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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微真人見他身形忽隱忽現,變幻不可捉摸,更是驚駭不已——怪不得當年夜叉可以憑二人之力屠盡一整個仙家門派,器靈非人,行動間方可如此隨意輕巧,夜叉卻能比他們還要迅捷,還要恣意,快得連他也看不清。

  廣微真人長袖一振,漫天雷雲將方圓十里籠罩起來,雷雲好似一團漆黑而巨大的雪球,將這一方天地包裹其中,內里雷鳴陣陣,振聾發聵,密密麻麻的刺目雷光從四面八方震撼而落,舊與新震盪交合在一處,越演越烈,被困在雷雲中的無論是人還是妖,都將再無可逃之地,這正是他的成名仙法九天玄雷大法。

  雷修遠在雷雲中四處躲避,眼見再也無可躲之處,他周身忽然金光一亮,一把抓起與自己纏鬥不休的器靈,將他擋在身前衝破了雷雲,可憐的器靈為雷光劈得像塊破抹布般,奄奄一息地落在廣微真人腳邊,他登時大驚急退。

  冷不丁雷修遠倏地落在自己面前,廣微真人手執光劍,揮手便刺過去,誰知雷修遠不躲不閃,硬生生吃了這一劍,光劍抵在他胸前,刺進不寸不到,卻仿佛扎入了鋼鐵,再也無法前進。

  雷雲漸漸散開,風起,雲閃,方才喧囂而激烈的聲勢忽然變得安靜下來。廣微真人手中的光劍既不前進,也不後退,他定定看著雷修遠。

  說不出是怎樣的滋味,天縱奇才,剛硬不屈,他有生之年收過的最合意的弟子,盼望著他早日成長,盼望著他有所成就,他幾乎投入了全部的心血。可他忽然成了夜叉,頭上長角,周身金光環繞,目光冰冷。

  為什麼?他怎麼會是夜叉?自己傾盡心力帶出來的,居然是中土仙家恨之入骨的仇人。

  廣微真人什麼也說不出,他只有這樣看著雷修遠,甚至像個弱者般,在心底隱隱祈求這是一場夢。

  他看著雷修遠緩緩拱手,看著他躬身給自己行禮,在看著他慢慢跪下,從懷中取出那柄白虎尾,雙手捧著送到自己面前。

  “過剛易折,剛柔並濟。”雷修遠聲音很淡,也很低,“多謝師父教導,弟子終生不忘。弟子不孝,請師父收回饋贈。”

  廣微仙人忽地老淚縱橫,後方有金翅大鵬的靈氣波動,應當是四掌門之一規元掌門帶著神獸追來了,他要不顧一切將這弟子留下嗎?和規元掌門一起,將他當做心腹大患,毫不留情地對付?

  沒有時間讓他細想,廣微真人狠狠收回白虎尾,退了數丈,厲聲道:“走!”

  這一去,或許是放虎歸山,或許要為中土仙家再度種下噩夢的種子,可他此刻不能。他靜靜看著雷修遠消失在視界外,白色的鬚髮都被連綿不絕的淚水打濕了。養虎為患,他竟然在為一個窮凶極惡之輩淚流不止,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

  金翅大鵬清零磅礴的氣息停在自己身後,規元掌門飄渺的聲音自大鵬背上傳來:“廣微,你放他走?”

  廣微真人反身跪下,低聲道:“廣微願受責罰。”

  規元掌門輕輕一嘆:“罷了。”

  追了這半日,這隻夜叉的底細差不多也叫他摸透了,不知是什麼緣故,似乎比五百年前那兩隻夜叉要遜色許多,憑他與金翅大鵬之力,應當可以拿下。

  規元掌門手中拂塵緩緩一揮,數團黑色小光球疾she而出,迅捷無比,他整個人也如同仙鶴般,輕飄飄地飛了出去,足尖在黑色光球上一踏便是縱飛數里,踏了十幾步,便見雷修遠金色的身影在雲層中微微一閃,規元掌門將拂塵丟出,它立即變得巨大無比,千萬根柔軟的毛膨脹開,似花朵般將那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包裹住。

  第一百七十章 焚身似火一

  黎非扶著頭頂的斗笠,仰頭看了看天色,夕陽西沉,雙是一天白白過去了。

  她長嘆一聲,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落在地上,兕之角立即化為一頭黑驢,她斂了周身靈氣,跳上驢背沿著山路慢慢前行,天黑前應當能到端塗。

  數日前雷修遠忽然一個人走了,她匆匆追了半日也沒有追到,只得留了封信在甘華之境,障眼法把自己變成個村姑,出來尋人。

  小心翼翼在無月廷附近晃了很久,始終沒聽聞什麼消息,她又去了趟東海,那裡遍地仙人,她打起一百分的小心四處尋找百里歌林,卻聽說海派弟子已經被撤離了。更讓她震驚的消息是,玄山子被龍名座的人偷襲至死,由於海隕將臨,各大仙家分不出精力管這事,只得暫且先放著。

  用膝蓋想也知道玄山子這一死,各大仙家抽不出空管束龍名座,越國會變成什麼樣。找不到雷修遠他們,又沒聽說什麼夜叉的風聲,黎非只有先往端塗這裡來一趟,看看情況。

  黑驢馱著她一路晃悠悠進入端塗,出乎意料,這座越國的王都繁華依舊,不見任何戰火痕跡,也不見龍名座的人恣意遊蕩,難不成龍名座還示有行動?

  黎非行至英王府前,卻見王府上方原本密密麻麻的靈氣網竟被撞破了一個大洞。她此刻靈氣內斂,感應不到裡面的靈氣波動,只得在王府門前多停了會兒眯眼細看。

  門口的待衛見一個騎著毛驢的醜陋村姑在門口使勁張望,立即出聲驅趕:“快滾開!王府門口豈是你這腌臢東西能站的?”

  黎非想了想,跳下驢背道:“你們王爺在嗎?”

  眾待衛見她靠近,當即豎起手中兵刃,厲聲道:“不許再靠近!”

  這群待衛還是這麼狗眼看人低,黎非眉頭皺起,她不欲在這裡發生衝突引人注目,只得退了幾步,道:“請問英王爺在嗎?”

  連問幾聲都沒人理她,黎非只得跳上驢背走人,沒走幾步,忽聽王府門內一個女子聲音道:“在裡面都能聽見你們吵吵嚷嚷,王爺正在看書,都安靜些,莫要打擾他。”

  王爺在?黎非又轉了回去,開口道:“那個……我想見一下英王爺,可否通報?”

  說話間,她瞥了一眼門內,卻見方才說話的姑娘穿著茶白衣裙,髮簪妃紅芙蓉,她頓時一愣,緊跟著卻漲紅了臉,突然再也不想進去了。

  不等待衛們發威,那姑娘倒很和氣,柔聲道:“你找王爺有什麼事嗎?”

  黎非搖了搖頭:“不……沒事……算了。”

  那幾個待衛怒道:“這村姑在門口晃晃悠悠老半天,老是問王爺在不在!妙青姑娘問了又說沒事,看起來十分可疑!興許是吳鉤那邊的探子!不可放她走!抓起來審問一番!”

  黎非泠不防他們一擁而上,她又不敢在這種大城中動用仙法,一旦靈氣波動被人捕捉,麻煩不斷,她只得被待衛們提小雞似的提進王府,一路擁到中庭,早有人通報了內里的管事,二管家隨意看了一眼,擺手道:“既然鬼頭鬼腦那還問什麼?拖出去殺了了事!”

  王府里的人都是這麼囂張殘忍的?黎非火了,正要動用拳劍之術掙脫,忽見一個華服年輕男子從中庭款款而來,烏髮垂肩,雍容都麗,正是紀桐周。他正與身邊那個妙青說話,看也不看這邊。

  黎非當即朗聲道:“紀桐周!”

  他猛的一愣,轉頭朝她望過來。面上神情先是驚愕,很快又變作狂喜,可轉瞬又陰沉下來,最後一切歸於無波。

  “好大膽!竟敢叫王爺的名諱!”待衛們嚇傻了,急忙要捂她的嘴,卻見小王爺慢慢走過來,擺了擺手,淡道:“退下。”

  他盯著黎非看了半日,忽然一笑,帶著譏誚:“怎麼又扮成這樣?你拿手好戲村姑上癮麼?”

  黎非乾笑道:“有些麻煩事……你應該也知道的。”

  紀桐周領著她進了自己的院落,他的屋子還是那麼奢侈華貴,鉤窗簾的鉤子倒是都換成了水晶的,桌上凌亂散著書本和小時候她看過的那些精巧的玩具。黎非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視,等了一會兒,便有一個美貌待女送上茶水,她偷偷拿眼看,不是方才那個和自己相似的妙青,不禁又鬆了口氣。

  “驅逐令的事我也知道,找了你們好幾天也沒消息。”紀桐周將琺瑯茶杯推到她面前,姿態端正的捧起自己那杯,“你居然敢一個人跑出來,不知道自己現在被各大仙家懸賞麼?一萬白銀,十個無月廷獨門仙法,你還挺值錢。”

  還被懸賞了?黎非暗暗嘆了口氣:“我只是來看看你的情況,聽說玄山子長老遇害……不過你沒事太好了,我不能久留,只怕要給你添麻煩,喝完這杯茶我就走。”

  紀桐周眉一揚:“雷修遠呢?怎麼讓你一個人跑出來?”

  黎非沉吟片刻:“說來話長,我的身份好像暴露了。”

  她將沖夷真人和蘇菀被關押的事說了一遍,一面留神看他的反應,他面上無波,既不驚訝,也不錯愕,老實說,這平靜又深邃的紀桐周實在叫人心中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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