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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怎麼辦,你還會別的?”阿拉丁挑眉,意思是你明知故問。
戚七咬住嘴唇,半天,還是搖了頭:“不行,他會恨我的,真的。那麼好的一個人,對周圍的人永遠都那麼熱心,我要是讓他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會恨死我。”
“戚七,”劉汀靜靜看著小孩兒,“如果讓你在他死和他不要你之間選一個,你選哪個?”
第52章
劉汀的問題,戚七沒有給出答案。
他只是靜靜站在監護室的窗前,一站,就是半宿。
劉汀看不下去,卻也無計可施,於是陪了半宿。
“演電視劇都沒你倆這麼苦情的。”劉汀有些無奈,下意識掏出香菸。可還沒等點燃,就挨了戚七一腳。
劉汀訕訕地把香菸又揣回去,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有了媳婦忘了娘。
遙遙望去,病床旁的儀器顯示病人心跳並不太穩,而且微弱,這樣的情形從李慡住進重症監護室開始持續到現在。
劉汀也明白戚七的心情,知道小孩兒只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只是想著等待最後一刻。可吸血鬼並不是速效救心丸,萬一沒等你咬人已經死了,難不成還能起死回生?沒發生的事情,誰都說不準,他是真不希望到那時候小孩兒再後悔莫及。
“我出去抽根煙,你再想想吧。”劉汀摸摸戚七的頭,轉身走了出去。
醫院的後花園沒什麼花,除了綠樹就是糙地,這個季節糙也有衰敗了,於是只剩下萬年青的松樹,一排排挺立著。夜半時分,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只一輪明月應著鹽巴一樣的潔白星星,整個世界空曠而寂寥。
劉汀隨意地坐到枯糙上,硬邦邦的土地透著冬的涼,從屁股傳遞到神經末梢,劉汀有些恍惚地點了根煙,深深吸上一口,才覺得整個人放鬆下來,腦子也慢慢清明了。
似乎從離開家,帶著這麼個不正常的身體四處遊蕩之後,再沒遇見這麼多事情。說波瀾壯闊有些誇張,可雞飛狗跳還真是不斷。劉汀想這到底是因為他遇上了戚七,還是戚七遇上了李慡,抑或李慡認識薄荷呢?好像哪一環都必不可少,命中注定似的。
可,也好像真的很多年沒有這麼實實在在活著的感覺了。有時候跟這些倒霉蛋混著混著,就容易忘了自己不是人,以為還跟二十年前一樣,拖著一幫哥們兒胡混瞎鬧。
手機忽然在口袋裡嚎起來,劉汀正感懷呢,好容易清風明月有了點兒矯情的小氛圍,結果就讓它弄得渾身一激靈,什麼風花雪月都跑沒了。
習慣性的看了眼來顯,劉汀一邊納悶兒一邊按下接通鍵:“帕塔?”
那邊直截了當就問:“慡怎麼樣?”
劉汀奇怪:“你怎麼知道?”
“我半夜起床上廁所,發現薄荷一直沒有回來,於是我給薄荷打電話,薄荷說慡出事了,他在警局錄口供,小七在醫院看著。”
劉汀哭笑不得,帕塔的語言方式就是一板一眼詳細到場景重現:“那你怎麼知道我也在這兒呢。”
帕塔想了下,才說:“我覺得小七肯定會找你,如果出事的是薄荷,我也會找你。”
“為啥啊?”這一點邏輯關係都沒有好吧。
“不知道。”帕塔很乾脆。
“……”劉汀懂了,這是拉美吸血鬼的直覺,“我是在醫院呢,李慡情況還不太穩定,戚七正猶豫要不要照他脖子來一口呢。”
“為什麼不?”帕塔想都沒想,“這樣他倆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啊。”
劉汀扶額,再一次認知到指望帕塔理解東方人心態那就等於讓喬丹去練藝術體操,完全沒戲。索性順著他說:“那你怎麼不去咬薄荷?”
哪知帕塔居然委屈地回答:“薄荷不讓。”
劉汀黑線,合著這娃還真打算咬啊。
“薄荷說他不知道自己什麼體質,怕被我一口咬死了。”
“……”
“他一說我也害怕了。”
“……”
“不過可能以後還是會咬的,帕塔想和薄荷在一起,但是帕塔不想殉情……”
劉汀對著星空翻了幾個白眼,覺得有必要提醒下某人:“我說,你打電話過來的初衷不是展望你和薄荷的未來吧。”
話音沒落,電話那頭卻蹦出來一句:“我去醫院陪你們吧!”
劉汀這叫一個膽戰心驚:“可拉倒吧你。這就夠忙活了,別添亂。”
帕塔嗚咽一聲,極其委屈。
“行了,老實擱家呆著,有了消息我給你打電話。現在,睡覺。”
帕塔不太情願地說了聲“好吧”,然後對著電話啵兒了一口,掛線。
劉汀嘴角抽搐,下意識就摸上了自己臉總好像那裡有口水似的。嘖,這都什麼習慣哪!
跟帕塔囉嗦半天,抽了沒幾口的煙自己燃到了盡頭,劉汀悻悻地把它彈進垃圾桶,轉身回了室內,哪成想剛進走廊,就看見重症監護室門口亂作一團,醫生護士進進出出不知道忙活啥呢,再看小孩兒,呆呆地站在窗戶前面,臉上沒任何情緒,連驚慌或者著急都捕捉不到了,只那麼大張著眼睛,豆大的淚珠兒就往下落,跟他媽瓊瑤劇女演員似的。
劉汀火急火燎衝過去,第一時間看窗戶,只見大夫正在裡面給李慡做心臟復甦,再看那儀器,紅紅的一條直線就像生死分水嶺。
一連問了好幾遍怎麼回事兒,戚七才茫茫然搖頭,不知道,突然就……
醫生忙活了五分鐘,真的只有五分鐘,可劉汀和戚七都像過了一個世紀。當紅點又開始在儀器上跳動,兩個人都好像在耐熱比賽的桑拿房裡蒸了一天一樣,從裡到外的虛脫。
醫生走出來問劉汀:“你是病人家屬?”
劉汀下意識點頭。
醫生便繼續道:“可能還會出情況,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劉汀感覺到胳膊一陣疼,低頭,原來正被小孩兒緊緊抓著。
送走大夫,劉汀瞥了眼被剛剛混亂弄醒的警察,二次催眠了對方,環顧四周,確認再沒可疑人等,才壓低聲音問:“現在呢,想好了嗎。”
戚七垂著眼睛,不說話,也看不見表情。
劉汀咬咬牙:“我可跟你說,下次就不一定能復甦心跳了,你能讓他變成和我們一樣,但不能起死回生。”
戚七還是沒吱聲。
劉汀覺得自己要黔驢技窮了:“他要真不樂意,真埋怨你了,大不了再催眠唄!雖然催眠個吸血鬼可能有難……”
“不行!”劉汀話沒說完便被戚七打斷,只見小孩兒紅著眼圈,一字一句道,“再催眠他就不認我了……”
劉汀真受夠了,他現在最想做的事兒就是推開戚七自己衝進去給李慡脖子一口!
思緒起伏之際,戚七忽然推門進去,監護室里的看守護士疑惑起身剛要說什麼,卻在對上戚七視線後眼神迷離起來,仿佛吸入了某種致幻劑一般,軟軟坐回位置。
劉汀鬆口氣,知道小孩兒已經做下決定。
戚七走到床邊,蹲下來,貼著床頭,也貼著床上人的臉。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李慡,記憶中的小警察總是狀態全滿幹勁十足,從不會這樣靜靜躺在床上,臉白得像一張紙。
事到臨頭,戚七反而靜下來了,他一眨不眨地看著李慡,仿佛明天就沒得看了似的要把這眉眼都刻進腦袋裡。
“哥,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活著。”
“我喜歡你熱心腸。”
“我喜歡你笑。”
“我喜歡你打我腦袋。”
“我喜歡和你在一起。”
“我……愛你。”
咬上去的瞬間,戚七的呢喃恍若哀求:“哥,千萬別恨我。”
李慡甦醒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里。
不過終生監護室並沒有直通外面的窗戶,所以這陽光,只在慡哥的想像。
李慡知道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現在就這麼躺著,甚至不呼吸,胸口都鑽心的疼。麻藥過勁兒的感覺很糟糕,並且全身無力,想抬個胳膊都歷盡坎坷,好容易提高一厘米,護士馬上呵斥:“哎哎,輸著液呢!我去叫大夫,你別亂動!”
李慡認命,氣若遊絲地懇求:“那你能讓窗戶外面站那倆人進來麼,順便告訴他們我醒了。”他就納了悶兒了,那麼倆大活人木頭樁子似的站窗根兒底下愣看不見他轉世還魂?
說實話,戚七和劉汀還真沒看見。
因為夜裡慡哥的各項體徵從儀器上看就已經平穩了,甦醒只是時間問題,所以彼時的某二人正糾結在怎麼跟患者負荊請罪——行兇者和教唆犯都脫不了干係。
兩個人倒是都沒想過隱瞞,因為這種事情也瞞不住。
“患者醒了讓你們兩個進去,”護士走出來,很盡職的傳話,然後再堅守職業立場,“不過重症監護室,家屬不許進。”
劉汀硬生生收回邁出了一半的腿腳:“我說咱能不大喘氣麼。”
“那什麼時候可以?”戚七忙不迭的問。
“等轉到普通病房。”
劉汀接上:“那什麼時候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等醫生觀察確認沒危險了。”
戚七繼續:“那醫生什麼時候觀察?”
“我、現、在、正、要、去!”
得,倆問題寶寶消停了。
“喂,你家小警察對你行注目禮呢。”劉汀抬頭看了眼窗戶裡面,然後拿胳膊肘碰戚七。
戚七依舊盯著鞋尖:“他會不會恨死我?”
“那個嘛……我是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要現在不看他他肯定恨你。”劉汀說著沒好氣扳過小孩兒腦袋,強迫他面對玻璃。
視線,相撞。
戚七努力扯開個笑臉,揮手致意。
窗戶裡面兒的李慡從這個動作里就讀出一個意思——起來幹啥,你安心的走吧。
第53章
又經過一天的觀察,慡哥於傍晚才轉入普通病房。
期間劉汀送戚七回家拿了些洗漱用品,路上倆人還討論了一下如何應對接下來的狀況,但商量半天未果,最後思付著是不是該諮詢下一向以冷靜客觀著稱的某位怪醫。
要不說這人想不得,倆人取了東西回醫院,還沒等進大門,就在停車場打了照面。薄荷帶著帕塔從車裡走出來,劉汀和戚七就排排站歪頭微笑。薄荷表情動都沒動,走過來直接問:“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