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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北歸和徐繁雲燕重等人道別,然後帶著這一行人離開,他們離開後,這片在剛才氣氛古怪而變得十分寂靜的空地才爆發出議論的高.cháo,每個人都嘴皮張合,聲音凝成一線,炸開在同伴耳邊。
傳音之術本來該無半點聲響,然而這一刻用傳音之術的人實在太多,將靈氣攪亂,徐繁雲只感覺耳邊一陣嗡嗡亂響。
半晌,她感覺有人抓住她的袖子。
她低下頭,看到郁娥正好抬起的小臉,以及郁娥臉上擔憂的神情。
“小姐,你沒事吧?”
徐繁雲搖搖頭,片刻後發現自己的行為說服力不足,又補了一句:“沒事。”
初戀喜歡上個龍陽這種事……不說也罷。
剛才的恍惚,只不過是以為浩然道友這一生會追求大道孑然一身,沒想到他也會有傾慕之人,一時間沉浸過去,才沒有反應過來。
徐繁雲抽動嘴角,淺淺微笑,重複一遍:“我沒事。”
她的笑容讓郁娥眼前一亮,雙頰飛起兩朵紅雲,穿著米分紅裙裳的女子瞬間像雙頰上盛開了桃花一樣,也笑起來。
兩人在一起遊歷滄瀾已經七年多,對視一笑皆是說不清的默契。
徐繁雲轉身和那天劍道女弟子一起走向邊上的亭台,只能算是僕從的郁娥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女劍修沒看到,低下頭以表示恭敬的郁娥眼角瞥向晏北歸和季蒔離開的方向,一抹冰冷神色飛快從她眼中閃過。
……阿雲曾經喜歡的人嗎?光是想到此間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她心中就有嫉妒之火,熊熊燃燒呢。
偽裝精妙的赤姘道女修想起日前收到的書信,抑制不住唇邊冷笑。
***
晏北歸停下腳步。
季蒔就跟在他身後,跟他一起停下。
原本晏北歸是想要和季蒔並肩而行,然而他走快一點,季蒔便走快一點,他走慢一點,季蒔就走慢一點,總歸是要和他保持一段距離不靠近。
這一回,哪怕是除開織娘之外的神修也看出兩人之間的不對勁了。
“為什麼浩然靈人不將眼眶上的紫淤消掉?”
“傳言中,我們的春山君和這位浩然靈人關係不是很好麼?看上去完全不是啊。”
“我也聽說兩人共歷不少劫難,比如這次妖獸cháo和海城洞天之劫,雖然他們一個是神道一個仙道,卻是情誼極好的結拜兄弟。”
“不知道這次結盟,這位靈人能不能替我們說上幾句話……”
正神們低聲的叨叨絮絮從八卦季蒔晏北歸兩人關係,很快變為此次結盟。
關係到前途大事,而正神們從前的地位在滄瀾修真界連個小水花也算不上,雖然知道如今混戰之中,他們也是不可缺的一方,但有些正神依然不太看好這次結盟。
季蒔聽到這些人的低語,和晏北歸對視一眼。
他傳音道晏北歸耳邊,道:“你別插手。”
“嗯。”
晏北歸一雙眼笑得彎起,好像心情特別好一般,這樣開懷的笑容很久沒在他臉上出現過,將季蒔看得一愣。
他突然有了一點愧疚感,想來這幾日晏北歸都因為他睡不好覺吃不下飯。
忘記金丹修士不用睡覺吃飯的季蒔將拳頭抵在唇邊,輕咳一聲,視線看天看地就是不去看晏北歸,腳下卻加快兩步,和晏北歸併肩。
兩人一起踏入大殿中。
這座大殿是散人道最大的建築,位於明台正中央,同時也是靈氣最充盈的地方。
高牆朱門,飛檐斗拱,長廊架於高空,雲霧氤氳間,看不清全貌。
替他們打開大殿朱門的是提前來到這裡的尹皓,成年的大祭司看上去比年少時穩重很多,他帶著羽冠和珠鏈,盛裝站在朱門前。
只在跨入大殿的前一刻,季蒔才聽到這個算是被他帶大的青年的囁嚅:
“上神,吾神……”
“無需擔憂。”
季蒔壓低聲音道。
聽到他這句話的不只有尹皓,還有身後的神修們。
眾人踹踹不安的神色終於被壓下來一些。
季蒔和晏北歸對視一眼,齊齊往前邁了一步。
腳跟落在地面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輕響,在大殿中眾人的目光投來之前,季蒔的臉上已經揚起一個微笑。
真正掌握滄瀾權利的人們,不見硝煙的戰場——
——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第一百零六章
朱門之後,是一間明淨大廳。
意料之外的,除開比季蒔更早來到這裡的玉衡道和天劍道的代表,還有有名望的散修外,大廳里空曠無比,連擺設都沒有。
季蒔默默轉過頭去看晏北歸。
白髮道人訕訕一笑,“家徒四壁,讓大家見丑了。”
季蒔知道現在的晏北歸很窮,但他實在是沒有想到晏北歸有這麼窮。
和他一比,有被尹湄國主帶領的尹家商人在背後的季蒔,在財力方面毫無疑問已經超過了某隻白毛,不是超過一點,而是超過很多。
想到這一點,季蒔原本不太好的心情瞬間變得愉悅不少,再看到晏北歸左眼眶上的青紫淤痕,便有變成了愉悅很多。
晏北歸悄悄舒了口氣。
不用真元將淤痕化開這一點果然是做對了。
和這個相比,淤痕會帶來的小麻煩真的是不值一提。
比如說——
“浩然靈人,哦不,現在應該叫浩然掌門了,浩然掌門,你眼睛上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是臉朝下摔了一跤嗎?”
有人的聲音懷著惡意道。
季蒔抬眼一掃,發現還是個見過的人。
曾經在東林山,對追捕神道種子下最大力氣的玉衡道孫淼長老。
之前在玉一仙城那麼久,也不曾見過這位長老,季蒔略一思慮,回憶玉衡道的資料,才想起這位雖然是玉衡道的長老,常駐的仙城卻不是玉一仙城,而是長武仙城。
他一同想起的是,這座仙城出身的玉衡道弟子,似乎特別不支持和神道結盟呢。
或者說,長武仙城這個派系,對於神道似乎沒有任何好感。
不僅是神道,之前外面的那場天劍道和玉衡道的衝突,他雖然並沒有細看,但現在回想一下,似乎也和長武仙城有關。
玉衡道之中派系林立,會有反對者季蒔並不奇怪,倒是這個反對者同樣是晏北歸的敵人這一點讓他有些詫異。
孫淼長老問出這句話,本來指望的是挑釁晏北歸,讓晏北歸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態。
沒想到晏北歸眼神帶著笑意瞥了季蒔一眼,抬起頭指尖撫摸那篇淤紫,竟然反問孫淼道:“漂亮嗎?”
孫淼:“……”
季蒔:“……”
可憐的孫淼長老雙眼放空離開,而山神大人站在一邊,默默抖落一身雞皮疙瘩。
接下來針對晏白毛眼眶上這片淤紫的人都被晏北歸以相同的話語給堵了回去,不過片刻,晏浩然晏掌門腦子抽了發瘋的事情便傳遍了整個大廳。
一炷香後,散人道的人一邊向季蒔道歉,一邊把晏北歸拖走了。
雖然對這結果挺喜聞樂見的,但季蒔還是給晏北歸點了一根蠟燭。
這次跟著季蒔一起來到明台散人道的下屬有十來個,進入大廳後,他們就兩三個成群地去找此刻大廳中的其他人談天說地,此刻跟在季蒔身後不走的只有尹皓。
穹頂上鑲嵌明珠,撒下如雪沫的光輝,青年大祭司看著大廳里交談的眾人,只覺得氣氛其樂融融,和諧無比。
片刻後他就發現這是他的錯覺了。
因為他跟著季蒔一路向前,直線前行,走到大廳中人最少的區域。
那裡之前只有兩個人。
一個沒有留須的文雅中年人,他道袍繁複,雙袖極長極寬,拖曳在地,烏黑長髮被蓮冠束起,粗眼一看,只覺得優雅君子之風撲面而來。
另一個人比起文雅中年人更顯露老態,不過他一身修身武袍,腰背筆挺,整個人站姿如同出鞘之劍,不怒自威。
“李掌門好。”
季蒔首先和玉衡道的掌門,便是那個文雅中年人打了一個招呼。
李掌門點點頭,替他介紹,“大劍主已經百年未出過劍城,你現在能在這裡見到他,挺不容易的的。”
季蒔向大劍主一個晚輩禮,被這兩位通身氣勢嚇呆的尹皓連忙跟著行禮,然後自覺退到一邊。
玉衡道掌門,和天劍道的大劍主絲毫沒有關注季蒔身邊的祭師,他們的目光自季蒔向他們走過來開始便一直落在季蒔身上,沒有移開分毫。
被這樣兩個人注視,平常人一定壓力山大,季蒔同樣倍感壓力,不過沒有任何人看出這一點。
他笑盈盈道:“原本以為自己能比兩位掌門更早到這裡,餘留一些時間做準備,沒想到兩位到得這麼早,辛勞如此,後輩連活路都沒有了。”
“大道之上,哪有前後,只有達窮。”李掌門不以為意道。
天劍道的大劍主只輕哼一聲。
再過了片刻,逍遙道掌門無塵子最後一個來到,他身邊跟著門下大弟子鳶機。
幾年不見,這位財迷女修依然渾身金閃閃,一看就知道是個土豪。
被門人拖到角落裡——因為不肯把淤紫消去——的晏北歸見到人已到齊,真元自丹田湧出,手指虛影如蓮花般盛開,指訣流暢捏出。