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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剛舉起,忽覺一陣熾熱的氣流向她飛速砸了過來。她大駭,急忙將炎櫻丟開閃到一邊,抬頭望去,立即覺得全身都給冰水澆過,涼透了。

  熒惑!

  司月話也說不出來,怔怔地站在那裡,看著一身黑衣的熒惑將那個粉衣女子提著衣領輕輕拋進神火宮內,然後轉身,眼神如冰,也不說話,就那樣瞪著她,瞪的她心底發毛,偏偏又有些不甘心。

  “熒惑!你要包庇神界的罪人嗎?!你可知道她用了什麼邪術?!太白如今都為她所惑!你若要包庇她,就是與整個神界為敵!”

  她大吼著,好象這樣就能找回一點勇氣似的。

  熒惑冷冷看了她半晌,好半天才說道:“她是我神火宮的人,動她就等於動我。”

  說完轉身就走,一把拉過那個驚魂未定的粉衣少女,將她扯進殿內,兩個身影迅速消失。

  司月只氣得渾身發抖,揮手將殿旁一整片芍藥花海全部用法力摧毀,頓時花瓣零落,汁液亂濺,飄紅殘破的景象甚是悽慘。

  炎櫻給熒惑拉著胳膊,只覺灼熱逼人,幾乎無法呼吸。鼻子和嘴巴都有快要燒起來的感覺,痛極了。她早知道熒惑是司火的神,以前也沒有這般近距離接觸過,此刻一靠近,才感覺全身都要被焚燒,說不出的苦楚。

  熒惑忽地將她一推,令她腳步不穩,踉蹌著退了好幾步,然後仿佛被什麼力量托著一樣,輕輕地跌坐在了地上。手掌摸到了柔軟的青糙和冰冷的白雪,她有些驚訝,抬頭向四處望去,卻見自己坐在神火宮內的那株自己經常悉心照料的萬年櫻花樹下,此刻櫻花尚未開放,還有點點白雪積在上面,倒也分外雅致。

  熒惑站在她對面,看了她半晌,也不說話。炎櫻給他看的心神不寧,也不知道這個沒見過幾面的司火之神到底打算幹什麼。

  “她說的是真的嗎?”

  他忽然問道。

  炎櫻愣了一會,才疑惑道:“她說了什麼我都沒聽懂……”

  熒惑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伸手拍了拍粗大的櫻花樹幹,忽然低聲道:“你將它照料的很好,繼續。”

  說完之後,整個人忽然就消失了,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甚至連她面前的雪上,都沒有一絲腳印。

  炎櫻怔了半晌,想起他說她櫻花樹照料的好,不由有些喜悅,淡淡笑了起來。

  第十章

  夜半噩夢驚醒,冷汗滿身。

  絲竹喘息著捂住自己的臉,觸手全是冷冰冰的汗。她四處看了一下,卻見雕花窗欞,輕盈白紗,雅致小案,都給透進來的清冷月光照映得微微散發出銀色的光輝。窗戶開了半個,天邊那一輪滿月,極低,仿佛抬手便可採擷。

  這裡是她的臥室……絲竹咬著手指無力地靠回床上,夢裡的場景太真實,令她心驚膽戰,無法平靜。

  她其實什麼都記得,千年之前落伽城的火光,屠城的血腥,父親奄奄一息地匍匐在太白的腳下,恐懼又絕望地聆聽他高高在上的神的教誨。誰說她不記得呢?其實她和清瓷一樣,記得清清楚楚。

  無法再度安然入睡,她乾脆推開被子赤腳從床上下來,走到了窗戶邊,想讓冰冷的早春寒夜之風將自己發熱的身體和思緒冰凍起來。

  其實她的心底記得很清楚,只是她選擇了將那些傷人的回憶鎖在最裡面,從來不去想,時間久了,千年流逝,自然也就當真以為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此刻忽然在夢中記起一切,立即覺得全身都浸透在冰水中一般,無法承受。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實在沒有清瓷的本事,那般尖銳的痛苦,她千年如一日的直面著,從來不逃避。她不敢去想面對如此巨大的苦楚之後,人的心會變成什麼模樣,因為她知道,痛苦之後,伴隨的一定是恨,入骨的恨。

  她不想去恨,只因她太想去愛太白。

  無論如何,愛總比恨來得輕鬆一些,舒服一點。她沒有能力沒有本事在心裡恨一個人,她不敢面對那種尖銳的痛,每天都要將傷口血淋淋地掏開,生生折磨。越是痛,就越是恨,越恨就越痛……這般輾轉反覆,沒有終日。

  或許就是因為她不願意選擇恨,所以她才寧願愛上太白。愛也好,恨也好,總之就是不能忘了這個人。

  她靠在窗邊,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躁動的心似乎也稍微靜了下來。疑惑地將手指習慣性地放在嘴邊啃咬,其實她還夢見了一些古怪的畫面。

  具體的內容,偏偏她忘了,隱約只記得似乎是清瓷與太白兩人。周圍黑壓壓一片,也不知是人影還是樹影。他們就那樣對峙著,誰都沒有表情。天空墜下無數血色花瓣,如同下著猙獰的血雨,一切都是可怕的寂靜。後來發生了什麼,她已經不記得,可是清瓷額頭上的那片漆黑的紋路,她卻記得極清楚。她以前曾在她身上見過那種紋路,如同太陽一般,卻是漆黑可怖的。

  夢的最後是清瓷的墜落,衣袂飛揚,她飛快地墜入一片無際的黑暗裡,再也見不到一點痕跡。然後從她墜落的黑暗中,忽然迸發出無數鮮血一般的花朵,張揚地將周圍的一切全部覆蓋。太白就站在一片血紅之中,靜靜流淚。

  然後她驚醒了,一身冷汗,也不知自己怎的會做如此怪夢。清瓷……你當真不放過諸神,也不放過你自己麼?人對神,千百年下來有著近乎本能的尊敬景仰,只要臣服,便永遠安樂。哪怕那種安樂是虛假的,不真實的,至少,沒有人願意為了去反叛什麼犧牲自己。落伽城的悲劇,難道不足以說明人反抗神的後果麼?為什麼執迷不悟?為什麼……要和父親一樣,至死也不肯低頭降伏?她已經不想再體會千年之前的那種痛苦了,無措的恐懼,屠殺的絕望,失去至親之人的茫然……她真的不想再體會了!

  月色蒼茫,窗外零落的白雪分外明朗。天綠湖邊,忽然出現一個白色的身影。長發蜿蜒,衣袂勝雪,行動如飛。絲竹忽地一驚,急忙凝神看去,只見那人身姿纖細裊娜,頭頂盤著一個普通的髻,對插著碧玉的簪子,不是清瓷是誰?!

  如此之夜,她怎的一人出現在外面?絲竹吸了一口氣,她越來越不懂清瓷了。到底她在暗地裡做了什麼事情,自己完全不知道。

  她咬牙回身披上厚重的披風,套上鞋,推開門就沖了出去,急急追趕著那個白色的鬼魅般的身影。今天她總是要將一切問個明白!如果清瓷當真打算做些什麼可怕舉動,她無論如何也要阻止!絕對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親人死在自己面前了!她絕對不許!絕對!

  夜是漆黑沉重的,吸入鼻子裡的空氣清冽而冰凍。絲竹飛快地在未融的冰雪之上跑著,極力在黑暗之中尋找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一直跑到天綠湖邊,天上地下如同有兩個巨大的月亮。那個白色的身影就站在岸邊,似乎正等著她過去。月光明澈,那人的肩膀纖細到似乎一碰就會斷開,偏偏又倔強地挺直在那裡,仿佛承載了太多的東西,不能放下。絲竹忽地停了下來,反而有些不敢過去。她知道清瓷在等她,可是這個了解卻讓她突然害怕起來……為什麼?她嗅到了一種可怕的氣味,那種氣味叫做“訣別”。

  清瓷昂然站在湖邊,也不回頭看她。夜風蕭索,她寬大的袖子獵獵作響,如同一雙即將展開的羽翼,馬上就要飛走。白色的衣裳給月光映得幾乎是半透明,絲竹就那樣怔怔地看著她,仿佛下一刻,她就要化成輕煙,從她手指fèng里逸開,再也沒有一點痕跡。

  “清瓷……”她低聲地開了口,也不知是冷還是害怕,她的聲音是顫抖著的。

  清瓷慢慢轉了過來,溫柔地看著她。半晌,她忽然笑了,如同小時候笑過的千百遍一般,天真而可愛。絲竹只覺得自己的心突然給一個爪子狠狠地抓了住,痛到不能呼吸。眼淚反she地涌了上來,她咬牙忍住,走上前去。

  “你要走?為什麼?”

  她顫抖著問著,只想將面前的少女狠狠摟在懷中。她不想她走啊!她唯一的,最後的親人!可她卻無法過去,一雙腳如同釘在地上一般,動也動不了。只有五尺而已,她們的距離,可是她卻覺得如同隔了無數天涯那麼遙遠,靠近一些都會墜落得粉身碎骨。她不敢……清瓷柔柔看了她半晌,才說道:“絲竹,我走了,你保重。不管怎麼說,你是我唯一的姐姐,我不想你過得擔心難受。”

  絲竹見她轉身便要離開,情急之下大吼了起來!

  “站住!你若再走一步,我就要去叫太白大人了!樂官是不允許擅離神界的!你還要叛逆到什麼時候?!”

  清瓷嘆了一聲,回過頭來,對她說道:“絲竹,我從不強求你來理解我的行為,為什麼你卻總是希望我與你一樣,對神界巴結奉承呢?”

  絲竹渾身都在戰慄,沉聲道:“人對神,難道不該敬畏麼?人是神之子,只因他們是光明的!聖潔的!難道你要和父親一樣,崇拜暗星那一套扭曲的理論,弄得身敗名裂嗎?!我絕對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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