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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計寒默然無語,過了一會兒才輕聲道:“你……很多年沒有跟別人一起過除夕了?”

  “安寧他們平時保護我,除夕晚上還是要回家團聚的。”樓罄頓了一會兒,像是圈在回憶中難以自拔,微微笑著,“自從十五歲開始,除夕夜都是我一個人過的。想不到升到二十五歲的這一年,竟然能這麼熱鬧。”

  因此就躲在這裡不想休息,生怕這個除夕就這麼過去了?

  計寒默然無聲。

  那麼多的痛楚,竟然占據了樓罄長達十年的光陰。

  計寒輕聲說:“穿上衣服,我帶你出去放爆竹。”

  “不是不允許麼?你有爆竹?”

  計寒笑著說:“偷偷放幾下誰能抓得到?地下室里藏了一些。”

  兩人穿上大衣出了門,計寒從地下室里抱出來幾根煙花,仔細地摸著信子:“應該就是點這裡了吧?”

  樓罄笑著說:“你沒放過麼?”

  計寒:“……”真沒。

  兩人在小區里找了一片空地,計寒把一根煙花放在地上,胳膊伸長。不多時,手裡的香點燃了信子,計寒緊張地迅速往後一退。

  眼前的煙花突然綻放,深夜裡像一株火色的樹,點亮了他們的臉,異常美麗。計寒落在樓罄的懷裡,有點恐懼地輕聲叫著:“幫我看看!我身上有沒有火星兒!”

  樓罄扑打著他的外套:“沒呢,計老師。”

  “你別騙我。”

  “一點火星兒也沒有……”樓罄把計寒緊緊抱起來,來了興致,“等這個結束,你等著我放給你看。”

  “哦。”

  火花柱子漸漸變小變弱,耗盡了所有的生命,終於完全熄滅。樓罄在地上擺了一根新的,剛要用香點了,遠處卻忽然傳來一個蒼老聲音的厲聲呼喝:“什麼人在放煙花!小區里不允許放煙花!你們別跑!給我站住!”

  計寒和樓罄一聽不得了,在本能的驅使下哪裡還管這麼許多,叫一聲“糟糕”便扭頭就跑。計寒帶著他來到在轉角處黑暗的角落裡躲著,氣喘吁吁。

  計寒緊張地小聲道:“那是小區的保安之一,鐵面無私剛正不阿,千萬別給他抓住,否則一定罰款。煙花是我妹妹藏來自己玩的,現在沒有了,明早她一定罵我。”

  樓罄的呼吸就在計寒的耳邊,溫暖濕潤得讓人發癢:“好啊。”

  計寒只覺得整張臉在發熱,卻不好說什麼,正在這時,只聽那蒼老的聲音又喊道:“是計晴是不是?給我出來!又是你給我抓住。”

  丫的!她平時的名聲就這麼差!

  最終結果,計寒和樓罄被記下了名字和門牌號,罰款300元,由樓罄支付完畢。

  這件事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計媽媽得知之後把計晴、計寒狠狠罵了一頓,說他們“貪玩不懂事”“二十好幾了還跟小孩子似的”。計晴平白無故大年初一被訓,冤枉透頂七竅生煙,於是把罪魁禍首計寒教訓了一頓。

  這件事才終於結束。

  ☆、第119章 我在0604號房

  清晨6點,計寒發現計媽媽正在客廳里捧著電話生氣:“他又找什麼麻煩了?”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計媽媽恨恨地說:“自從寒寒出櫃之後,他就半點不理寒寒,不讓他回家過年,計寒給他買的生日蛋糕也被他摔了,我們回去做什麼?我兒子就算是同性戀,也沒傷害什麼人,又怎麼惹到他這個做姥爺的了?”

  計寒在洗手間裡刷著牙往外看,計媽媽突然站起來:“什麼?暈過去了?要緊嗎?”

  計寒從洗手間裡走出來:“媽,出什麼事了?”

  那邊不知道又說了什麼,計媽媽皺眉說:“知道了……你再勸勸他。 ( 小說閱讀最佳體驗盡在【】)”

  說完,她把電話放下:“你姥爺今早上生了一陣氣,說我不孝順,大過年的也不回家看他,頭髮暈吐個不停。”

  樓罄從房間裡走出來:“怎麼了?”

  計寒低聲把事情說了一遍。

  計晴剛才就走出來了,聞言說道:“那怎麼辦?”

  計媽媽唉聲嘆氣:“誰知道?在家裡氣得床也不起了,又暈又吐生悶氣。”電話鈴聲嘟嘟地響起,計媽媽接起來應了幾句,生氣道:“他要耍脾氣就讓他耍!”

  那邊似乎也有點生氣,聲音大了些,過了一會兒計媽媽忍著氣說:“知道了,實在不行我回去一趟看看他。”

  樓罄皺了皺眉,緩緩地對計寒說:“剛下了雪,路上不太好走,那麼遠的路程非得你開車,我怕不安全。”

  計晴咬著蘋果:“姥爺又暈又吐,不應該送醫院嗎?”

  計媽媽放下電話:“他就是不肯去!你舅舅勸他,他說要去也可以,非要看專家門診,說至少得是錢醫生那種水平的……大過年的的人家又不上班!”

  事到如今,一家人只能準備行裝出門,計寒對樓罄說:“我知道你今晚約了人談事情,回家休息去吧,我回來以後再找你。”

  樓罄說:“我讓溫陽給你開車。”

  “他不用過年嗎?就這幾個小時的路程,我以前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肯定沒事。”

  樓罄的面色有點冷:“你姥爺真是……”

  “嗯,怪叫人生氣的。”

  幾個人一起上了車,計寒先把樓罄放回他自己家,帶了計媽媽和計晴一路回老家。他倒也不敢掉以輕心,一路上小心翼翼,速度也不敢開得太快。樓罄給他發了幾個簡訊,計寒趁半路上撒尿的時候給他回了:“你猜我剛才做了什麼?”

  簡訊發過來:“你摸了小弟弟。”

  公廁是計寒最恐懼的地方,非迫不得已而不為,他每次都要帶著自己的水壺澆著清洗乾淨,又用乾淨手絹擦了才出來,還是會有些不適。

  剛才足足摸了那地方兩三分鐘,樓罄這麼一說頓時變了味,他臉一黑用簡訊回道:“沒有。”

  樓罄:“我覺得你之所以能想起來,記得要回我的簡訊,是因為剛剛摸了小弟弟。”

  計寒:“放屁!”

  樓罄:“路上小心點。”

  計寒:“嗯。你晚上的飯局如何?”

  樓罄:“是只老狐狸,一直沒表示是不是要從樓少卿那邊靠過來,坐在牆頭上看風吹,還在吊我的胃口。”

  計寒:“那你也小心點。”

  按照樓罄的想法,牆頭糙都要斬糙除根。樓罄外表溫文爾雅,從不發怒,但在大事上比他要狠。計寒心想,只要樓罄對他和他的家人好好的,他就能繼續跟他在一起。如果哪一天兩人的感情變質了,計寒也絕不會有一絲留戀,扭頭就走。

  終於在下午1點半安全地抵達,計寒不敢隨意登門,獨自一個人在車裡等著,又給樓罄發了一個簡訊:“我到了。”

  樓罄沒有立刻回答,計寒把電話扣了,暗地裡心想著,今晚該去什麼地方睡覺呢?

  酒店?想起那種地方來就……

  樓罄給他發了一個簡訊:“我剛才打電話給一個朋友,他跟你們那邊醫院的李院長是同學。李院長已經幫你姥爺安排好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安排的,大概一會兒就要給你媽打電話。”

  計寒張口結舌。

  正不知道要回答什麼,計媽媽和舅舅架著一個臉色泛青的老人從樓上下來,老人頭髮凌亂,怒氣勃發,不是他姥爺又是誰?

  計媽媽要扶著老人上計寒的車,老人怒氣沖沖把頭冷冷一撇,舅舅搖著頭,歉意地向計寒打了個招呼,隨即拉著他上了一輛深青色的小轎車。

  計寒真的待不下去了,恨不得開車掉頭就走。

  計媽媽和計晴一起坐上車來,計媽媽面露古怪地說:“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醫院負責糖尿病的齊主任給我來了電話,問你姥爺是不是今天身體不好,讓他去醫院看看。我問醫生是怎麼回事,他說院長有個朋友找的,其餘的就不清楚。人家主任過年都不上班的,今天下午還特意地去了醫院等著,態度還那麼客氣,我真是……”

  又低著頭摸身上:“是不是應該給齊主任準備紅包?”

  計晴拉著她道:“你別忙活了,這件事肯定是姐夫找的,人家一個主任還貪幾百塊的紅包?要不是看在面子份上,誰大年初一還要出診啊?是不是,哥?”

  計寒皺眉:“你管他叫嫂子行嗎?”

  計晴嘻嘻地笑:“真會抓重點。”

  兩輛車一前一後地來到市立醫院,齊主任是個溫和的書生,客客氣氣地站起來迎接:“坐下吧,聽說又暈又吐,是嗎?”

  計寒的姥爺看到醫生卻也沒了早前那些毛病,規規矩矩地說:“早上起來心情有些不好,接著就暈眩嘔吐,拉肚子,沒敢再吃東西。”

  “一直有糖尿病是吧?多少年了?”

  “差不多七八年,但是一直不嚴重。”

  齊醫生在紙上擦擦落筆:“有可能是血糖過低,也不排除腸胃不太好的可能。今天有些檢查不能做,咱們先做個葡萄糖耐量試驗,再做個肽胰島素釋放試驗,糖化血紅蛋白,再做一下胃腸功能檢查,行吧?”

  計寒的姥爺此刻一點氣焰也沒有了:“好,主任說了算。”

  “現在都3點了,趕快先去做檢查吧,之後我給你開點藥帶回去,實在不行了才住院。”齊主任又笑著說,“凡事看開點,年紀大了就多享點清福,子孫都這麼孝順,看不慣的事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身體重要。”

  計寒的姥爺不說話了。

  有這麼一種人,對著自家人可以霸道、頑固、什麼都不聽,卻偏偏聽能聽進去外人的話。外人如果是老師、醫生這種讓人敬重的身份,他就越是能表現出最好的一面來。

  這種人很難相處,偏偏計寒的姥爺就是如此。

  整整折騰了大半天,鬧得人仰馬翻,最後卻什麼也沒查出來,齊主任終於下了結論:“看來就是血糖有點低,我給你開點藥,回去吃了好好睡一覺。”

  於是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兩輛小轎車又往家裡趕。

  到了樓下下車,姥爺還是對他不理不睬,計寒等所有人都走到樓梯門口,笑著說:“家裡擠,今晚我不在家裡睡了,還是去酒店裡睡吧。”

  小姨皺眉說道:“怎麼這麼不好伺候,上次不都跟你道了歉了嗎?”

  小姨去年跟未婚夫的事是他攪黃了的,從那開始一直對他有點情緒。小姨後來發現他是同性戀,狂怒之下在一家人面前給他出了櫃,自從那天開始,姥爺就沒跟他再說過一句話。雖然小姨後來後悔跟他道了歉,但是人的感情豈是道個歉就能修復的?

  計寒笑了笑說:“隨你怎麼想,姥爺反正不想見到我,你們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說完,他也不再看其他人的臉色,直接上了車,給計晴發了一個簡訊:“想走的時候打電話給我。”

  “哥,你找了地方告訴我。”

  計寒一邊開車一邊發簡訊:“你放心,不用管我。”

  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行駛了大半天,計寒圍著小縣城轉了又轉,終於來到一座名為“青山大酒店”的旅館。外表看來裝潢不錯,停車場上乾淨整潔,級別應該有三星,甚至是三星半。

  縣城這種地方,三星的酒店已經算是相當不錯,計寒也不能再猶豫,直接訂了一個標準間。

  今晚就在這裡睡吧……怎麼睡啊?

  之前他當然也曾經出過差,但是那時候他有備而行,帶了乾淨的床單、布罩,一進酒店就把床蓋好。沐浴露和洗髮液他能湊合,但是床單和被單卻是有點心理障礙,明明知道應該已經洗乾淨了,但是一想到之前的人在這床上做過什麼,還是有些不舒服。

  他低頭在床上坐著,摸著手上的手機。

  這種時候,特別想念樓罄。

  可是他還在忙著吧?樓少卿入獄,樓罄手頭上的事情千頭萬緒,根本沒時間管他。

  計寒百無聊賴地玩了一會兒手機,把當晚的帖子發了,去浴室沖了個澡。米老鼠舊睡衣好歹沒忘記帶上,計寒把衣服換了,坐在床上打開電視。

  電視上演的什麼他也沒看清,不外乎就是武俠片……看著看著就眼皮子打架。

  計寒打著呵欠望一眼牆上的掛鍾,已經是半夜1點。他不想躺下去睡,又困得要命,心想懊悔地想這時候再打電話就有點遲了。

  突然間,電話“嘟嘟”了幾聲。

  計寒微微驚訝,連忙按下接通鍵,那邊傳來樓罄的聲音:“計老師。”

  “你飯局結束了嗎?”

  “8點半就結束了。”

  “他怎麼樣?答應投靠你了嗎?”

  “還在裝模作樣,不過他知道跟著樓少卿是沒戲了。”

  計寒笑道:“恭喜你大獲全勝。”

  那邊頓了一下:“計老師,你今晚沒睡你姥爺家,是不是?”

  “嗯……沒呢,不想去跟他們擠。”

  “現在哪裡?”

  計寒笑著說:“找了一家酒店住下來。”

  “不覺得難受嗎?”

  “還行……”

  “被罩呢?你隨身帶了嗎?”

  “沒……”計寒忍了忍終於說,“難受,真不想在這裡睡。大過年的超市沒開,我又不好意思張口去問姥爺家要被罩,今晚估計就看一晚電視吧,明天有些超市就開了。”

  樓罄又安靜了一會兒,說道:“計老師,你還沒睡呢,我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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