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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依然沖天,歌聲和笑語交織著,漸漸狂熱起來,她奮力撥開人群,吃力地跑到角落裡,可是方才還安靜地坐在這裡的冷漠人影,此刻卻消失不見了。

  她怔在那裡,只覺一陣寒風呼嘯而過,竟是刺骨的冷。頭髮被風吹了起來,一根根迷住了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仿佛一雙雙巨大的手,將她所有的去路全部堵住,放肆又張狂地擺布著她前進的方向。

  完全身不由己……

  ****屋子裡漆黑一片,燭火全部熄滅,只有從窗外透進一點清冷的月光。一扇緊閉的木門,將外面的歡聲笑語隔絕開。

  熒惑站在屋內唯一的銅鏡前,一雙眼灼灼閃亮,極是攝人。

  半晌,他才開口,聲音極是低沉。

  “司月,用御靈術那麼急著喚我,有什麼事?”

  當時炎櫻被帶走之後,他忽然感覺左手之上被封印之處神火不停地突突跳動,然後從那些血紅的咒文里突然竄出一條極細小的金色火焰來,繞著他的手指上下盤旋,很是急切。

  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五曜之間特有的相互召喚的術,此刻金色火焰盤得如此急切,必然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要找他,於是他立即就趕回了屋子,用銅鏡與召喚他的司月通話。

  光滑的銅鏡表面忽然有縷縷光線溢出,流水一般蕩漾了開來,然後背景漸漸變亮,一個纖細的人影被勾勒出來,月白的衣裳,冷傲的神情,正是司月。

  她也不說話,只冷冷地看了他半晌,目光如刀劍,仿佛要將他剖開,窺視血肉。

  窒息的沉默持續了好久,司月才緩緩開口,聲音比冰還冷。

  “這些日子,你去了什麼地方?半個月過去了,印星城那裡還是沒有一點消息麼?”

  熒惑沒有回答,卻聽司月又道:“你在這個南方偏僻的山村待那麼久,是誰絆住了你?”

  他還是沒回答,司月的聲音陡然轉厲,“你還有身為神的自覺嗎?!”

  他微微皺起了眉頭,已露出不快的神色。

  “司月,你管的太多了。”

  不需刻意冷酷,只輕輕的一句話,立即讓司月噤聲,銅鏡里那張纖柔嬌美的臉有些發白,卻是怒意勃發,強行壓抑了住。

  半晌,她才輕道:“印星城一事若無法得到消息,就算了。你立即回麝香山,東方那裡有異常事情發生,只有你能對付。”

  熒惑冷道:“我不記得你什麼時候有權力可以將我支配來去,東方有事發生,為什麼不自己去?”

  司月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臉色鐵青,卻怎麼也不敢將火氣發出來。

  “你留在四方的領域是什麼道理?還是說將你拖住的那個女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你忘了太白的教訓了嗎?!”

  他微微一怔,“四方的領域?”

  司月陰森森地說道:“臨仙是四方的勢力範圍!你居然不知道麼?!司火的修羅,難道當真打算和太白一樣為了一個低下的凡人女子墮落嗎?我早覺得你那下人詭異,卻果然不肯安分!熒惑,我說過,你要小心,不然休怪我不客氣!眼下這樣,你還有什麼話說嗎?!”

  熒惑皺起了眉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和太白又有什麼關係?”他直直瞪著司月,漆黑的眼睛幽深異常,仿佛可以看穿一切虛幻。

  “說別人之前,要先想想自己。司月,我不說不代表不知道。你對太白過於專注了。”

  司月的臉色頓時慘白,恨恨地瞪了他半晌,什麼都說不出來。

  熒惑冷道:“歲星和鎮明也可以派去,為什麼要我去東方?”

  司月頓了半晌,才緩過來,沉聲道:“記得千年前那隻狐妖麼?有探子報他找到了鎮魂玉,正往麝香山方向來,同行的還有一隻千年蛇妖與水妖。”

  熒惑愣了住,腦海里頓時浮現出千年前,與那隻道行高深的狐妖鬥法的場景。

  或許那是他成為司火之神以來,打鬥得最暢快的一次。依稀記得那人雪衣烏髮,妖嬈之極,身上迸發的火紅妖氣清晰可見,仿佛到了今天還隱隱刺在身上,陣陣徹骨的寒。

  他與那人鬥了三日,怎麼也沒辦法將他降伏,簡直難纏之極,其實當時如果沒有鎮明突然出手相助,或許最後落敗的會是他……他也記得那塊驚天動地的鎮魂玉,是妖狐血肉化出的精華,溫潤如水,散發出強勁的五彩光芒。到了最後,他只剩下給玉封印的氣力,然後就幾乎失去了意識。

  印象中,非嫣那隻已經列入仙班的狐仙也來了,但那已經是他失去意識後的事情。她和鎮明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他完全不知道。他原以為鎮明將那妖狐封印了的,怎麼現在又捲土重來了?莫非是那隻老喜歡搗亂的狐仙搞的鬼?

  “他……沒死?”

  想了半天,他只能問出這樣一句。

  司月恨道:“看樣子是非嫣那隻狐狸搞的鬼!可恨鎮明居然只會包庇!倘若現在事情沒有被發覺,我還一直以為他已經將那妖狐封印了的!熒惑,千年之前是你與他鬥法,五曜里也只有你能對付那隻妖,所以我也只能找你……”

  熒惑深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才道:“好……我去……”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忽然浮現出炎櫻的模樣,居然有種小小的遺憾與不舍在裡面。這個念頭並不強烈,卻總是扎在心頭,刺著難受。

  想到她雙眼含淚,絕望地說著沒有時間了,說他什麼都會忘了……他有些心痛,仿佛辜負了一種很純真的願望似的,整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熒惑,不管怎麼樣,不要忘了你是神!現在我可以不計較你的失常,但是如果再這樣下去,不需要我出手,你自己就會崩潰的!”

  司月的聲音漸漸變輕,人影在銅鏡里如同水波一般蕩漾了開來。

  “你馬上回麝香山來,我也會去召喚鎮明,今次必要將那妖狐徹底降伏……”

  聲音終於消失了,屋子裡恢復了寂靜,月光已經移到了門邊,將他的影子拉得好長,纏纏綿綿,映在心上,漸漸化成一抹灰色。膩膩的,怎麼都去不掉。

  良久,他才抬步往門口走去。

  推開門,歡樂的聲浪頓時包裹住了他,酒香肉香撲鼻而來,形成一個凡人的海洋,他隨著波浪起伏,漸漸習慣。

  遠遠的,還可以看見那些純樸的村民,熱烈地慶祝著儀式的成功,汗水在火光中閃爍,如同寶石一般嵌在歡樂的臉上。五彩的衣裳飛揚著,仿佛美麗的羽翼,在火前颯颯地搖擺著。歌聲與胡琴聲混雜在一起,他卻已經不覺得吵鬧了。

  炎櫻曾說過,要他體會凡人的生活,了解凡人。可是她沒有告訴他,凡人的生活是毒藥,一旦沾染上了,就中了毒,無法擺脫。那種笑顏,那種暢快,那种放肆,一切的一切都美好到誘惑,從他進入這個村子開始就對他招手,把他拉進去,教會他什麼叫做凡人的生活。

  原來這就是凡人……

  他伸手入袖,捏住了那些孩子送給他的琉璃羽毛珠串,卻覺得那串珠子滾燙髮熱,深深地嵌在掌心裡,異常沉重。

  他抿了抿唇,轉身就走,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轉身的那一瞬間,他卻看到了那個粉色的身影,遠遠地站在那裡,氣喘吁吁,一雙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情包含在裡面。

  他忽然一陣迷亂,好象有人伸手入懷,一把捉住了他的內臟,攪得生痛。

  他們對望了許久,誰都沒說話,究竟過了多少時間,他們也不知道,或許只有一個剎那,也或許已經過了上千年。

  說不出的話,也沒能通過眼神的交流送出去。那只是一種單純的看,沒有任何別的目的。

  月光都升了上來,火光也沉了下去,她忽然動了一下,慢慢走了過來,踏著他修長的影子,一步一步仿佛叩在心底,一直走到了他的面前,用力地,一把捉住他的衣服。

  “你要離開……?要甩下我離開……?!”

  她有些狂亂地問著,聲音是顫抖著的,低微的,幾乎不可聞。

  他沒說話,只低頭緊緊地盯著她,似乎有火焰在裡面暗暗燃燒。

  她顧不得手被神火灼傷,眼裡滿是淚,也不知是痛出來的,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為什麼?為什麼?!你分明已經答應了我的!我沒有多少時間了……為什麼一點機會都不給我?!要你說一聲不殺凡人有那麼困難?!過了這麼久,你一點都沒有感動?那些孩子,照顧我們的那些大嬸大伯……你什麼都可以忘記嗎?司火的修羅……當真是沒有心的?好!既然要走,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殺了全村的人?!為了你半個月來受的委屈!你不是喜歡殺戮嗎?!你不是早就恢復了神力嗎?!你騙了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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