不值一提,那更是貶低自己身份,但是若是太過抬高了敵人,那在自己之前便以少勝多破了狄戎軍十萬城圍的大寧藩就更是青史留名的大捷了,他也不接話,冷哼了聲,自顧自進城。洗塵宴上,雷愷給洛承恩一一引薦城內地方官員、王府官屬,到了雙林,也只是輕描淡寫地提了句,洛承恩前邊都只是淡淡的,看到傅雙林,卻多看了兩眼,和雷愷道:“用中官鎮守,這也是本朝老例了,只是王爺到底年輕了,大寧藩何等重要,如何交予這般一個辱臭未乾的小兒,到時候戰事緊張,胡亂指揮起來,那可是事關疆土人命大事的!當年天和年間田英一事,禍國殃民,前車之鑑猶在,不是我托大,王爺年紀輕輕才就藩,想是考慮得不夠周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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