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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猜,這是醫院。

  窗戶邊站立了一個模糊的人影,外面射進來的光線對於一個剛醒的病人來說甚是強烈,我眯著眼睛儘量去適應,窗戶前的背影逐漸清楚了,對方高高的,瘦瘦的,他的影子被陽光映得斜長。

  那人又在不斷地抽菸,窗台上有很多他摁滅的菸頭渣,他朝窗外吐著一股煙霧,心情看起來很是沉重。

  “阿…恆…”這聲音從我口中出來,幾乎聽不見音,只能聽見氣息聲。

  阿恆的身子頓了一頓,他沉靜地轉過身來,走來的步伐遲鈍緩慢,他的目光里透著一絲緊張,語氣卻那麼冷淡,“痛嗎?”

  我微微點頭。

  “活該!”阿恆齒冷笑道:“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你是救世主嗎?難道非要我說明別跟我們這種人打交道你才會明白人話嗎?你是不是不會看眼色?也是,我怎麼能盼望一個剛出社會單純到沒腦子的小學生會懂?”

  他突如其來的質問,他冷漠尖銳的話語,讓我無措地縮進了被窩裡。

  我救了他,他不是更應該跟我說一聲謝謝嗎?為什麼要這樣冷漠的對待我?我那時什麼也不懂,只覺得自己難受到像要溺了水一般。

  我不想面對他的臭脾氣,就轉移話題道:“我想喝水,謝謝。”

  阿恆凝頓了一會兒,他挪步到桌櫃邊提起水壺,倒了半杯熱水在杯中,又兌了一半礦泉水,他才將水杯端到我嘴邊來。

  溫水順著我的嘴角流向下巴,阿恆擱下水杯,麻利地抽出紙巾幫我擦下巴和鎖骨。

  我用力握住阿恆的手,天真地問:“你不打打殺殺不行嗎?”

  他無情地掰開我的手指,背過去將紙巾扔進了垃圾桶里,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他將手插。進了褲子裡,語氣十分敷衍,“沒文憑,不打打殺殺,怎麼掙大錢?做這個錢來的很快。”

  他眼裡的小學生,在向他說教,“賺錢的路有很多,不一定要…”

  阿恆即刻打斷了我的話,用冷冰冰的語氣撇清我們的界限,“我選擇走什麼樣的路與你無關。”

  我咬住下唇,借了老天的膽子,大聲告訴他,“你走這條路只能成為下等人!”

  但由我來說這話,顯得分外可笑。

  喝水潤過嗓子以後,我的聲音既清楚又洪亮。

  阿恆緩緩挪動的腳步僵住了,他突然回眸,眼裡布滿了濃重的血絲,他大步上前使勁掐住我的下顎,仿佛要將我的骨頭掐裂。

  他嘲笑著,言語諷刺道:那你呢?你離家出走,在夜總會上班,就很棒了?”

  我蒼白的解釋,“我跟你不一樣!如果我有一個好的家庭,一個好的父親,沒有認識大眼仔,我起碼會去一個清清白白的地方工作!”

  如果也沒有你。

  最後一句話我放了在心裡。

  阿恆的大手陡然一松,我下顎的痛消失了,他的手重新揣回了褲子裡,一尺八有餘的他,徹徹底底地俯視著我,“不一樣?哪來那麼多的不一樣,不要以為最慘的就是你!我…”

  他欲言又止,接下來的話,隨著他喉結的移動被吞進了肚子裡去。

  “你怎麼樣?”

  “與你無關。”

  ……

  我們靜靜對視了一會兒,阿恆沒有關心過我一句,從醒來後就沒有,只有爭吵!

  我氣鼓鼓地盯著他。

  他最先移開了視線。

  “小可愛!你終於醒啦!”向島提著飯盒快步進來,他的喜色洋溢在臉上,一雙多情的眉毛仿佛動成了波浪。

  “既然你來了,就交給你了,以後你每天來守。”阿恆不驕不躁地走向門口,他再沒回過頭,留了一個讓人感到望塵莫及的背影給我們。

  “哈?”向島迷惑不解,“可是老大,我來守是沒問題,但是不更應該是你來照顧嗎?”

  阿恆出門前,說了一句刻薄的話,“我沒讓她自作多情的來擋什麼刀。”

  我拉過被子悄悄哭,向島手足無措地安慰我,他要拉開我的被子,我攥得很緊,也沖他發脾氣,“你走開!我不想看見你!”

  “艹,你不想看見我?我又沒惹你,你是不想看見老大吧!”向島沒好氣地拉過椅子坐下,我聽見了他打開飯盒的聲音,他誘惑道:“很香的哦,想不想吃?不吃怎麼恢復健康呢?你說是不是啊?”

  我並不理向島。

  他絮絮叨叨地在床邊念我,我從他嘴中獲知了一些消息,我昏迷了有好幾天,而且在發高燒,醫生說我從鬼門關走了一趟。

  蘇珊每天都會來看我,一到下午上班的時間才會走,慧姐和其他的坐檯小姐都來過。

  當向島提起阿恆在我昏迷時不眠不休地照顧,我的抽噎停止了,我主動拉下被子,擤著鼻子問:“他很擔心我嗎?”

  向島見我肯把頭露出來,他馬上動手餵我吃流食,“廢話!你是他救命恩人,他不擔心你,他擔心我啊?不過我也是第一次看見老大那麼坐如針氈,而且他很自責。”

  我吞咽著清粥,委屈道:“可是他剛剛很兇,還罵我活該。”

  “哎呀…你不用管老大怎麼凶,他這人就是醬紫,刀子嘴豆腐心,對自己人很講義氣啦,對敵人的話,他就像地獄修羅。”向島又誇讚道:“吼…你真的很有膽欸,這么小居然替人擋刀子,你造嗎?兄弟們很佩服你,現在他們說,你也是我們之中的一員,以後他們罩定你了,額且他們都有來看過你哦,只是你昏迷不醒,不知道額已。”

  向島的台灣腔令我鬧心,我想糾正他的口音,無論怎麼教,他仍然是額已,不是而已。

  他撓著頭說,是因為方言的原因。

  我百無聊賴地在醫院養傷,每天來的人都是蘇珊和向島,期盼的人一次也沒有來過。

  那幾個小姐認為是因為她們叫我買冰淇淋,我才會被砍,所以她們經常有來醫院探望我,並且一人塞了份紅包給我。

  向島日日來守夜,衣不解帶地照顧我。

  窄小的陪護床他睡得很不舒服,翻身的時候總會摔到地上去。我讓他回去,他死活不肯,他說這是老大派給他的任務,平常他在區里幫不了什麼大忙,這點小忙他一定要做好,不然會被阿恆罵的狗血噴頭。

  狗血噴頭麼?我完全不信。

  見向島這麼上心的照顧我,我分了一半紅包給他,他象徵性的抽走兩百塊,其餘的錢硬還給了我。

  我白天猶猶豫豫地撥過阿恆的電話,無一例外都被對方掐斷了。

  我不喜歡用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更何況還是男人!

  之後我就再也沒打過電話了。

  出院後,我帶傷上班,我的直系上司對我說,如果累了,隨時可以回宿舍休息。

  我猜,可能有人跟我的直系上司打過了招呼。

  直覺告訴我,是阿恆。

  忙碌的工作占據了我的大腦,我沒空再去煩惱什麼,而且自從我出院以後,就沒怎麼見到過阿恆來銅雀門,莫名覺得他是刻意不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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