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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龍捏著那枚代表四方神獸之威儀的信物,怔怔地看著他。月光下,他的身子站得筆直,清俊的臉上滿是堅決的神色。

  “青龍,現在我不是四方神獸!我取下我的信物,將它交給你!等我回來之後,該受什麼責罰,該如何處置,我隨時恭候!只是現在,誰也別想阻止我去找她!”

  眼見他轉身就要走,青龍急忙要跟上攔他。玄武停了下來,回頭微微一笑,柔聲道:“現在我的心裡還有猶豫麼?哪怕她不在乎我,我卻不能不在乎她!再見了!”

  話音剛落,他的整個人忽然化成了一團輕煙,裊裊地在夜空下散了開來,青龍急急伸出的手只捉到了泠泠的夜風,他愣了半晌,手裡的那塊黑色玉石似乎還帶著玄武身上特有的冰冷之氣,映得手指冰涼,可它的主人剛剛卻從他指fèng里逃走了……“怎麼辦?要告訴白虎麼?”

  月色迷離的中庭,忽然又出現了一個高大的男子,穿著朱紅的盔甲,背著月光看不清他的臉,可是輪廓卻很英武的模樣,仿佛一個武官。

  青龍慢慢搖了搖頭,低聲道:“就讓他自私一次吧,冰雪之神也不會永遠是冰雪。事情給白虎知道了只有麻煩,那傢伙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英武男子從青龍手上接過黑色玉石,巨大的手掌掂了掂,笑道:“虧他能做出這種事情,我倒從來不知道我們的冰雪之神也會這麼氣急敗壞的模樣!大開眼界了啊!”

  青龍沉聲道:“朱雀,這件事情除了你和我,誰也別說!我不想印星城的人對他產生什麼意見!”

  朱雀嘻嘻一笑,“那是當然!”

  ********痛,從來沒有過的痛……全身上下似乎都給野獸撕扯過一般,沒有一個地方一根骨頭是完整的。皮膚仿佛也裂了開來,寸寸從他身上剝落。

  他整個人陷入深沉的黑暗裡,似乎還在不停地墜落。周圍同時有火和冰,一起包裹著他,苦不堪言。喉嚨里又腥又甜,呼吸都困難。他是怎麼了?曾幾何時,他受過這種罪?原來痛楚是這般令人難以忍受,身體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他隨心所欲地動上一動,連手指都沒力氣抬起來。甚至光是呼吸這個動作都令他全身覺得仿佛有刀在生生剮著他。

  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記得,他和貓妖端木去了寶欽城,遇到了一個人……他忽地一驚,整個人的神志忽然清醒過來!

  清瓷!

  他奮力地睜開眼睛,眼前卻依然是一片黑暗。他吃了一驚,再仔細看去,卻見了滿天的星子。天河蕩蕩,璀璨華麗,原來已是夜深。他一人躺在野地里,周圍入目滿是殘敗破落的廢墟,夜風嗚咽,將他的頭髮吹了起來,拂在臉上有些癢。他伸手想去捉住,可是身體剛剛動一下,立即痛到幾乎裂開!

  太白悶哼一聲,所有的回憶全部跑了回來。他記得自己被清瓷用匕首捅了好幾刀,她似乎只是為了折磨他,並沒有傷害他的要害。可是自他成為太白之神以來,何曾受過如此折磨?現在才明了流血是怎樣的痛,那些曾被他無情殺害的凡人,就受著這樣的折磨嗎?

  身旁有衣裳拂動的“沙沙”聲,他吃力地轉過頭去,立即看到了清瓷。她坐在離他三尺遠的一截斷了的石牆上,怔怔地看著他,可是那目光卻分明是穿透了他的身體,落在遙遠的未知名的地方。銀色的月光為她披上一層柔和的光輝,她額頭上的那個漆黑的心魔印此刻看起來都沒有那麼囂張妖嬈了。

  一陣猛烈的夜風呼嘯而過,她忽然開口,聲音低沉,“你看什麼?”

  太白艱難地說道:“我看你。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你不是恨了我千年麼?”

  清瓷輕笑一聲,說道:“我說過要慢慢報復,千年的時光,說著好容易,可是過起來卻每一刻每一天都是生生受折磨。你如何能懂?我付出了多少,也就要從你們這些神身上拿走多少。我不會吃虧的。”

  太白喘了一陣,沉聲道:“當年屠殺落伽城乃是我一人所為……與其他諸神沒有關係,你殺了我吧!不要與神界為敵!你的力量根本敵不過其他的五曜!我……我不想你受傷害。”

  清瓷湊近他,捉著他的手撫上自己的額頭,“看到這個印了麼?那是我將魂魄身體賣給心魔的痕跡!你說什麼不想我受傷害?這個玩笑真滑稽,我早在千年之前就受過最重的傷害了。我這個人都已經死了!你以為我還想活著麼?不要再和我說那些沒有意義的蠢話,什麼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他的指尖感到了她肌膚的柔滑,可是一旦觸摸到那個印,就有一種極古怪又灼熱的感覺襲來,好象要鑽進他的身體裡一般。他吸了一口氣,卻沒把手收回來,繼續撫摩著她的額頭。

  良久,他輕聲道:“我……一直以來作為五曜之長,嚴守神規,自律自重。我承認我曾經根本不將凡人放在眼裡,他們痛苦也好,歡欣也好,在我心裡都和一隻螞蟻,一片浮雲一樣,沒有一點意義。可是我錯了,這個世界上無論是什麼人,都會有痛苦的感覺。在我殺戮凡人的時候,我從沒想過他們會痛,會哭。可是現在我受了傷,這般痛楚,我才明白我曾經對那些生命做了多麼殘忍的事情。”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或許你說得對,清瓷。神一直都太自以為是了,從來不試圖去理解其他眾生的想法,只是將自己的規則強套在別人身上,一旦遭到拒絕就發動強大的力量摧毀異議者。我……在經過寶欽城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想法。那些不受情慾約束的凡人活得非常快樂,不像其他被神界管轄的領土,人們雖然安靜和順,卻並不快樂。人和神果然是不一樣的,我只恨我為什麼沒有早一點明白這個道理。現在後悔,卻不過讓人發笑罷了……我犯過那麼多錯誤,或許只有用性命來償還。我不求你原諒,只求可以死在你手裡。”

  清瓷靜靜地看著他蒼白的臉,什麼也沒說。

  兩個人沉默了很久很久,卻聽她嘆了一聲,抬手放在他傷得最重的腹部傷口上,“太白,現在……什麼都遲了。何況麝香山還有四個五曜,他們依然以神自居。如果不從根本上顛覆神界的觀念,光殺了你,日後還會有無數太白出來壓迫凡人。現在我殺不殺你都沒有區別,寶欽城和妖狼的三萬騎兵已經出發去麝香山了,現在一定已經開始戰鬥了吧……可惜你我看不到,人和妖到底如何拼命反抗神的。”

  她的眼睛裡忽然流過一縷凌厲的光芒,轉瞬即逝,狐狸一般。

  “不過我們還是要再去麝香山一趟,好戲正要開始呢。”

  她的掌心放出白光,將他腹部上極深的傷口治好,忽地一笑,柔聲道:“想不到你我也有平靜交談的一天,只是你無論如何也不會懂我的。”

  她站了起來,轉過身去,低聲道:“只是我們的恩怨,總要有個了解!為了報答你方才精彩的言論,我替你將最重的傷治好。這一刻起,我們還是敵人!落伽城的債,神界對欠了凡人的債,我總是要一併討回來!”

  太白動了動唇,似乎還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她的恨,太深,他沒辦法化解。或許一切從一開始就不是他想的那樣,她的目標從來都是整個神界。多可怕的人……偏偏她纖細倔強的背影令他沒辦法移開眼睛。這是凡人的魄力麼?

  “我,要讓惡之花開滿整個神界,情慾究竟是如何味道,我會讓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了解的。這一次,我用性命做賭注。”

  她低低地說著,話音剛落,卻聽不遠處一個低沉卻俏皮的聲音接口道:“你何妨現在就讓我嘗嘗情慾到底是怎麼個味道呢?清瓷!”

  太白大驚,急忙想坐起來阻止那人,偏偏傷口巨痛,雖然最重的傷勢給清瓷治好,可是身上還有其他的傷,現在動作一猛,幾乎令他痛昏過去。

  清瓷面不改色地回過頭去,立即見到了辰星。依舊是調皮不羈的模樣,衣服也不好好穿,隨便套了一件藍色袍子就這樣走了過來。可那雙眼卻是幽深異常,灼灼地看著她,似乎馬上就要將她吞下去一般。

  他一直走到清瓷五尺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拍了拍衣服,嘆道:“真是的,原來一切都是你搗的鬼!害我在麝香山瞎懷疑了幾百年!話說回來……”他收斂起笑容,定定地看著她,繼續說道:“竟然從我辰星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不能不承認你夠厲害!居然連我都敢耍!小小凡人,膽子倒很大!現在你招來了心魔,傷害五曜之神,擾亂神界。無論哪一個罪狀都足以讓你死上一百次!做好死的覺悟了麼?”

  太白張開口,急急地想勸阻,卻聽清瓷冷道:“那也要看你有沒有本事讓我覺悟!玩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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