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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現在去買一朵花,然後立刻回來,我給你計時。”

  “哈?為什麼?”

  “特別訓練!快去!”

  “等等,為什麼突然……”

  “計時已經開始了!”

  朱利亞諾拔腿就跑。他參不透恩佐的想法,不過刺客既然說這是特訓,就姑且相信他好了。老師肯定自有老師的道理。

  橋不長,朱利亞諾估計跑一趟來回至多五分鐘,可他錯估了人群密度和沉重服裝造成的阻礙。他穿著狂歡節的誇張服飾,比起緘默者的華服有過之而無不及。緘默者的衣服雖然外觀華麗,但內部其實經過改裝,便於活動,狂歡節的戲服卻只考慮外觀,穿著它還想健步如飛,真是難於登天。再加上人來人往的街道根本不利於奔跑。朱利亞諾不停地撞上路人,嘴裡的道歉一刻也沒停,有一次險些把一名噴火表演藝人撞進河裡,他的衣服也差點被燒著。

  好不容易擠到賣花姑娘面前,朱利亞諾丟下一枚銀幣,從花籃里拽出一枝冬薔薇,轉身就跑。淳樸的賣花女叫著“先生你的找零”追上他,硬是將一把硬幣塞回他手裡,又耽誤了不少時間。朱利亞諾只能苦笑著感謝她。

  原本計劃五分鐘搞定的行程,朱利亞諾硬是花了半個多小時才完成。待他返回原地,恩佐早就不見蹤影,只剩他一人茫然地舉著一枝冬薔薇。

  是不是他耽擱太久,恩佐等得不耐煩了?還是恩佐氣他動作太慢,乾脆丟下他不管?

  朱利亞諾鼻子一酸,眼睛裡溢滿淚水,肩膀不自覺地塌下來,顫抖的手連一枝花都握不住。

  冬薔薇從他手中滑下來,跌入腳下的泥土裡。

  “啊,多美的花,為何將它丟棄?”

  一隻手拾起花朵。

  朱利亞諾吸了吸鼻子,不解地望著拾起薔薇花的男人。他……應該是恩佐吧?看體型當是他沒錯,那雙獨一無二的淺灰眸子也絕無可能認錯——可衣服不一樣。方才恩佐穿的還是銀藍色的服裝,現在卻換成了一襲猩紅的禮服。他跑到哪兒去了?就為換身衣服?他好好的換什麼衣服啊?

  恩佐端詳冬薔薇:“既然您不要,可否將它贈予我?因為您是如此美麗,饒是盛放的嬌艷花朵也被您比下去了。我無法得到這樣的美人,那麼就讓鮮花伴我左右,當作是一個小小的寬慰吧。”

  ——恩佐你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你還好吧?!等等,這話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

  朱利亞諾猛然記起來了。這是《瑪德萊娜與洛倫佐》中的台詞!瑪德萊娜獨自遊玩時不慎遺落了剛買的鮮花,路過的洛倫佐恰好拾起花朵,說出了以上的台詞。

  ……恩佐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朱利亞諾啞口無言。恩佐將薔薇花別在自己領口,執起他的手晃了晃,像是等待他做出什麼別樣的回應。

  該怎麼辦?朱利亞諾急得一身是汗。應該仿照《瑪德萊娜與洛倫佐》演下去嗎?為什麼他們要演戲?搞什麼啊?話說回來,瑪德萊娜是怎麼對洛倫佐說的?

  “呃……我……我戴著面具,您如何知曉我容貌美麗?”朱利亞諾努力回憶劇中台詞。大概是這麼說的吧……

  “因為您的雙眸。有這樣美麗雙眼的人,一定是位出塵的美人。雖然無法得見您的面容,但僅僅被您注視,我就感到無上榮幸。”

  恩佐抬起手臂,示意朱利亞諾挽住。“我能否斗膽邀請您遊覽這座美麗的城市?若能擁有與您共度歡樂時光的回憶,這個狂歡節定將變成我一生難忘的節日。”

  第99章 狂歡節2

  “您……?邀請我……?”

  朱利亞諾啞口無言。依照《瑪德萊娜與洛倫佐》的劇情,兩位主人公在河畔邂逅,由於瑪德萊娜是外地人,所以洛倫佐自薦做她的嚮導,兩人結伴同遊梵內薩城,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可朱利亞諾是土生土長的梵內薩人,並不需要什麼嚮導……恩佐是打定主意要把這場戲演下去嗎?

  然後?瑪德萊娜是怎麼回答洛倫佐的?

  “我……呃……我初到貴寶地,對風土人情不甚熟悉,您的出現恰如春夜的及時雨,讓我感到自己是多麼幸運。”

  他挽住恩佐的手臂。恩佐轉向他,面具後的眼睛幾乎彎成新月形狀。他是在笑嗎?雖然恩佐很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但和他相處久了,朱利亞諾總能從他的表情中摸到蛛絲馬跡。現在他的臉被面具遮擋,朱利亞諾徹底搞不清他的想法了。

  “那麼就從河流開始吧。請看,來自雪域群山之巔的德蘭河將我們美麗的城邦一分為二,如同纏在貴婦纖腰上的綢緞。世界上最富饒與繁華的城市總是離不開水源,難道不是嗎,我的先生?”

  “正是……這河流著實令我……嗯,印象深刻?”

  朱利亞諾冥思苦想,奈何他當年看書時並不那麼認真,雖然還記得大致情節,但人物對話很難每字每句都記住。畢竟那種書的重點根本就不是男女主人公是怎麼旅遊的……話說回來,恩佐怎麼記得那麼清楚?他知道恩佐能背誦愛麗切·伊涅斯塔的每一首詩,他將其歸功於恩佐記憶力出眾外加熟能生巧。所以能記住《瑪德萊娜與洛倫佐》全部內容,恩佐要麼是擁有過目不忘的本領,要麼是讀過太多遍吧?!

  他看恩佐的眼光立刻不一樣了。恩佐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連忙咳嗽兩聲,連朱利亞諾忘詞的時都沒追究,直接跳到下一個情節。他手挽自己的遊伴,來到河堤上。眾多遊船披紅掛綠,停在岸邊招攬客人。

  恩佐指了指離他們最近的一條船,船夫立刻豎起船篙,向他們殷勤地鞠躬,臉上的面具差點掉進河裡。

  他吆喝道:“歡迎,尊貴的先生!乘船遊覽梵內薩只需要區區五個銀幣!附帶最地道最詳細的解說!”

  朱利亞諾暗自咋舌。坐地起價啊!平時乘船跑上一天也用不著一枚銀幣,節慶期間居然漲價這麼多倍?真當遊客是大肥羊啊?《瑪德萊娜與洛倫佐》的劇情果然不切實際,貧窮青年洛倫佐怎麼可能出得起昂貴的船錢?

  當然,恩佐一點兒也不在乎漲價,直接拉著朱利亞諾跳上船。

  “請帶我們沿河而下,徐徐遊覽,”恩佐大方地拋給船夫一枚金燦燦的錢幣,“我的同伴初到梵內薩,請務必讓他對我們美麗的城邦留下好印象。”

  船夫用衣角拼命擦拭金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嫉妒的目光從周圍的遊船上she過來。船夫立刻將金幣塞進腰帶里,對兩位客人的態度則更加殷勤。

  “好嘞!兩位先生請坐穩!”他用船篙一撐河堤,遊船離岸,向河心漂去。另一艘船馬上接替它,滑進空位中。

  河上遊船不少,他們必須時刻小心不撞上別的船隻。幸好船夫的技術還算過關,他們也不趕時間,所以並未碰上交通事故。

  他們經過橫跨德蘭河的那座石拱橋。朱利亞諾聽見嘈雜人聲中夾雜著賣花姑娘努力吆喝的清脆聲音。石拱橋投下的濃重陰影落在他們頭頂。據說這座橋的橋洞是著名的約會聖地,情侶們借著頭頂石頭的遮擋偷偷交換秘密的吻。但今天是狂歡節,所有人都戴著面具,因此也沒人在接吻。

  恩佐忽然碰了一下他的手。他莫名地轉向刺客,後者的手指摸了摸面具嘴唇位置,好像在暗示什麼。朱利亞諾臉上一熱,難為情地移開目光,假裝欣賞橋洞頂的浮雕。恩佐也在想和他一樣的事嗎?

  船夫熱情洋溢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兩位先生請看!前方就是我們梵內薩城著名的新大圖書館!舊圖書館在達理安大帝統治的時代遭遇火災,所以新館特意選址在河畔,為的就是方便取水滅火。”船夫自顧自地笑了兩聲,大概自以為很幽默。

  作為梵內薩人,朱利亞諾當然知道此事的原委,但他為了消除與恩佐之間的尷尬氣氛,故作驚訝地問船夫:“是嗎?真是新奇,請再多介紹一些。”

  船夫剛要施展才華,恩佐卻突然從背後摟住朱利亞諾的腰,引他看向圖書館方向。

  “設計圖書館的是達理安大帝時代著名的藝術家波倫大師,他不僅在繪畫上天賦卓絕,還擅長設計建築和機械。”恩佐宛如最盡職和博學的嚮導,向朱利亞諾介紹起圖書館,“整座圖書館擁有完整的給水系統,水流經過複雜的管網流過圖書館,再排入河道,這樣即使失火也能及時取水。圖書館落成九百多年,給水系統至今還在工作,沒有改建過一次,可見波倫大師功力之高超。”

  船夫驚奇地看著恩佐,連撐船都忘了。世上怎麼有這種人,連導遊的生意都要搶?接著他的視線落到恩佐換在朱利亞諾腰間的手上,於是識趣地閉上了嘴。

  遊船順流而下,一座漆黑的塔尖出現在視野中。

  “請看那邊,”恩佐繼續說,“那是陰影塔,從前是梵內薩的特別監獄,囚禁過許多政界要人。比如杜夏門羅夫人就曾被她的親生兒子幽禁於此。而‘冒牌總督’修勒迪曾三次被關押,又三次被釋放。現在陰影塔已經不關犯人了,只要付錢,人人都可以登塔遊覽。”他轉向朱利亞諾,“您的意思呢?”

  “呃……我不太想參觀監獄……”

  “說的也是。那麼請您再看左手邊。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就是著名的帕拉朵宮,第二皇朝的巴斯蒂安三世修建它作為行宮,後來又將行宮賜給自己的愛女露西耶長公主。她終生未婚,在行宮中度過一生,臨終前將宮殿贈給梵內薩市政廳。如今它是一座博物館了。”

  “現在我們正經過著名愛恩斯橋。它是橫跨德蘭河的第一座石橋。第一皇朝末年,它曾被叛軍的投石機砸斷,梵內薩的艱難歲月中,婦人們捐出自己的首飾重建了它。您可以看見橋上有一塊牌匾,上面刻著五百三十一位捐助者的名字。”

  這些典故朱利亞諾自然早就瞭然於胸,但他喜歡恩佐娓娓道來的語氣,喜歡他的細心周到和無微不至的服務,好像自己真是個初到梵內薩的遊客,和命中注定的某個謀生人相遇然後墜入愛河。在美麗的城市遇到正確的人,誰不嫉妒這樣的佳緣?假如每一段浪漫的邂逅最後都能延續為一生的相守,那麼世上該少卻多少悲傷和懊惱?

  見朱利亞諾悶不做聲,恩佐忽然對船夫說:“就在這兒把我們放下來吧。”

  “遵命!需要小人去劇院後門的河道等您嗎?”

  “不用了。我們的觀光到此結束。”

  船夫一頭霧水地靠岸。恩佐抓起朱利亞諾的手,“您先請。”朱利亞諾莫名其妙,但形勢逼他不得不聽從指揮。他扶著恩佐的胳膊登上岸,然後拉了刺客一把。船夫再次問道:“真的不需要小人等您嗎?”

  “忙您的去吧。祝您生意興隆。”

  恩佐沒再搭理他,而是挽著朱利亞諾的手走向大劇院。狂歡節期間,大劇院徹夜不休,由六七支劇團輪番上演各種劇目,甚至有遠道而來的異國團隊獻上新鮮的表演。當然,門票一般幾日前就售空了。

  “您要帶我去看戲嗎?”朱利亞諾問。他和恩佐那麼熟悉,現在卻要拿腔拿調地“演戲”,累死他了。恩佐怎麼不去舞台上獻藝算了,肯定能成為一代當紅演員。

  “您喜歡戲劇嗎?今天大劇院上演的是歌劇《花之嘆息》,講述一對來自世仇家族的男女的愛情悲劇。啊,多麼傷感的故事,似乎不太適合節慶氣氛,但飾演女主角的是梵內薩有名的女高音歌唱家,不聽就太可惜了。”

  “想必門票早就賣完了吧?怕是去不成了……”

  恩佐輕描淡寫地說:“沒關係,我在大劇院有個常年包廂,什麼時候去都可以。”

  ——我怎麼從來不知道這事?!真看不出你還有觀賞戲劇的閒情逸緻!恩佐啊恩佐,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沒告訴我?

  朱利亞諾再次受到了驚嚇。他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恩佐拉進大劇院。門口的迎賓客氣地對他們說:“兩位先生是來觀賞《花之嘆息》的嗎?”

  “是的。”

  “已經演到第二幕了,兩位遲到了。請出示一下門票。”

  “雲雀包廂。”

  迎賓端詳恩佐,然後鞠了一躬:“請上三樓。”

  他們進入劇院。清亮的女高音和雄渾的男高音彼此交疊,迴蕩在走廊中。朱利亞諾凝神細聽,發覺歌劇已演到第二幕末尾,男女主人公正商量私奔。雲雀包廂正對舞台,位置可謂絕佳,租金自然不菲。恩佐有錢包下這兒,一年卻又來不了幾回,連貴族出身一向揮霍的朱利亞諾都替他感到肉痛。

  “您肯定不常來這兒。”他心痛萬分地說。

  “怎麼看出來的?”

  “猜測而已。”

  “您猜得真准。我的確不常來,因為工作實在繁忙。但是如果您願意,您永遠都是我的座上賓,隨時都可以用這個包廂。”

  朱利亞諾用眼神詢問他究竟是隨口玩笑還是認真的。恩佐點點頭,然後不發一語地望向舞台。

  “您真是位神秘的人物。可我一向不喜歡別人身上藏著太多秘密。”朱利亞諾乾巴巴地說。他自以為很了解恩佐了,如今才發現自己所了解的根本是冰山一角。

  “要是我沒有秘密,怎麼才能給您意外的驚喜?”

  恩佐將自己的手放在朱利亞諾掌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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