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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手忽然停了下來,只是匕首的尖已經刺進了皮膚里,還是流出了不少的血,將太白的衣服染濕了。她面無表情地看著太白,又聽他說道:“清瓷,我一直都在想你,千年以來,我一直都很喜歡你。死在你的手上,我甘願。”

  一時間晚霞明艷,殘敗的景象仿佛又變成了百年之前麝香山的那個美麗黃昏。她定定地看著他,什麼也沒說。太白靠在一片燒焦了的發黑的斷牆上,微微笑道:“那個時候,我說的話都是真的,我是真心那麼想……我不瞞你,千年之前落伽城樓初見,我就已經喜歡上你了。只是我為神,不可有情慾之念,因此一直躲著你,怕與你接近了會把持不住。你相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總是要將自己的心意告訴了你才可安心去死。你殺了我吧,為你十萬落伽子民報仇。”

  他仰著脖子,動也不動,一雙漆黑的眼就那樣怔怔地看著她。時間似乎靜止在這一刻,落日西沉,夜色漸漸籠罩大地,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清瓷的心忽然小小地痛了一下,仿佛某個柔軟的地方給人狠狠撓了一下。

  疼痛漸漸蔓延開來,擴展到全身。她恨了千年的人,她忍了千年的苦,再也沒有想到這樣一個人會真心與她說這些話。她忽然想大笑幾聲,可是喉嚨里卻苦澀無比。整個人都好象給人拋進了滾燙的油鍋里,一寸一寸地煎熬,只恨不得身如齏粉,好不要承受這種痛。

  千年之前的火光重現於眼前,族人們悽厲的哭喊求救聲依然飄蕩在耳邊。她在城樓之上,昂然與神對峙,他的目光朗若晨星。

  他說:『信仰暗星,叛逆諸神,其罪可誅!屠殺你半城子民,以示神威!倘若再犯,一人不留!』他說:『倘若我從此對你好,再也不壓迫你欺負你,把你當做最重要的人,你還會恨我麼?』 他說:『清瓷,我一直都在想你,千年以來,我一直都很喜歡你。死在你的手上,我甘願。』…………

  她的眸光陡然轉狠,揚起匕首,狠狠地刺入他的肩膀,一直沒頂。鮮血頓時迸發了出來,噴了她一身,她如同沒感覺一般,用力抽出匕首,冷道:“這是為了你的狂妄自大!”

  她一刀又捅進了他的右胸,冷道:“這是為了文侯師傅!”

  她面無表情地又將匕首抽出,一刀捅進他的腹部,用力一絞,冷道:“這是為了我自殺的父親!”

  鮮血已經將兩人的衣服都染透了,順著她潔白的臉頰往下滴著,極是可怕。太白臉色慘白,卻硬是沒吭一聲,咬牙任她將匕首拔出,又用力捅進他的左邊肩膀。

  “這是為了絲竹!”

  她一把抽出匕首,恨道:“不光是落伽城十萬子民!你們諸神一直自以為是,虛偽狡詐!做出種種所謂的光明正大的行徑!我不過一個凡人女子,並無通天本領,我不求成佛成神壓倒你們!我只要你們陪我一起墮落!太白之神,五曜之長,你染上情慾的模樣,真是可笑!”

  她猛地抬起匕首,眼看就要往他的心口紮下去,可是匕首尖貼到了他的肌膚之上,那手卻無論如何也刺不下去了。她喘著氣,神情迷亂,心裡一陣大痛,仿佛那一刀已經刺在自己心頭一般。

  太白渾身是血,早已虛弱不堪。他忽然笑了一聲,輕聲道:“清瓷……我很高興……”

  “咣當”一聲,是匕首落地的聲音,清瓷忽然放開了他,轉身走了數步。太白立即頹然地倒在地上,身下鮮血已經聚集成灘了。

  一時間周圍安靜無比,兩個人粗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良久,她才低聲說道:“我的仇,要慢慢的報。現在將你殺死,就失去樂趣了……”

  太白無力地爬在地上,嘻嘻一笑,聲音又是溫柔又是愛憐。

  “我等你……”

  聲音到後面已是細不可聞,如同忽然斷了線一般。

  清瓷深吸了一口氣,仰頭望向天邊那一彎新月。夜風習習,如同嗚咽,她的心亂成了一團,半晌無語。

  ********印星城內,玄武坐觀窺世鏡,忽地一驚,卻見一直紅光閃爍的鏡內此刻紅色漸漸變成了漆黑的色澤。滿眼只見根根漆黑的光線在鏡內翻卷,繚繞纏綿,看不見其源頭,也見不到其結尾。他微微蹙起了眉頭,“咦”了一聲。

  為何血紅之色會變做漆黑之色?是何兆頭?他連忙掐指仔細算來,立即算得太白正遭血光之劫!不用考慮都知道對太白下手的人是誰!只是血光之災中怎的還有女劫?莫非……?

  他倒抽了一口氣,立即從欄杆上站了起來!清瓷!她以自己為餌,引誘諸神上鉤麼?自從上次麝香山一戰,他一直就在想她究竟如何報復諸神,卻再也想不到是用這種玉石俱焚的方法!她根本就不打算活下去麼?看那鏡中的漆黑光線,心魔的侵蝕已到了末期,一旦將心魔完全為己所用,死後則魂飛魄散,遍身成灰,連個影子也沒有的啊!

  玄武將手指放到唇邊,小小地咬了下去,心裡總是有一個小鉤子在鉤著他,隱隱發痛,卻又痛的不那麼張揚,只是一直如影隨形,無論如何也無法消除。他必須承認,在自己心裡,清瓷擁有不一般的地位,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已經忘了。

  她要用一人之力顛覆神界,原本他只當作凡人女子的幻想而已。可是最近人界和妖界的異動卻讓他心驚,或許她當真可以做到。連他們四方神獸都不敢輕舉妄動的麝香山,他還真想看看如何墜落在她手裡。只是事關她的性命,他卻無法這樣冷眼看著……他咬了咬下唇,忽地一手將那窺世鏡翻了過去,轉身就走進自己的臥房,提起白狐裘就走。粗大的辮子在身後甩了個漂亮的弧度,辮梢上繫著的黑色玉石打在案上的茶杯上,“叮”的一聲脆響。

  剛出了門,月色下中庭內卻站了一個人。及肩的漆黑長髮,在明亮的月光下看來泛著青幽幽的光澤。那人身量頗高,穿著一件寬大的青色袍子,背後畫有五彩祥雲圖,修身長腿,甚有氣勢。

  玄武一見他,愣了一下,張開口想說什麼,卻什麼都沒說。

  卻聽那人低低地說道:“如此之夜,你要出印星城,去哪裡?”

  說著他轉過身來,只見他一雙眼睛澄若泉水,寒若星子,眼角微微上挑,長眉入鬢,那張臉在月光下竟是恍若天人,英氣難言。相比較玄武的清俊秀麗,他自是有另一種陽剛氣息,傲然不馴。此刻被他這樣冷冷地看著,連玄武都有些緊張。

  那人忽地彎起了唇角,淡然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要去阻止那個女人麼?當初是誰說靜觀其行動,坐收漁利?現在又要反悔了?不要告訴我你看上那個凡人女子了。”

  玄武嘆了一聲,輕道:“青龍,就算你能讀懂別人心裡的想法,也請不要隨便說出來好麼?我好歹是四方神獸之長,這點尊重你也不給?”

  第十六章

  被叫做青龍的男子有些調皮地笑了,一笑起來,鼻子也微微皺了起來,頗有些慧黠的感覺。

  “你心裏面的聲音那麼大,我就是想裝做沒聽見也不行啊。”

  他頓了頓,忽地嚴肅了神情,低聲道:“現在你真的要去?血光之災已經發生,女劫也在千年之前就種下了根苗。你去,無非做那個女人的炮灰而已,她的心裡誰都沒有,沒有感情,沒有感激,她已經只懂得如何去恨了。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以前你不是最討厭去做的麼?”

  玄武嘆了一聲,轉身望向天頂那一彎新月,微笑道:“青龍,你這傢伙還真多管閒事。我們四方神獸一直對麝香山不滿,理由是什麼,你忘了麼?”

  青龍沉默了半晌,沒說話,卻聽玄武沉聲道:“就是因為他們玷污了神這個尊貴的稱號!對於太白而言,血光之災也好,女劫也好,都是他自己招來的。他若沒有對清瓷動情,她一個小小的凡人女子能做什麼事情?充其量不過用那些血肉化出的花朵暫時迷惑那些五曜罷了!神是什麼?神是天地間最尊貴最聖潔的存在!就是真理的體現!神是不允許有猶豫的!動了情慾也好,鄙視情慾也好,一旦選擇了就要貫徹到底!我最看不慣那幫裝模做樣的五曜!肚子裡早就壞了,面子上還做出一付他們最高貴的模樣!情慾不是罪,猶豫不決,兩面派才是不可原諒的!”

  青龍靜靜地聽他說著,許久才輕聲道:“那你……是選擇了情慾?我在你心裡分明聽到了猶豫的聲音,玄武……你在騙自己,騙大家。你自己也為那個女人猶豫著!你猶豫值不值得為她付出什麼,值不值得為她拋棄你做神的聖潔。玄武……別去。我有預感,你去了就回不了頭了……你是我們四方之長,大業未成,我不希望你出什麼事情。”

  玄武面無表情地站了良久,忽然決絕地伸手撈起身後的粗長辮子!青龍吃了一驚,急忙要阻止,卻見他將辮梢的那塊黑色玉石狠狠扯了下來,一把丟在青龍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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