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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致說:“再怎樣做我的老師是綽綽有餘,今天是最後一個下午了,聽說也請得有藝術界的名家,這種機會是很難得的。”

  名家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見到的。那老師不免心動,嘴裡仍說,“可我要給章一上課。”

  林致說:“帶章一一起去,讓她見見稀世珍品也是好的。”

  老師問:“章一,你去嗎?”

  章一想去薰陶薰陶也好,反正是看看,又不花力氣,再說是三個人去,又不尷尬,於是點頭說好。

  林致簡直要叫好,直催著,快走快走。

  剛動身,章一叫起來,“不行。鍾閔不讓我亂跑。”

  林致不高興,“有我呢,這也叫亂跑?”

  章一忸怩一下,“那……我給他打個電話。”

  林致哪裡知道她在那彆扭個什麼勁,暗自咬牙,表面輕鬆說:“打吧。”

  章一早將鍾閔的電話記得爛熟,卻從沒打過。這第一次給愛人打電話,心頭難免有點小鹿亂撞。接通了,手心生出汗。

  鍾閔接起來,非常意外,那笑意止不住,順著無限波傳到這一頭來了。“有事?”

  “那個……沒打擾到你吧。”

  “沒有,你說。”

  聽筒里分明有爭論聲的。“嗯……林大哥說下午有場藝術展,我跟老師都想去,給你打個電話說一聲。”

  “想去就去。讓司機接送。”

  她大大應一聲:“誒!”該掛機了,又忸怩起來,“那沒事了,你掛吧。”

  “等你掛。”

  林致在那頭干著急,這倆人還在客氣誰先掛!

  章一憋一口氣,背過身,往回走了幾步遠,衝著電話一氣兒說:“鍾閔我最喜歡你了。”說完趕緊掛斷,羞得恨不得把手機甩出去。慢吞吞轉過身,低頭踱過來。

  林致暗自奇怪,怎麼打個電話就成這副羞答答模樣了?但沒問,還是先把她帶過去交差好。那邊等著的,也是個要人命的。

  到了會場,找個機會甩脫了老師,把章一騙出去。她還在問:“林大哥,你說的姐姐是誰啊?”

  正文28 LOLI VS 女神

  “你馬上就知道了。”

  轉進這家會所內部,上了樓是回形走廊,繞著走一段便看得到旁邊築起的空中露台,越往裡越是幽深,腳步聲每響一下就被吸進光陰的漩渦里,再出不來了。章一開始膽怯,“林大哥,我不去了。”調頭要跑。

  林致捉住她手腕,“到了。”門是掩著的,站在前面卻不推開,“章一,去吧。”

  誰曉得那門裡頭是什麼?章一不肯,手扶著牆壁,“我看算了吧。”

  林致頭疼,這丫頭電視劇看多了吧。“這青天白日的,你怕個什麼,我陪你進去。”

  章一在門外有過多種設想,等她的無外乎是壞人,怪獸,或者美女,但見到凱旋的時候,她仍舊驚得呆了。凱旋一襲黑裙靜靜坐在一隅,艷色卻好比高山杜鵑林的花事爛漫,逕自難收難管。林致撐著章一的肩膀,“我就在門外邊。”說完出去了。凱旋輕啟唇,吐出一個字:“坐。”過了一會,微微收斂目光,又過了一會,終於垂下眼,輕輕“哧”出一聲笑。章一這才渾身一激靈,囈語般喊出一聲,“姐姐,真……”

  凱旋沒有笑了,盯著章一的眼睛,“我大足你十二歲,你該叫我一聲小阿姨。”

  章一此刻仍舊呆愣愣的,上來就是這麼一句,她哪裡聽得明白,蒙頭霧水。

  凱旋眼神稍稍柔和,“你是不習慣見生人還是喜歡站著說話?”

  這次章一聽得分明,踱到凱旋對面坐下,想起林致,慌忙回頭去看,哪裡還有人在?

  “他就在外面。”

  章一第一次曉得有個詞語叫如坐針氈。她問了個最直接的問題,並不曉得這也是最重要的,“姐姐,你為什麼找我?”

  凱旋從內心排斥這個稱呼,儘管叫得人年輕。“因為醒山,所以來見你。”

  “醒……山?”

  “是鍾閔。”

  電視看多了不見得全無好處,章一開始進入狀況了。仍舊是最保險的問法:“為什麼?”

  “因為你是他的身邊人。”

  章一直覺事情有點壞,她沒見過這種陣仗。她說:“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我想我要走了。”

  “果然是小孩子,這樣沒有耐心。”

  今非昔比,現在的章一最怕聽人說她是孩子,她正努力要變得成熟,變得和愛人相配。她把一顆心放進肚子裡,表面看著鎮靜。

  凱旋微笑,“這才有一分談話的樣子。”

  “請說。”

  “好。”凱旋正色:“醒山待你好。你憑什麼?”

  這樣話中帶刺。章一那脾氣,差點沒跳起來,努力平復了說:“你問他不是更好?不過,我也可以回答,這根本就是無緣無故的,真要說原因,是他心甘情願待我好。”

  凱旋說:“你到底是單純還是狂妄。你難道沒想過他不過是愛你年紀小,花骨朵一樣,一掐就出水的?”

  章一想起在醫院的一天傍晚,天邊染紅一大片,像宣紙上潑出的血玫瑰,她坐在輪椅上對那個人說,“小有什麼好,就像新生的太陽,總有落下去的一刻。”他的回答那時候聽不明白,但她是記在腦子裡的。她正視凱旋的臉:“真如此又怎樣呢,這世上的花骨朵何止我一個?他愛我年紀小,那也是愛我,單愛我。”

  凱旋微微頷首,有點意思了。“說得好。在進行下面的談話之前,你仍不問我是誰?”

  章一說:“多少曉得一點。不是朋友就是親人。跟他在一起,早就想過有這一天,當面質問或考核。我不想知道你是誰,因為我已做好接受最壞事實的準備,無論他有多少過去,什麼樣的過去。”

  “你這是變相承認自己一點都不了解他。”

  章一搖頭,“不,我了解的。讀人像讀書,我們讀的早晚,厚度,連續性不同,感受出來的都是不一樣的。你沒有見到過他在我面前的樣子,甚至可以說是想不到的。我跟他有很多經歷,都是獨一無二的,即使是過去的三十年,我沒有和他在一起,他也會講給我聽,過往零零碎碎拼貼上去,不管多少,對我來說,那就是完完整整的他。”

  凱旋說:“你想的很好,終歸也只是想。過去對我們每個人的影響遠遠超出想像。醒山這本書的分量和複雜性絕對不是你能承受的,更不要說讀。我跟你不一樣,從他落上第一筆,寫成第一個字開始,盡知筆墨纖毫。”

  章一的背挺得直直的,“知道我見你第一眼時想什麼嗎?”

  凱旋說:“我還沒有聽過一個小朋友的評價。”

  章一說:“我當時想,如有一天,我也能像你這樣多好,因為越是跟他在一起,就越是發覺自己一無所知得近乎可恥。但是現在,我不想了,因為你看事情這樣複雜,多辛苦!”

  凱旋倒笑了,“要簡單直接,可以。我跟醒山,本來是要結婚的。”

  章一像挨了一棍子。打起精神說:“是本來。”

  “因為你妨礙了。”

  又是悶頭一棍。

  “說起來這本來還應當是在六年前,但是沒有。那時候為結不結婚,我們時常爭吵,孩子的到來誰都沒有料。他高興得……簡直像是孩子的小哥哥,總是滿臉好奇地貼上來,‘寶寶就藏著裡面嗎?’ 正是三個月,最易自然流產的時候,我過分操心家裡的生意,一次意外,孩子就沒有了。”

  一樣東西放在章一的面前,她戒備著盯了半天,那是什麼?是胎兒的B超照片。鍾閔和凱旋的孩子,差一點就來到這個世上的。儘管像小外星生物,她還是認出來了。不敢承認,一直盯得生出錯覺,那仍舊是他們的孩子。章一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抓起那張照片扔到凱旋身上去,叫:“這是從哪找出來的破東西,敢說是他的孩子!”

  照片是塑封過的,凱旋拾起來,用手指抹去上面的灰塵,看向章一,一雙眼如同被鑿開的萬年冰湖,飛起的冰凌眼風道道穿心。

  章一不甘示弱,胸口劇烈起伏,眼裡蓄滿淚。

  過了很久,凱旋說:“這幾年,我一直在國外,現在回來就為了一個,跟他結婚。他是不愛我的了,但即使這樣,也不可能跟你結婚。你無法想像他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接受過什麼樣的教育。他是老來子,跟他父親的感情非常深。伯父近年來的身體一直不大好,他也老大不小了,傳宗接代四字聽來滑稽可笑,但卻是老鍾家的頭等大事。不要以為是我耗不起。退一萬步講,就算你入了門,鍾家又能等你幾年?五年還是八年?”

  “你也不用擺出和我深仇大恨的樣子。這世上唱白臉的人多了去,總有一兩個要唱紅臉的。你不能總要他付出,適時也該為他考慮考慮。他為你做的事那樣多,有些讓你知道,我不信你還有勇氣跟他在一起。”

  章一幾乎原形畢露,眼淚噼里啪啦掉下來,“你說!你知道什麼都說出來好了!我要跟他在一起,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跟他分開!”

  “只一件”,凱旋說得極緩慢,“因為你,他逼得你媽媽從60樓跳下去,粉身碎骨。”

  章一咬牙,太陽穴上的青筋一條條現出來,“你胡說,我媽媽是……”

  “是自殺,還是報應?”

  章一說不出話了。

  “就因為傷害過你,所以要徹底消失。醒山的愛就是這樣,將人裹得密不透風,外面的就是一隻觸角也難伸進,裡面的又透不過氣。”

  “我能站在這裡說這番話,不是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最懂他的人而已。”

  “章一,有些事情躲是躲不過的。你很聰明,該說的我都說了。”刷刷寫下一串數字,撕下紙,用車鑰匙推過去,站起身,“真心要做一件事,總是有辦法的。”

  凱旋走出門,林致上來問:“這麼快?”往裡面張了一眼,“你做了什麼?”

  “凡人做的事。”

  林致進屋,見章一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頸子被掐斷了,軟軟垂著,小小的瘦削的肩往裡縮。林致不敢碰她,怕一碰,她就“嘭”地一聲躲進什麼東西里去了。“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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