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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自己的名字第一次被寫在宿舍入口公告欄的紅紙上、而並非像以前一樣屢次出現在白紙上的時候,我看著通道轉角那些粉碎一地還沒來得及修理的消防玻璃門,心花怒放。

  那年冬天,因為我們宿舍樓旁邊一棟在建宿舍樓起火,我因為積極參與救火而受到院裡的表揚。

  其實我當時的本意並不是要參與救火,我只是純粹的想砸開那些上鎖的消防栓玻璃門而已。我在那棟宿舍樓進進出出了兩年多時間,那些鎖一直掛在那裡,從來都不曾打開。我很早就在腦子裡構想拿人家的凳子把它們砸開,忍耐了很久,結果就在一個普通的夜晚,不知道是天災還是人禍幫助我夙願得償。

  當時那棟新宿舍樓已經起了四層,最上面一層起火,火是燒完了能夠波及的可燃物品之後自己熄滅的。被我砸開的消防栓,通過水管噴出來的水量和射程就跟小孩子撒尿差不多,根本無法接近火焰。聞訊尖叫著跑過來的兩輛紅色的消防車,竭盡全力往二樓和三樓噴了一點水,看著四樓的火焰熊熊燃燒然後漸漸消退。

  我的目的達到了。我狠狠地發泄了內心多年來沉積的怨氣,我沒有料到自己身上竟然沾染了如此之多的戾氣,我每一凳子揮下去,玻璃破碎的哐啷啷的聲音就會隨之而生,心裡油然生出一種三伏天沖涼水澡的痛快。我損壞了這麼多的公共財物,不僅沒有受到處罰,相反還受到了表揚,這在其他任何時候都是不可想像的。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損壞公財產的嚴重後果,思想品德課本裡面說損壞公共財產要主動認錯和賠償,認錯我倒是不怕,賠償的處罰讓我不寒而慄。我上五年級的時候因為和同學在教室操著板凳打鬧,打碎了窗戶上的玻璃,班主任居然御駕親征我家找我爹要賠償,我那惜財如命的爹就為了一塊玻璃差點要了我的命。

  我所在的宿舍樓總共有二十四個消防栓,我親手砸碎的只有十六七個,儘管我那天以最快的速度竄遍全樓,但是還是有幾個被其他手欠的學生砸掉。幸虧我及時拿腳踹翻了兩個正試圖和我一樣砸消防栓救火的學生,否則我的功勞還要大打折扣。

  志願

  九通市地處長江及其支流交匯的地方,不偏不倚。如果從空中鳥瞰,長江和這條支流就好像一隻巨大的魚叉,一叉把九通市截成三段,使其身首異處。頗令市政及市委宣傳部門頭疼。九通人搜腸刮肚,在不幸之中尋找萬幸,居然能把這種支離破碎的地貌慘狀美其名曰九通三鎮,是為通口、九昌和通陽。中國文字當真博大精深。三鎮之間橋樑飛跨,絲絲相連,不僅彌補了自然的缺陷,反倒成為九通市的特色之一,也算因禍得福。

  九通三鎮因為歷史和地理的緣故,區域特點各異,至今日分別以商業、教育、開發區作為各自發展重心,努力拖延該市落入二流城市的步伐。

  高校林立的九昌鎮,借著這幾年大學瘋狂合併和擴招的東風,居然打造出一副欣欣向榮的教育景象。九通市各類高校以狂降分數線換取學生規模的方式廣邀天下英雄或者狗熊,致使每年大批高中畢業生從全國各地湧入九昌,支撐起九昌商業以及教育的繁榮。

  不得不說九通市高校選址在全國算是奇特而且明智,依照的是宋江等人落草梁山的典故,一定要依山傍水。所以九通幾所有點名氣的大學就占據了九昌本來就不多的山頭和湖泊,頗有點依山為寨占山為王的意思,可見文人與土匪也有不謀而合的時候。比如說九大占珞山擁東湖,地大據望山與之隔湖相望,科大在喻山開山立櫃,理工大在房山招兵買馬等等,不一而足。

  而我即將入讀的N大更是遠赴近郊的獸王山開闢天地,獨享南湖,意圖割據一方。

  在我還在高中的時候,九通的大學校園之間就流傳這樣一句順口溜:玩在九大,學在科大,愛在師大,管在N大。此傳言最後一句說的是N大教條嚴重,官僚盛行,管理刻板,甚至與中小學相比猶有過之。

  順口溜這東西大多是那些對某種現象一知半解的人意淫的產物,他們以這種方式來炫耀自以為已經掌握了的真理然後期待他人以訛傳訛。事情真相往往無人考證。

  事實證明,教條和官僚在中國的任何一所大學裡面都大行其道,它像幽靈一樣盤踞在從小學到大學的校園,像烙印一樣印在每一個學生的屁股上。

  當時我在學校填志願的時候,不小心志願表被一個有偷窺癖的學生窺見,結果那廝好像野貓發情一樣又嚎又叫,弄得周圍的人不約而同轉過頭來奸笑著對我念這句順口溜,那眼神就像是一堆無所事事的人望著樓頂上準備下跳的輕生者。更可氣的是當中有幾個人的估分才剛剛達到二本,這還不排除因害怕丟人而謊報的因素,我不知道這句順口溜跟他們能有什麼關係。

  我生來一副倔強的脾性,不信傳言不信邪。人人都說做不得的事情,我一般置若罔聞,照做不誤。我對周圍同學的飽含幸災樂禍的勸告嗤之以鼻,我以自己不屑的態度回應他們:是金子就算掉到糞坑都可以發光,是大便就算進了御膳房也不可能變成糕點。

  其實我這種“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的姿態很大程度上是擺給別人看的,當別人七嘴八舌跟我說那所大學怎樣怎樣這所大學如何如何的時候,我內心就已經動搖了,我之所以依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義無反顧地把志願表交上去,無非做做樣子,不給他們充當他人導師的機會。

  我在半個小時後偷偷去辦公室找班主任老劉改志願,結果可能是因為拿了不菲的獎金,老劉早就和其他班主任一起到市里最豪華的五月花酒店吃飯去了。我想了一會兒,感覺以自己的分數怎麼改也無非是唐伯虎在春香和冬香之間選老婆,沒有考慮的必要,也就罷了。

  高考成績對我來說只能算差強人意。可能老劉還覺得我是走了狗屎運。他遞給我分數條的時候一改過去一年見我如中寒冰掌的面部表情,破天荒地露出了褒姒一樣難得的笑容。讓我頗為失望他的面部神經居然一直健康。

  我進老劉的班級,是因為高二升高三時候的那次分班。不知道這是無心的安排還是有人故意為之,那次全年級八百多學生就調動了十來個,我就正好成為那些倒霉蛋中的一員。當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從如魚得水的二班走進一潭死水的三班,我的生活從此暗無天日。班上的其他人已經在一起呆了一年,在他們看來我始終是一隻闖入了這個鴨群的雞,大家根本不是同一類的鳥。而班主任老劉也是從高二開始就擔任這群鴨子的班主任,在他的眼中我就好比一個女人的現任老公的前任妻子所生的孩子,怎麼看都不順眼。

  更讓人無法容忍的是,老劉從我不戴眼鏡這個表面現象武斷地得出我視力好的結論,並以此結論為理由,用當代青年應該助人為樂捨己為人作藉口,長期讓我駐守教室最後一排,我因此被人起了個外號叫做“殿後將軍”。真實的情況是,我的裸視能力最多也就是坐到第二排勉強看清黑板,我之所以不戴眼鏡是因為我要裝酷,為的是要在以前一位女同學面前保持一貫形象。作為一個有著自知之明的繼子,我唯有選擇默默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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