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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蒔嘖了一聲,接住它往邊上的枕頭山中一拋。

  翠鳥在下落的時候終於反應過來要張開翅膀,撲騰好幾下才重新飛起,心有餘悸落回木架上。

  等它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東林山上,季蒔才慢騰騰道:“和我所設想的最壞情況也尚差無幾了。”

  “最壞?”收好紙鶴的尹皓問,“雖然玉鶴峰被毀,周圍幾座山峰也被殃及,不過除開玉鶴峰,東林山的修士們傷亡並不大,神靈更沒有牽扯進去,這也是最壞的情況……傻鳥你啄我幹啥!”

  東林山傷亡不大,但玉鶴峰傷亡很大,作為玉鶴峰主的靈寵,聽到有人說這種話,不生氣才是怪事。

  季蒔再一次替自家大祭司情商默哀片刻,才開口道:“若做出這事的人囂張至極,把東林山上十幾丹師,連同眾宗門的別館一起毀了,我敬他是條漢子,並且高興三仙宗也會插手這件事,三宗門動手,可比我一個陰神厲害多了,到時候此事水落石出的時刻也早些。但毀了玉鶴峰的人看似囂張,其實心有謀算,知道什麼可以惹什麼不能惹,這種小心謹慎之輩,恐怕也不會在玉鶴峰上留下什麼線索。”

  話說完,季蒔也被翠鳥啄了一下。

  季蒔默默和翠鳥對視,面無表情義正言辭道:“糙老前輩幾百年來一如既往地低調,除了開東林山丹會,幾乎聽不到別人談起他,再說是和三仙宗比,哪個是軟柿子豈不是一目了然,就算你生氣,本神也要說實話。”

  翠鳥氣呼呼偏頭。

  反正也不怎麼疼,季蒔也懶得和一隻鳥繼續講道理,他往後一靠,把自己埋進枕頭堆里,涼絲絲的絲綢枕面讓他嘆息一聲,閉目養神起來。

  這看得心中焦急的翠鳥覺得自己嘴裡都要急噴火了。

  “除了這些呢?山君殿下要如何找我家老爺?玉鶴峰……玉鶴峰……總不會……”翠鳥想起山中的師兄師弟師妹們,眼見得要落下淚來,聲音斷斷續續,話尾半截已是聽不清在說什麼。

  尹皓原本對這隻給他家上神也沒什麼好臉色的傻鳥不懷好感,此刻見她如此,心裡卻又不由有些可憐它。

  春山的大祭司猶豫了一下,想說話。

  但在他說話之前,季蒔已經舉起手,手掌平抬,橫在他面前。

  很顯然這是閉嘴的意思,尹皓一驚,立刻眼觀口口關心不言。

  季蒔從枕頭堆中抬起頭。

  隊伍踩著雲端前進,薄薄一層白紗將濃烈日光濾過,淡淡的光輝照在季蒔臉上。

  哪怕邪倚的姿態太不端正,也是渾身風流倜儻的俊美神靈眯著眼睛,慢慢道:“其實有一件事,我疑惑很久了。”

  車輿上除他之外的唯二兩個生靈以幾乎相同的姿勢偏過頭。

  季蒔豎起一根手指。

  “魔將舜乎……那些來找我麻煩的人,是怎麼知道我是界外之人的?”

  “山君是界外之人?!”

  “上神,界外之人是什麼人?”

  季蒔沒有理他們,依然慢慢道:“在晏北歸之前,知道本神是界外之人的,只有糙老前輩……”

  翠鳥原本還在詫異於可謂神道新一輩領袖著的春山君竟然並非滄瀾出身,聽到季蒔話中的未盡之意,什麼都給忘了,拍打翅膀炸毛。

  “我家老爺怎麼會出賣您!”

  季蒔揮揮手道:“不要用出賣這個詞嘛,不過就算他不說,有人想要從他那裡知道,方法也很多。”

  翠鳥沉默下來。

  方法確實很多,但糙老人自己金丹接近元神,如果他拼死不說,別人又一定想要知道的話……會用的方法裡,十個裡面八個會讓人身死道消,剩下兩個說不定比身死道消還摻一些。

  眼見這隻小鳥要哭起來,季蒔嘆息一聲。

  他撩起車前的紗簾,往前望。

  隊伍前進速度很快,已經能看到起伏越來越大的大地。

  “別擔心,也沒有那麼糟糕……反正回東陵,是一定要路過東林山的。”

  他嘆息的時候,整理好東林山情報的晏北歸正和幾個長老依照陣道大師的意見,補足護山大陣。

  他也在嘆息。

  不處理完這些事情,散人道是不放他走了啊。

  ……等等,季蒔回東陵的話,是會路過東林山的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兩日後。

  東林山幾日前的禍事已經惹得各方關注,因此,當春山的隊伍如他們離去時一般,停再玉鶴峰前時,比上次惹人注目得不止一點半點。

  季蒔下了車,目光先是在周圍環掃一圈,將那些打探的視線逼退大部分,才往前走了一步。

  然後他就停下了腳步。

  因為面前已經沒有能以道路來形容的東西了。

  就算已經在東和山山神上稟的紙鶴中看過形容,但眼前的一切還是讓季蒔震驚。

  因為整個玉鶴峰,可以算是沒有了,眼前只有散落四方的大大小小土塊石塊和小半截土基,能看到被土塊掩埋的亭台樓宇,和斷裂的黑瓦白牆上血跡斑斑。

  玉鶴峰上原有靈植靈株都不見蹤影,這些散落的土塊上連一根糙都沒能生長,土壤赤紅若鮮血一般。

  翠鳥站在季蒔肩頭,見此發出一聲響亮的抽泣。

  季蒔皺起眉,彈飛翠鳥,尹皓連忙上前接住這隻鳥,抱在懷中,猶豫了一下,張開五指做梳,替翠鳥梳理羽毛安撫它。

  他做這些的時候,季蒔彎下腰,撿起一塊滾落在他腳邊的赤紅土塊。

  神力探入其中,回朔的神術施展開,亮黃光暈在季蒔面前擴大,在場眾人下示意去看那光暈中,卻只能看到淺淺的如鏡光暈中有模糊人影和火光閃動,不過片刻,擴散到半人高的薄薄光暈支撐不住,裂開成點點碎片,被風一吹,飄揚飛起,消失在空中。

  “……不知道是有人清掃了痕跡,還是當日靈氣動亂,大地也沒有記下什麼……”

  尹皓見此嘆息道。

  “怎麼可能是靈氣動亂讓地靈回溯術不能施展?”季蒔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有什麼事會動亂到大地不會記載?會出現這樣的結果,自然是有人清掃了痕跡。”

  季蒔教育著尹皓,臉上倒是沒有出現不悅的神色。

  畢竟這一點早就料到,施展地靈回溯術看能不能回溯出當時的景象,不過是看看那動手的人會不會不小心遺漏什麼。

  季蒔將紅土塊往邊上一丟,輕飄飄躍上土堆。

  尹皓連忙抱著翠鳥跟在季蒔後面。

  行走在崎嶇不平的坎坷小路——如果這是路的話——上的季蒔腳下如履平地,很快就走到這小土堆頂端,高居臨下往下望。

  他的舉動很明顯是在尋找什麼,尹皓氣喘吁吁上前幾步,詢問:“上神,我有什麼可做的?”

  原本想自己動手的季蒔便把手插回廣袖中,吩咐道:“大地歸春咒。”

  這種小咒術尹皓常用,指決不假思索變化,土行之力試圖喚醒大地上的點點生機。

  然而……什麼也沒有長出來。

  尹皓滿頭冷汗:“……我再用一次?”

  季蒔搖頭,心中則是思索,那群襲山的人,真的連玉鶴峰一根糙也沒有放過啊,至於嗎?

  被執行寸糙不生戰略的只有玉鶴峰一峰,其他也在這次事變中被波及的靈峰倒是沒有這般慘狀,季蒔摸著自己下巴,覺得腦中有什麼線索呼之欲出。

  寸糙不生……糙……糙老人?

  他的思緒一下子回到那次和糙老人開誠布公談話的那日,仔細回憶糙老人說了什麼。

  當時是在玉鶴峰峰頂,那棵可頂蒼穹的巨木之下,糙老人第一句話是嘲笑季蒔作為土行的神靈,站在地上竟然會摔跤,第二句話是……

  他說:“這是我的跟腳。”

  糙老人的跟腳是一棵樹。

  一棵應該生長在玉鶴峰峰頂的樹。

  季蒔重新打量這散落四處的土塊石塊,在腦中模擬出一景象。

  一巨人伸出巨手,握住那棵蒼天巨木的軀幹,然後一用力,將整棵大樹拔起。這一棵大樹身高百丈,根系比百丈更長,巨人要將大樹拔起,而大樹根繫緊抓大地不放,惹得一陣地動山搖,山崩地裂。

  最後還是巨人的力量更勝一籌,拔起了大樹。

  ……於是在玉鶴峰留下麼這麼一個大坑。

  季蒔將整個流程重複幾遍,對比眼前慘烈玉鶴峰,發現這個流程雖然不能解釋為何玉鶴峰被人特地清洗得寸糙不生,卻能有說服力。

  當然拔樹的可能是一個巨人也可能是一群修士或者是一群猴子,這個不重要。

  季蒔回過頭,問那還恍恍惚惚不能接受自己的家園變成這樣的翠鳥:“你飛走之前,玉鶴峰峰頂的那棵大樹還在嗎?”

  “……啊,什麼?”翠鳥反應半晌才意識到季蒔問的什麼,回答,“當然是在的,那棵樹是老爺的命根子,少爺們把它照顧得很好。”

  看來那棵樹其實是糙老人的跟腳這件事在玉鶴峰上並非人盡皆知的秘密,季蒔不好將這個秘密說出來,於是思考片刻措辭,才繼續問:“那棵樹……近來可有什麼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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