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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來,除了度數日漸加深的近視,他收穫最多的就是這個夢。

  他曾經看過心理醫生,心理醫生試圖從各個角度深度剖析他的夢境反應出現實中的他所面臨的壓力和困惑,剖析來剖析去,那位醫生最後說了一句讓他印象深刻的話,他說,“徐先生,你相信命運嗎?”

  媽的,什麼狗屁庸醫!徐泗又打了個噴嚏。

  手機鈴聲響起,他順手按下免提,徐女士抱怨的聲音被放大了無數倍,“到哪兒了?是不是剛出發?怎麼又加班?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從你那兒過來又堵,你就不能提前一點兒?這個工作累死人不說還不掙錢,咱不幹了!”

  “哎呦老母親,我不幹了你養我嗎?”徐泗打趣。

  對方沉默了一陣,突然語不驚人死不休,“那你趕緊給我嫁人!找個有錢的相夫教子去!”

  自從跟徐女士出了櫃,這位媽媽從強烈牴觸到慢慢接受順其自然,花了太久的時間,現在已經到了能隨時隨地開玩笑的地步。

  徐泗推了推眼鏡,笑出了聲,打了一把方向盤,“沒想到啊沒想到啊,咱們徐女士……”

  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尖厲刺耳的響聲,眼前突然掠過一道白色人影,徐泗猛地踩了一腳急剎。

  “怎麼了兒子?”手機里傳來徐女士驚慌失措的詢問。

  “沒事,媽,差點闖了紅燈,我先不說了,在開車呢。”說完掛斷了電話,拉下手剎,打算下車查看究竟,他剛剛似乎感覺到了碰擦聲,因為暴雨天能見度不高,他行駛的速度非常低,按理說不會撞到貓貓狗狗。

  然而還沒等他拉開車門,有人卻先他一步拉開副駕駛車門,貓腰鑽了進來,帶進一車的雨水。

  徐泗悚然一驚,怎麼的?大雨天的遇上搶劫的了?

  眼看著那人把手伸進夾克口袋掏什麼東西,徐泗連忙舉起雙手,“兄弟,不要掏傢伙,有話好商量,我把身上所有財物都給你。”

  聞言,那人抬起臉,徐泗立刻低下頭不去看他,怕被歹徒殺人滅口。

  “額……你誤會了,我只是把錢包拿出來,想讓你方便的話送我一程。”

  車內一陣沉默的尷尬,徐泗把高舉的雙手放下,悻悻地擦了擦鼻子,這才敢轉頭去看他。

  “你這人,攔車的方式有點特別啊……”

  那人把濕透的劉海往後一撩,水珠撒到車頂,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深邃的五官,他沖徐泗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這一帶根本攔不到的士,過往的車輛中就你開得最慢。”

  徐泗目光閃了閃,別開眼睛,發動車子,“錢就算了,你要去哪裡?”

  “華天酒店。”那人聽見徐泗答應捎他一路,聲音里染上喜色,“你跟我順路嗎?”

  徐泗想說一點都不順路,但話到嘴邊在牙關轉了轉,又被他吞了下去,“算是順路吧。”

  反正地球是圓的,從這個意義上講,怎麼著都能繞回去,怎麼著都能順路,沒毛病。

  那人也不計較他的話里的“算是”是什麼意思,低頭開始玩手機。

  徐泗用眼角的餘光把他上上下下打量個遍,心想,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巧的事嗎?這人攔個車都能攔到我?十年的時間真長,徐泗不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變化,但這人似乎變了很多,帥氣依舊帥氣,卻不似以往那樣鋒芒畢露,稜角分明的鑽石終究會在時間的洗禮下變成圓潤內秀的珍珠,只是……做事還是一如既往的莽撞。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玩手機的人抬起頭,忽然出聲。

  “我長著一張大眾臉。”徐泗彎起嘴角。

  “這麼帥的大眾臉可不多見。”

  “哈哈哈哈,謝謝誇獎。”

  那人繼續低頭擺弄手機,過了半晌,他把亮閃閃的手機屏幕湊到徐泗跟前,紅燈前徐泗踩下剎車,扭頭看過去。

  屏幕上,是徐泗跟他的合影,當時的徐泗年輕有朝氣,笑得有點拘謹彆扭,當時的蕭景一隻胳膊摟著他的肩膀,笑得燦爛,露出一口白牙。

  那是在大學畢業典禮上。

  這是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面,雖然對於徐泗來說,他對隔壁系的這個男生簡直了如指掌,但蕭景對他卻一無所知,他甚至不知道徐泗的名字。那天,徐泗鼓起勇氣上前,支支吾吾地想要跟校糙合影,校糙慡快地答應了,由於後面還有一排小女生嘰嘰喳喳焦急地排著隊,給他的時間並不多,所以徐泗笑得很倉促。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徐泗挑了挑一邊的眉,表情幾乎有些受寵若驚,“好久不見,蕭景。”

  “好久不見,徐泗。”

  徐泗一邊的眉挑得更高了,“你居然還知道我的名字?”

  “你很出名。”蕭景笑了,“至於是因為什麼出名……”

  徐泗臉上有些掛不住,“大概是風流成性,渣男。”

  蕭景歪著頭想了想,“可是我沒覺得你風流……我一般看人很準。”

  “那你還真是看走眼了。”徐泗無奈地笑了笑,餘光瞥到右邊人的小臂,心裡猛地一跳,“你……出血了。”

  “嗯,剛剛攔你的車蹭到的。”蕭景不在意地甩甩胳膊。

  “你等等。”徐泗開了雙閃,在路邊停下車,冒著雨打開後備箱,又冒著雨回來,雨水糊滿了他的眼鏡,他摘下來在襯衫上胡亂擦了擦,“我這兒常年備著急救箱。我找找紅藥水。”

  一陣乒桌球乓的翻找聲之後,他如獲至寶,“找到了!我就說我記得買了的,不知道有沒有過期,我先看看保質期,啊,對了,給,這裡有生理鹽水,你先自己清洗一下。”

  然而對方壓根沒有響應他的要求伸手接過生理鹽水,徐泗疑惑抬頭,蕭景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他,桃花眼裡含著笑意,把徐泗看得微微發怔,心跳加速。

  蕭景接過透明小瓶子,指尖若無其事地刮擦到徐泗的掌心,他打開瓶蓋,若無其事地問道:“你還喜歡男人嗎,徐泗?”

  第130章交響曲

  徐泗顫了顫睫毛,不動聲色地拉過他的手臂,用棉簽沾了生理鹽水,替他擦拭傷口上的血漬和污水,動作不輕不重,不疼不癢,一如他說出的話,“都這把年紀了,誰還會談喜歡?”

  “這可不像當初跟男友相約跳樓的你啊。”蕭景眼中閃過失落,嘴上依舊揶揄道,手臂上頓時一陣刺痛,徐泗加重力道按了兩下,蕭景皺皺眉,沒有任何不悅,話鋒一轉,“那之後,我去找過你。”

  徐泗有點詫異地抬頭,其實不怪蕭景誤會,當初那次烏龍事件鬧得挺大,還登了報紙頭條,那些嗅著鼻子尋找大新聞的記者不分青紅皂白就給他和那個龜孫子安上了一頂大帽,說什麼不堪社會和輿論的重負,這對忠貞不渝的大學戀人選擇用最極端的方式向世界宣告同性之間存在真愛,他們飽受歧視別無他法,只能用生命發出抗議,並由此,推動了社會話題,大聲譴責恐同者並呼籲同性戀平權法案的落實,最終竟然引發了不小規模的高cháo。

  徐泗那個時候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是非曲直全憑那個龜孫空口白牙胡扯,等他醒過來的時候,事情早就石沉大海,大眾早就習慣性地選擇遺忘,他再想辯駁也無濟於事,只好順其自然,如今再被提起,除了膈應,也再沒別的情緒波動。

  “那件事……說來話長。”他清洗完傷口,開始塗紅藥水,“不過,沒想到你也來病房看過我?”

  “嗯。”蕭景看著紅色的液體被棉簽沾染,再一點點染上自己的皮膚,“剛好碰到你的那位也在病房。”

  “大概是因為愧疚吧。”徐泗聳肩,徐女士說那龜孫有段時間天天守在病床前,守了一個月熬不住了才離開。

  “我當時還祝福了你們倆。”蕭景笑了笑,徐泗分不清那個笑容里夾雜著什麼情緒,看著有點苦。

  “不過看樣子,我的祝福並沒有奏效,你現在似乎是單身。”

  你的祝福要是奏效了我才苦逼……由於沒有繃帶,徐泗給他貼上了幾道創口貼,看來看去還是有點不放心,“我這裡有消炎藥,你帶回去,記得吃。”

  蕭景默不作聲地接了,也不把那一小瓶消炎藥放進口袋,就這麼攥在手心裡。

  徐泗重新發動了車子,駛上主幹道,雨勢小了些,車速也提了起來。

  徐泗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意外的相逢似乎點燃了他行將就木的心火,但是當他看到蕭景左手無名指上的一隻樸素的銀色素戒時,那團火又被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微弱的火苗都沒有掙扎著撲騰兩下,就毫不猶疑地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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